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先生:
對於K,kiss,我發現我竟無話可說,因為我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今天,我知道自己通過了考試,本該是很喜悅的事,我卻不覺得開心,也許是因為在回家的路上因為有人在求婚導致必經之路很是堵塞,也許是因為上樓時被黑暗中擁吻的情侶嚇了大跳,拜託他們還穿著校服,現在的小孩,有必要這麼早就把這件事提上議程嗎。
熱戀的情侶總是喜歡用嘴唇傳遞給對方自己的愛意,奇怪,我畢竟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當眾求婚,先前見到的場面更為壯觀,也不是第一次撞到情侶接吻,有的甚至更小,可我就是心生不爽,更有可能,是因為我在一個決定之間左右搖擺,總之心情很是沮喪,莫名地沮喪。
我身邊很多很多的年紀不小的熟女每每被家裡逼著去相親的時候,就會長歎一聲,在還年輕有早戀資格的時候沒有抓住機會,等到意識到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也有人說是因為曾經受到過傷害,對愛情失去信任,所以上一段結束後,下一段虛無縹緲。
26個英文字母,我們已經聊到K,想起當初開了這個頭,我對愛情的痛理解卻淺薄得很,很懷疑能堅持得下去,沒想到現在,算是已經過半。在聊天的過程中,我確實獲得新的體會,那是我一個人悶頭看書也收穫不到的。
我記得在聊到E的時候曾經問過你,如果有一天,一個你從沒注意甚至並不認識的女孩子突然對你說,她喜歡你很久了,你會是什麼反應?
當時你沒有回答,其實我很想知道你的答案。既然如此,能否連同我今天的問題一起回答。
如果有一天,你身邊認識多年的朋友突然對你說,他喜歡你,可是,這麼這麼多年,你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因為有時候你們甚至會像仇人一樣,連單獨相處都成問題,但如果他真的是這麼說,你又會是什麼反應?
最後我回答你上一封信的問題,如果你邀請喜歡的人做一件事,被拒絕,並不一定是因為那個人不喜歡你,很有可能,是因為她很喜歡你,卻不知道你的心意,所以不敢靠近。
S小姐。」
發完這封曲折了兩天最後也只是寥寥數筆的信,我沒有去上班,沒有接徐贇的電話,也沒有回他任何一條短信。
如果那天晚上,那個擁抱還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釋,但這個吻,我無法在保持清醒地狀態下坦然地接受它。
閉上眼睛,腦子裡還一直浮現著那個畫面,揮之不去。
我真不該喝那麼多,真不該在喝那麼多的情況下還和一樣喝多了的他靠那麼近,徐贇的臉湊上來的時候,我毫無防備,當他冰涼的薄唇像吸鐵石一般附著在我的唇上,我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我瞪大雙眼,看他閉著眼睛,那種像是觸電一樣的被強大的電流貫通全身每一個毛細血管的驚悚讓我本能地掙脫,徐贇被我推開,我大口地呼吸,卻找不回正常的頻率。
我瞪著他,比小時候被他搶走最喜歡的娃娃時還要氣憤,比被他強迫去做不想做的事時還要倔強,徐贇似乎又想湊上來,被我一把推開,他愣住,我卻已經飛快地衝出門外。
我突然覺得好委屈,我應該要高興不是嗎,我通過了考試,可我也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友情。
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電腦提示我,有新郵件。
「S小姐:
從夏季的末尾到如今的深秋,看到你這麼說,我才注意到,我們這樣聊天,已經過了兩個月。
你說你從前並未經歷過真正意義上的愛情,我也不敢說自己有什麼豐富的經驗,只是在你的字裡行間,總能讀出謹小慎微的膽怯,和害怕失去的不安。只是你對每一個愛情的含義,卻又有獨到的理解,讓我在每次讀信時,都會有一種享受。
平日裡工作忙,和枯燥的文書打交道,和形形色~色的當事人周旋,面對對手防守的同時還得找機會進攻,若要讓我去思考愛情的意義,可能到我退休不再工作的那天,才會有心思靜靜坐在河邊,撐一隻釣魚竿,慢慢去想。
所以,你的來信讓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讓這樣的思考提前來到。
K,kiss,對於這個話題我也不太有發言權,只知道科學的說法,接吻能燃燒卡路里、促進血液循環、刺激腎上腺素,讓人變得愉快。西方人父母和子女之間、朋友之間都會親吻,不像我們的環境背景,保守一點的地方甚至會將此作為禁忌。
《睡美人》《白雪公主》,童話裡王子用溫柔的吻喚醒沉睡的公主,1945年紐約時代廣場一位水兵在時代廣場的歡慶活動中親吻了身旁的一位女護士,成為傳世的經典歷史畫面,從此以後,每年8月14日都有數百對男女在時代廣場重現「勝利日之吻」,以紀念二戰結束。
但相比情侶間的熱吻,那些白髮蒼蒼的耄耋老人親吻愛人額頭的畫面,更讓我感動,他們相愛相守,走過漫漫一生,是我心嚮往的。
你問我的兩個問題我都無法給你答案,因為我或多或少也有著和你一樣的困惑,正苦於尋找答案。但我想說的是,S小姐,如果你心中有喜歡的人,請不要有太多顧慮,告訴他你的心意,不要讓本就匆忙的歲月留下遺憾。
如果是我,我就會這麼做。
因為,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
D先生。」
行李箱已經從櫃子裡拿出來,擦拭乾淨,我不知道我預備要離開多久,要帶的東西放進去又揀出來,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我終於是狠心把箱子蓋住,卻又發現,塞得太滿,拉鏈拉不上。
飛機起飛的時間是定死的,在看了D先生的回信之後,我臨時決定去做一件事,一件比帶什麼行李要重要得多的事,所以,我拿出兩件大棉衣,立刻解決行李箱的問題。最後檢查一遍證件,我拉著箱子出門,上了出租車。
司機問我去哪裡,我告訴他寫字樓的地址。
是的,我要去找D先生,我是這麼想的,也確實是這麼做的,我把行李放在值班室讓快遞小哥暫時幫我保管,然後按了16樓的電梯,很奇怪,在電梯上升的過程中,我沒有覺得慌張,人就是這樣,有時候需要堵死所有的出路破釜沉舟,才能發揮出極致,但有時候,一定要給自己預備好一條沒有問題的退路,才能夠安下心來解決問題。
我又一次跟嚴格的前台小姐撒了謊,穿過森嚴而忙碌的恆贏律師事務所,來到丁敘的辦公室。
他似乎很意外我的出現,卻比上一次要熱情許多,他請我坐下,問我要喝什麼。
我害怕自己一旦坐下就會腿軟得再也站不起來,所以我徑直走到他辦公桌前,在心中鼓勵自己若干遍之後,我說:「丁律師,如果有一天,一個你從沒注意甚至並不認識的女孩子突然對你說,她喜歡你很久了,你會是什麼反應?」
丁敘顯得有些疑惑,他歪著腦袋看著我,活像一隻不怕虎的出生牛犢,直到嚴肅的臉上化開淡淡的笑意,卻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沒有預留太多的時間,每秒鐘都是重要的,我握住拳頭,暗暗咬住嘴唇,「丁律師,丁敘先生,我就是那個你從沒注意甚至並不是很清晰地能記住名字的女孩子,每天在大廳等你只為了能和你乘坐同一部電梯,知道你喜歡摩卡不加糖配可頌,知道你喜歡打網球喜歡跆拳道喜歡健身,現在,這個女孩子要對你說,她喜歡你很久了。」
我不敢眨眼睛,盯著丁敘的眼睛,和他的嘴唇,我看到他吃驚的表情,和微微翕動的嘴唇,我不知道他會說什麼,在信中,他不是已經給過我暗示了嗎?難道是我理解錯了?
「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去美國呆一段時間,也可能就一直在那邊,不回來了,所以在我走之前,我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丁敘身子有些僵硬,他甚至都沒有靠在椅背上,背挺得直直的,我在心中一秒一秒地數著時間,我猜他也是這樣一秒一秒地在組織語言,律師的通病,就是在每說一句會影響到自己的重要決定的話之前,都要思量再三,生怕一個錯字就要承擔法律責任。
終於等到他從椅子上站起來,那一刻我的心跳得不能再快,就像高速運轉的機器,下一秒就有崩潰的可能。
他喉嚨中慢慢溢出第一個字的第一個聲母的發音,我不管他想要說什麼,趕在他之前,制止了:「我不需要你現在立刻給我答案,請你不要這麼急著拒絕,我只是……在走之前想了卻一樁心願,希望沒有給你帶來困擾,但也請你……仔細考慮……」
我腳步不由自主地在往後退,用一種英勇就義的聲音對他說:「丁律師,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