墨沉舟心中一震,萬萬想不到,這看似天真可愛的綠綺,竟然身負如此古老的血脈。
諦聽號稱監聽萬界,上窺九天,下視九幽,識天機,知天地之事,實是上古神獸之中,最為恐怖的一種神獸。哪怕是上古神獸之中的白澤,號稱通過去曉未來,無所不知,卻還是在諦聽的面前甘拜下風。
然而就是因為諦聽無所不能聽見,便是天地聖人也不能阻擋,方才被上古諸仙所忌,糾集了無數的仙人,在數十萬年前,便將諦聽的血脈全數誅除,以消心頭之患。
畢竟,都是上位仙人,誰願意什麼事兒都被旁人曉得呢?
卻沒有想到,這諦聽竟然還有血脈存世。
墨沉舟便感覺到綠綺看著自己微笑,然而身體已然顫抖得不成樣子,心中就是一歎。
這一次,綠綺真是下了血本。
不過相見幾次,卻將自己的跟腳暴露到她的面前,若是一個不好,墨沉舟心腸歹毒一些,抓住這綠綺逼迫與她,便是如同得到了一件稀罕的仙寶。別說什麼從與不從的傻話,哪個仙人沒些手段,如綠綺這般的小女孩兒,動動手都能叫她生不如死,不得不聽命行事。
心中一歎,墨沉舟便淡淡說道,「既知我的根基並不穩固,你等依舊願意投效,那麼,我願勉力一試。」護住這兩族,若是墨戰能夠做到,那麼對於墨沉舟來說,也並不是難事。更何況願意毫不遮掩將盍族秘密說出,綠綺到底有幾分真心,墨沉舟卻也不忍辜負。
她話音剛落,一旁久久閉息的綠綺尤香便吐出了一口氣來,眉開眼笑。綠綺心頭大石一落,便又恢復了一貫的可愛來,拉著墨沉舟的手說道,「重華姐姐,那你猜猜,尤香是什麼血脈?」
尤香就有些惱怒,卻還是眼巴巴地看著墨沉舟。後者在她上挑的眉眼兒中猶豫了片刻,便遲疑地問道,「莫非是狐族?」
「不是。」綠綺便合掌一笑,之後便笑彎了眼睛說道,「我們不說。什麼時候,姐姐猜到了才算!」
這三人在金光之中笑得其樂融融,就叫在外聽不見這三人談話,一顆心癢癢得厲害的宋風只覺得心中一百只小爪子在拼命抓撓,有心想要湊過去偷聽,卻見得那鳳羽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心中詛咒了一聲,卻還是縮起了脖子。
片刻之後,便見得金光散去,便見墨沉舟對著眾人道,「既然如今出不去,那麼,我們便前往廣陵城如何?」見宋風微怔,便聳肩道,「聽說廣陵城是第八天第一巨城,第八天的寶物全都聚在那裡。過幾年,還有什麼萬仙宴,聽說那萬仙宴千年召開一次,多請仙界各處前來第八天的精英仙人,其中仙寶靈物眾多,倒是可以一見。」
這墨沉舟一向土鱉,這一次竟然侃侃而談,一副如數家珍的模樣,宋風便看了她身旁正笑得可愛的綠綺與尤香一眼,然而若是真是通道處打起來了,只怕他這麼一個小小玄仙,剛一露頭就會被打成渣渣。宋道友多惜命的人哪,哪裡肯做這種送死的傻事,更何況對於他來說,第八天可比那什麼有著司水國長老的仙界安全多了,聞言便忙不迭地點頭同意。
既然決定,自然是說走就走。
墨沉舟一把便將自墨正方手中剝削而來的畫舫拋上了天空,待得眾人上船,向著那綠綺指點之處飛馳而去,這才在眾人返回各自房間休息後,對著皺眉的詹台青道,「前輩?」這詹台青剛剛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叫墨沉舟心中記掛。
「無事。」詹台青搖首,見墨沉舟擔憂地看著自己,先是一笑,之後就是一歎道,「你的心腸,還是太軟。」他淡淡道,「便是諦聽血脈,你也不該這般優容。既然她願意一族投靠與你,你也當要些好處,怎地竟什麼都沒有說呢。」叫他說,這人哪,哪怕是輪回了幾萬遍,骨子裡的東西,都是不會改變。
若不是當年貪狼心軟,又如何會……
想到之後貪狼的結局,詹台青的目中一縮,卻聽得眼前這女修淡淡說道,「有所為有所不為,真正奸惡之徒,我便是扒皮剔骨都不會動一下眉頭。然而這樣信任與我的,卻也不願妄作小人。況且,」她微微一頓,瞇著眼睛望向那遼闊變換的雲海,輕聲說道,「既然依附與我,自然是唇亡齒寒。便是他日我有要求,難道他們還會推脫不肯?若真是那般,」她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目中卻冰冷到了極致,「敢於背叛我墨沉舟之人,哪怕是碧落黃泉,我都會將她斬成肉醬,再也不得輪回!」
詹台青一怔,又細細地看她,許久之後,方才歎息道,「你這性情……罷了,」他笑得露出了幾分釋然道,「卻是叫我想起了當年的一些事。」
當年……
他的目光慢慢悠遠。
那挺立持劍的身影在他的面前一晃而過,叫他目中一暗,之後便輕聲道,「你心裡有數,那便很好。」
墨沉舟微合雙目,並不多言。
她自下界拼殺而來,哪裡是那般看著旁人可憐便一意被哄住之人。真當她是那等傻瓜?笑幾聲,撒幾個嬌就暈頭轉向?日久見人心,若是綠綺族人誠心依附,她自然不會多做什麼。可若是兩面三刀,只想找個能為自己送死的炮灰,那麼就叫這兩族知道,便是有神獸血脈,也護不住他們!
詹台青看著墨沉舟許久,這才負手向外看去,淡淡道,「之後的時間,我便不能在你的身邊護持了。」見墨沉舟訝然,他便苦笑道,「我的傷勢,比相像中嚴重了許多。只怕支持不到十年之後。可是若是沒有人陪我前去那一處,我,」他面露茫然道,「我卻沒有勇氣一個人前往。」
他轉頭苦笑道,「誰能想到,鬼車之中,竟然會生出我這麼一個懦夫。可是我還是……」他闔上雙目,掩飾住翻湧的情緒,說道,「之後十年,我只能回到虛天鐲中沉睡。到了三十天,自會醒轉。」之後不顧墨沉舟張口欲言,化作了一簇流光消失在了墨沉舟的腕間。
不,不是吧老大?!
墨沉舟瞪著眼睛,心說這詹台青可真夠夠嗆的啊!
出現的時候,還要解釋這貨的來歷。可是這消失,也忒是乾脆利落了,這,這要如何解釋呢?無聊吃人去了?!別開玩笑了!
心中罵罵咧咧,詛咒了一下詹台青,墨沉舟便甩著袖子回了房間。卻不知曉一間房間之中,兩名少女松了一口氣。
便見尤香毫無形象地趴在軟榻上問道,「你沒有聽到什麼麼?」
「我根本沒有聽。」綠綺歎了一聲道,「重華姐姐的心腸,可不是一般的狠,我可不想因為這種事而與她生了嫌隙。」她搖頭歎道,「說是諦聽血脈,可是如今我等血脈這般稀薄,也只是比那普通的仙人強了一些罷了,一個不好,叫她發現,豈不是落了下乘?」
「你倒是長進。」見綠綺這般說,尤香便臉色一正道,「來之前,師尊便交代與我,若是重華願意接納,便要真心認她為主,千萬不要將對旁人的那一套用在她的身上。」她一歎道,「若不是當年兩位師尊年少氣盛,非要探墨戰親王的虛實,惹惱了他,如何會落得個如今這般下場!」
這二人,便是相互對視了一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不過半日,眾人便到了廣陵城。
便見得這廣陵城整個城池乃是用一種極為高階的靈石玄金石修築而成,高高地漂浮在雲層之巔,下方是數十座的山峰噴吐著靈氣將此城拱起。而不知是哪位大能修士,破開了天穹的一線,便有一道流動的星光灑落在整個城池之上,將那玄金石照得是美麗奪目。
無數的修士在那城池之中穿梭出入,眾人下了畫舫,進入此城時,便見得那些第八天的修士帶著幾分好奇地看了過來,又感覺到眾人的修為,便皆帶了恍然之色。果然,片刻之後便有修士滿面堆笑地迎了上來,開口閉口上仙不已。
問了一聲,果然是有那萬仙宴之事,自負自己也是青年仙人中的精英了,宋風便含笑對墨沉舟道,「如何?」見墨沉舟眼睛看了過來,他便輕聲道,「別小看了第八天的修士,你看他們額上的那點血紅之色了麼?」見墨沉舟頷首,他方帶著幾分怪異地說道,「第八天之所以少有仙人前來,就是因為這其中的修士,修煉的功法極為奇異。」他頓了頓口水說道,「當年第八天歸屬北地妖族,但是數萬年前,竟然與妖族火拼了一場。那血紅之色,只有修習了血咒之術方才會出現。當年也不知道多少大妖被這咒術咒殺,對持了許久,第八天方才得以脫離妖族。」
「血咒之術!」墨沉舟嘴角一抽,心中便生出了幾分忌憚。
若是旁的,她或許還不了解。可是前世的時候,在末法時代的地球,她是真真正正見識過血咒之術的厲害!那種邪異叫人防不勝防的詭異咒術,不知道多少修士栽在了這上面。便是墨沉舟自己,都險些陰溝裡翻了船。
見墨沉舟伸出了幾分防備來,宋風急忙安撫道,「幸運的是,這第八天的修士生性平和,只要不主動招惹與他,他也絕對不會對你出手的。況且,血咒之術乃是應用自己的精血與生命力詛咒他人,難道他們會豪不心疼?都惜命著呢!」若不是被妖族逼急了,誰會上趕子同歸於盡呢?
前世那人,的確隕落的極早。
墨沉舟忖思了半晌,這才將這些事情拋在了腦後。
宋風乖覺,見得詹台青不見了蹤影,竟是問都不問,只做不見。領著眾人便來到了一處,自其中領到了一個玉牌來,一直地在城中尋覓了許久,這才指著不遠處的一處不小的宅院笑道,「這幾年,此處便是我等的落腳之處了。」
墨沉舟對住處向來沒有什麼要求,只感覺到此處靈氣充盈無比,較之仙界靈氣最旺盛的地方亦毫不遜色,這才滿意地對著宋風點了點頭,尋了一處密室便繼續閉關穩定境界。
幾年功夫,對於仙人來說不過是一瞬罷了。
將境界徹底穩定到了玉仙之境,墨沉舟正待歡喜,卻在此處,猛地聽得一聲怒吼,音波擴散,聲動四野,之後,便是腳下一陣震動,搖動之間,又聽得一聲怒吼道,「周興!你仙盟,真是欺人太甚!」
仙盟?
修煉了幾年,腦子微微發木的墨沉舟眨了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
仙盟,這是敵人哪!
如今,卻是那敵人找上門來的節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