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注視著那令人心生悲涼的畫面,墨沉舟許久之後,默默地搓了一把臉,輕聲道,「我要去西方一趟。」
「你要去做什麼?」西方佛國向來神秘,饒是詹台青,當年也對西方心生敬畏,總是感覺那些上位的佛陀羅漢,仿佛什麼都知道一般,能夠看穿一切。
「仙界也是他們的,我去求援。」如果是從前,墨沉舟便是帶著門下一同戰死,也不會說一個求字。可是在方才,看到那無數仙人安寧的模樣,她卻覺得,若是低下自己的頭,能夠換來更多人的性命,其實,還是很值得的。
「你果然與貪狼很像。」雖然墨沉舟沒有多說,然而詹台青卻仿佛知曉了她的心意,此時目光復雜地看著她,神色有些恍惚,「當年的貪狼,也是這樣。他殺死過那麼多的仙人,再也沒有比他更冷酷的仙人了,可是,」他看著墨沉舟的臉,目中閃過了明亮的淚光,「他的心,卻可以那樣的軟。」當年那個人,不知為何,青帝要他不能離開仙界,可是卻在他與燭龍的勸說中,沉默了許久,與他們一同走到了青帝的面前。
「這就是,天道注定。」當年青帝悲憫的目光裡,詹台青聽到那寂靜冷肅的青年這樣說著,可是到了如今,無法想清楚他話中的含義,卻還是能夠想到那時,那二人面上的表情。
「不管怎樣掙脫,原來我們兩個,都等來了這個時刻。」青帝的聲音在詹台青的耳邊依稀地回響,他看著眼前的墨沉舟,就仿佛想到了當年那兩個叫人捉摸不透的人,竟忍不住脫口問道,「當年,你為何會與我離開?」見墨沉舟詫異地看來,他便苦笑道,「對不起,我忘記,你不記得這些了。」
「或許是,當年,星君便知曉了一切。」即墨青流緩緩走到了墨沉舟的身後,輕聲道,「前輩不要在為當年的一切自責,星君曾說過,若是你能活下去,便叫我告訴你,便是沒有你,他也會隕落在天路之中,這一切,從當年他初生之時,便已然知曉。」
「貪狼總是這樣。」詹台青低著頭,掩飾著面上的悲傷,輕聲道,「他總是想要活下來的人,沒有任何罪責地走下去。」
「本就與你無關。」即墨青流淡淡地說道,「若是你真的感覺對不住他,那麼,請你守好第九天,便不負這相識一場的緣分了。至於我,」他頓了頓,對著墨沉舟頷首道,「如今西方佛陀,皆在迷覺天之中,天君,我願隨侍你的左右,前往西方。」
對於西方佛門,墨沉舟是真心不熟,此時見有人願意帶路,便多了一些滿意。緩緩頷首,之後便對著身旁的秦臻問道,「師兄也與我同去?」
「你在哪裡,我便在哪裡。」秦臻沒有任何遲疑地說道。
就在此時,墨沉舟便聞得天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嘹亮的佛號,心中一動,便見得那天外一道虛空裂縫破開,數道身影緩緩出現,最後方的一名清秀絕倫的小和尚,打了聲佛號,帶著悲憫的表情對著她遙遙一禮道,「沉舟,好久不見。」
「戒嗔?」墨沉舟雙目一睜,之後目光在他的身上掠過,見得這小和尚的四周,竟然竄起了數丈的金色佛光,濃厚得簡直要化為實質,一身的修為,已然是大羅金仙,不由詫異道,「你渡了多少人?」好家伙,不是這仙界的壞蛋都叫這貨給渡了吧?不然這麼濃重的功德金光,一般和尚是出不來的啊。
「貧僧前幾日,通過大佛幻境元神輪回,渡了一位血海之中走出的施主。」戒嗔與前方的幾名低眉斂目的老僧看似緩慢,實則眨眼便至地到了墨沉舟的面前,對著墨沉舟一揖,這才帶著超脫的笑容溫聲道,「那一位,與沉舟也有大因果,以後你便可以知曉。」
「不管那什麼因果。」墨沉舟對這些如今不感興趣,只好奇地看著前方的那幾名老僧,輕聲問道,「幾位大師?」連戒嗔都要站在後方,只怕這幾位,該是西方佛修之中極為有名的佛陀了。
「這幾位是我的師伯師祖。」卻不想,戒嗔竟不願意告訴她這幾位的名字,只含糊道,「萬法皆空,大家,只喚我這幾位祖師一聲大師便可。」他輕歎道,「若不是大天帝的傳書,我的這幾位師祖,也不會出關相助。」這幾位,是佛修之中最進階佛陀的存在,早就隱於人後,卻沒有想到一個不知是何來歷的丹陽,竟然將他們都招惹了出來。
「當年的一切,我們都知曉。」卻聽最前方的一名白胡子老僧無悲無喜道,「旃檀古佛離開之前便將我們留在了仙界,就是為了當那惡念再現的一日,我們有能力,將他再次消滅。」他緩聲道,「惡念是善念的影,我們不能將他全部消散,然而這一次,卻可以完全地封印住。」
「如何封印?」墨沉舟便好奇地問道。
當年若是能將惡念完全消除,想必青帝與貪狼星君,也不會留下那樣的尾巴在仙界,想來,只怕是這惡念,不能夠被徹底帶走的緣故。
幾名渾身散發著淡淡檀香的老僧,腳下輕輕一跺,眾人便見得眼前,無數的金蓮在老僧的周圍幻化,虛無之中,仿佛有凝神的佛音檀唱,一陣耀目的金光之下,這幾位老僧渾身的氣勢盡數散發了出來,竟叫眾人覺得,仿佛佛祖便在眼前。
數枚金光閃閃的捨利沖天而起,在雲霄之上動蕩,許久之後,連這第九天之中,墨沉舟都開始感覺到一股純淨的淨化之力在蔓延。而那捨利落回到這些老僧的手中後,老僧的手再次一翻,便見得數個光輝繚繞的掌中佛國,帶著濃郁的佛香,升騰之氣,浮現出了無盡的變幻的世界,使得墨沉舟心生怔然。
她便是得到了當年廣目羅漢的掌中佛國,然而與這幾位老僧比起來,那掌中佛國,簡直就如同玩具一般。
「你未曾入佛,自然不能知曉其中奧妙。」最前方的老僧目中如電一般,見墨沉舟露出了探究的神色,便淡淡地說道。
墨沉舟隱蔽地一抖。
怎麼看,這老僧,都是想要渡她一把的說辭啊。
乾笑了一聲,墨沉舟急忙拱手道,「多謝各位大師願意出手。」
「第九天,我們以佛力壓制了一些,剩下的,便靠你了。」見幾位老僧再次闔眼,戒嗔便上前溫聲道,「我們這一次前來,只是為了那丹陽,」他微微一頓,這才歎道,「說起來,這一次還是需要你們的幫忙。」
西方佛修雖然神秘強大,然而一直以來都是仙道大興,入佛之人還是很少,因此西方的人數並不多,若是單打獨鬥,佛修可以在對決是穩穩占據上風,可若是對上了如同中庭南庭這般一急眼便百萬天兵一起上的存在,再強大的佛陀,也要束手無策。
畢竟,佛修最忌殺生,想要將這麼多的天兵擊退,不見血是不可能的。
造孽的事兒,還是找專業人士來幹就好。
看著眼前的「專業人士」,戒嗔笑得很是超脫。
墨沉舟還不知道眼前這和尚肯定了一把她的「職業素養」呢,此時見戒嗔這般說,看了一眼緩緩點頭的羅天聖母,便含笑道,「能得大師相助,便是我等的機緣了,其他的,交予我南庭便可。」微微猶豫了片刻,她便問道,「那位廣目羅漢?」
「廣目師叔已然閉關。」戒嗔露出了羨慕的表情道,「生死一瞬,叫他生出了感悟,得以進階。」連大羅金仙的戒嗔都羨慕,墨沉舟已經不想知道這位的修為到底到了什麼程度了。頓了頓,這才問道,「這掌中佛國?」以後不會再要回去了吧?
「師叔又祭煉了新的佛國。」戒嗔用一種很超然,很想叫天君大人抽他的表情道,「你的那個,他已然不再需要了。」
這種「原先拿來玩兒的現在不要了給你玩兒去吧」的該死語氣是怎麼回事兒?瞪著這小和尚許久,墨沉舟這才咬了咬牙,強笑道,「那本天君便不客氣了。」卻在此時,便見得天際一片金芒大盛,正用好奇的目光觀察這幾位老僧的眾人,皆皺眉看去,便見得天邊一道五色的雲霞,卷著一道符菉而來,一道道的雷鳴之聲在田野之間震動,之後所有人的腦海之中,竟是傳來了一個威嚴的聲音。
「混賬!」剛剛聽了一半,羅天聖母已然是隱忍不住,怒道,「沒想到這丹陽,竟敢這般辱我南庭!」都討伐了,誰還能客氣,這天帝符詔中沒將南庭與東庭罵成狗就已然是丹陽憋在第九天日久,不太熟悉如今仙界的罵人方式的緣故了。
「三日之後,起兵討伐南庭?」見得那符詔在遠方化作了光絲消散無蹤,墨沉舟口中冷笑一聲,再抬眼,竟是無盡的冰冷,森然道,「且叫丹陽放心!三日之內,」她的手在虛空之中陡然抓緊,陰聲道,「我與東庭,便將沖擊中庭!」
卻不知此時,那中庭之中,也是掀起了翻天巨浪。
「丹陽!你敢阻我?」司水星宮轟然大開,無數的仙人飛旋在雲空之中,另有各宮的仙人,也在遙遙地注視著此間的形勢。司水星君的身邊,更有司律星君等人拱衛,當年的上古仙人,此時正與丹陽天君帶領的天兵對持,司水星君的面前,全是怒意,厲聲道,「叫天帝出來!我要問問他,如何敢下這樣的符詔!」
「兩方仙庭聯手擊殺我師弟元英天君。」丹陽天君冷淡地說道,「這是大罪!星君,」他溫聲道,「我知道星君與魔劍天君相交莫逆,然而如今雙方已然交惡,還望星君明白自己的立場。至於我師尊,」他微微猶豫了片刻,還是歎道,「師弟是他最喜愛的弟子,如今他傷心得連心境都不穩,實在無法與諸位相見。」
「單憑天帝符詔,請恕我等不能遵命。」司律星君卻在一旁說道,「我們要聽大天帝親口說。」
見他竟然這般不依不饒,丹陽天君面上一冷,呵斥了一聲,「你敢不聽師尊號令?!」竟是揚手一掌,狠狠地擊在了司律星君的身上,後者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突然翻臉,竟是避之不及,身上防御法寶發出了數聲爆響,之後,竟在這一掌之後,飛速向後飛去,撞進了一名仙人的懷中,二人同時噴出了鮮血。
「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樣的威風!」司水星君瞇著眼看著這有些不同往日的丹陽天君,在司律星君一聲「敖平!」的厲喝之中,陡然腳下一跺,化作了一條百萬丈的金色巨龍,一聲聲蕩雲霄的暴虐龍吟之後,向著原地不動的丹陽天君,一爪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