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子抖成一團說不出話來,卻聽得廣流仙君撫著自己肩頭的長發,曼聲道,「堂堂東庭觀星宮的掌宮仙君,你日子過的不清閒吧?怎麼有時間去第八天閒逛?說說吧,師兄是怎麼想的?」見塵緣子眼珠子亂轉,便微笑道,「可別想著騙我,不然……你知道的……」
塵緣子都要哭出來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好端端地出趟門,會遇上這麼個煞星。
別以為東臨帝君平日裡對這一位非打即罵,便可以輕視這位修為不高的仙君大人了。
換個人試試?誰敢動這位仙君一個手指頭,那位帝君就敢屠人滿門!
想到當年的變故之後,因這位仙君不能再進階而生出的風言風語,最後那些仙人在諸仙面前被東臨帝君一個一個地點破了丹田時那可怖的場景,塵緣子一想起來就渾身哆嗦,終於憋出了一句話來,「您,您去問帝君。」東臨帝君對這唯一僅剩的師弟是諸事不瞞的,想要知道,且去問正主好了!
提到東臨帝君,廣流仙君的目中便是一閃,之後只笑道,「此地離東庭幾百萬裡遠,我去哪裡問呢?」
「萬裡……萬裡照影。」
「行了,」廣流仙君一拍塵緣子的腦袋,不客氣地說道,「我如今心情不好,不想與師兄說話。你來說!」
不知道這師兄弟倆又在鬧什麼矛盾了,塵緣子心中暗道了一聲苦也,然而到底覺得自己的老胳膊擰不過這位仙君的大腿,為了避免日後被惡人先告狀,老年仙人便垂頭道,「是因南庭之事。」偷偷抬頭,見得廣流仙君一怔,便小聲說道,「自從驚鴻仙子的本命大星自星海墜落,中庭一直動作不斷。帝君總覺得事出蹊蹺,況且,況且,」他咬著牙小聲道,「前些年中,貪狼星突然大亮,雖然只是極短的時間,不過聯系到之前的驚鴻仙子,八成是當年離開的仙人有人回來,不找出這個人,帝君寢食難安。」
說到底,還是憂慮那些仙人扶助中庭罷了。
然而廣流仙君卻是神情微怔,見了他的模樣,塵緣子便試探道,「仙君想到什麼了麼?」
廣流仙君目中飛快一閃,便笑道,「原來你進入第八天,卻是為了尋找那人?」
「一開始,帝君確實自第八天感應到那股氣息。」塵緣子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更何況,大天帝一張符詔下去,南方諸仙中的精英都將前往三十天剿滅仙盟,看起來這一次,那位大天帝是要動真格的了。恐怕南庭重建之日已在眼前。」他見得廣流仙君眼神一閃,便輕聲道,「當年的那場大劫,所謂何事仙君心知。」他沉聲說道,「當年那人,那人深受大天帝的喜愛,不然也不會覬覦東庭帝位,害了仙君。這一次南庭無主,只怕大天帝還會遣那人前來,正位南庭。」
若不是這,東臨帝君也懶得管南庭如何。當年便是南賢帝君在位之時,大天帝都無法壓制東方仙庭,更何況是如今。只是傳說中的那人不但害得東臨帝君一干師兄弟姐妹盡數隕落,甚至還傷了廣流仙君,如此大仇,真是叫東臨帝君狠得厲害,怎會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如願。說不得這一次,若是那人在南方稱帝,自家那位帝君就要捨棄妖族這個對手,與南方來一場生死相搏。
一想到這,塵緣子便一驚,對著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廣流仙君道,「若是這般,仙君在此不是會有危險?還是與我一同返回東庭吧。」
「你放心,」似乎是聽到了仇人的名字,廣流仙君的臉色有些漠然,淡淡說道,「若是本仙君不想死,誰都殺不了我,你且無需憂心。」他微微一頓便說道,「至於師兄憂慮之事,你也不必再提,我保證無礙就是。」見塵緣子目中一亮,便曬道,「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師兄帝位得來不易,卻不能因這些小事叫妖族動搖了根基。你且回去,南方,我會留意。」
他手一招,將捆住塵緣子的金繩收起,便揮了揮手道,「快走吧。」
這般逃得大難,塵緣子真是要感謝漫天神佛,恨不得撒腿就跑,然而卻還是強撐著問道,「仙君可有話要帶給帝君?」
「你在南方見過我了麼?」美貌無比的臉就微微皺起,便見得這青年皺眉道,「不是你什麼都沒有發現,所以才返回東庭繳旨麼?」
媽的,一定是這對兒師兄弟又鬧矛盾了!好生難做的塵緣子在心中罵咧了一聲,卻不敢真的參合到這二人之中,不然一個不小心,只怕便要被波及的余波給轟成渣渣,低著頭應了,這才頭也不敢回地向著東方而去。
眼見得塵緣子的身影消失,廣流仙君這才鼓起了嘴哼哼了一聲,喃喃道,「死丫頭,你這回,可是欠我一次!」說罷,這青年便頭疼地仰天道,「驚鴻仙子的那間秘府,可是瞞不住啊。要不,散點兒假消息出去?」說著,他便是沉沉地一歎道,「可真是不省心哪。」
廣流仙君頭疼之際,墨沉舟也很頭疼。
她此時的眼前,左邊是一名抱著仙禽大腿啃得滿臉幸福的老頭兒,雖然那老頭兒此時精神萎靡了點兒,時不時偷看墨戰的目光膽怯了點兒,可是他還能吃肉!這就說明,日子還是很能過下去的。
叫她頭疼的,卻是右手上三名正瞇著眼睛打量她的男子。那墨善也就罷了,墨元此人看起來性情便極為暴躁,看著墨沉舟的目光便似在噴火一般,許久之後,墨元轉頭道,「兄長,這丫頭來歷不明,又是旁系,怎麼能叫她前往三十天!」這一次,但凡能夠前往三十天,只要能活著回來,必然會得到極大的好處,墨元自然不願將這等好事分給一個相處不久的陌生人。
特別是……這死丫頭剛剛還圍觀了一把自己的失戀場景!
一想到這個,親王殿下就恨不能大哭一場!
「不然還有誰?」墨戰不動聲色地問道。
「這個……」墨元也有些噎住了,瞪著眼睛許久,便期期艾艾地說道,「聽說,雲影進階了?她可是嫡系。」
「你叫一個天仙去三十天?」這一次,墨戰還沒有說話,墨善便覺得不可思議地問道,「你跟小雲影有仇?」這得是多恨墨雲影,才能想得出送個天仙去三十天找死啊?
「若本王是那種人,頭一個就叫墨天寶去死!」許是墨善的表情實在叫人生氣,墨元一下子就爆發了,狠狠捶桌道,「墨贏那個畜生,生出來的還能有好人?」為個女人拋棄家族,這叫人如何容忍!
墨沉舟一開始似聽非聽,待得論及墨天寶,卻是心中陡然竄起一股子怒火來,冷笑道,「這麼說,老祖宗也是畜生?」
「你胡說什麼?!」墨元見她不敬,怒聲斥道,「一介小輩,敢辱及老祖!」
「難道墨贏是天生地養的?」墨沉舟冷笑著說道,「那種‘人才’,不也是出自墨氏?天寶怎麼了?招你惹你了?憑什麼由著你辱罵!」說罷她陡然起身,一掌便將手邊的案桌拍個粉碎,指著被她的話說得有些回不來神的墨元冷道,「別再叫我聽到你喝罵天寶,不然,就叫你知道厲害!」
被一個小輩指到眼前,又見這小輩竟是一臉的凶神惡煞,竟是一言不合就敢掀桌,墨元一時就傻了,怔怔了許久,便呆滯地轉頭,看著扶額的墨善與不語的墨戰說道,「這,這丫頭哪裡來的?」不是,這也太有些生猛了吧?
一時間,墨元竟忘記了發怒。
「父是父,子是子,」沉默了許久,墨戰便淡淡地開口說道,「墨贏如何,與天寶無關,當年他亦是受害者。」又指著墨沉舟道,「至於你,身為晚輩,如何敢與長輩這般說話,過來賠禮。」見墨沉舟面上冷笑,便合目道,「不過是說說,若是真那般討厭天寶,你以為他會活到現在?還有真相,莫非你伯父找不到機會說不成?」
墨沉舟一怔,便見墨元恨恨地轉頭,忖思半晌,便低頭道,「是沉舟沖動,還請伯父見諒。」
墨元正要擺譜,然而便見得墨戰冰冷的目光看了過來,一時就縮了縮脖子,咳了一聲道,「這次便算了。」他沉默了片刻,便哼地一聲轉過頭去道,「不過,本王也不會對那孩子再出此言。」說罷,小麥色的皮膚便通紅一片。
這,竟然是在變相賠罪了。
墨沉舟一怔,便在心中一歎。
與墨戰同輩的四人之中,哪怕是這墨元,也是這般心性,卻不知為何,竟然會出了墨贏那麼一個畜生,好死不死的,竟叫墨天寶投胎做了他的兒子,真是叫人無法釋懷。
她怔忡間,那墨元便轉過頭來,怒道,「死丫頭,給句話!」親王殿下好不容易低把頭,竟然沒有得到回應,這也太傷自尊了!
忿忿不平的親王殿下很是惱火。
「多謝伯父。」這一次,墨沉舟卻是真心實意地俯身道。
墨元這才覺得圓滿了,扭過了頭去,不一會兒,便說道,「死丫頭對著本王都敢拍桌子,想來是不懼那仙盟修士的,既然如此,便算上她一個好了。」見墨善抽著嘴角看過來,便不快道,「你那是什麼表情?本王很好笑麼?」
心知墨元這人性情暴躁,本身也最喜歡瞪眼睛的惡霸,墨善便冷哼了一聲道,「王八看綠豆!」這可真是對眼兒了。這墨沉舟的性情大概能與墨元相投。要知道,便是墨天波,若不是因他是墨戰之子,墨元都覺得過於陰柔,不太願意搭理呢。
「誰看中她了!」墨元又狠狠拍桌子道,「還有,為什麼白璧成婚,你竟然沒有告訴我!枉我還將你當成好兄弟!」
「放屁!」墨善也不是好性兒的,立時便大聲怒道,「本王與你一同自三十天返回,我能知道些什麼!墨元,你還要不要臉!」
這兩個家伙對噴了許久,竟是俱都跳起,一副馬上就要火拼的樣子。墨沉舟覺得這變化太快,傻傻地看了這二人許久,又見得墨戰淡定地坐在二人之間,紋絲不動,就在心裡感歎了一下自家這位大伯真不是一般的猛人,又想到一事,便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其實……還有一事。」
見墨戰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墨沉舟面露赧然,面頰微紅地說道,「前些日子,一不小心,幹掉了墨寶珠和她娘。」伯父們,這件事,你們怎麼看?
殷切的目光中,便是連埋頭吃肉的墨家老祖,都呆呆地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