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X——X(乘號)

「D先生:」

我停在開始這裡,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是在和誰寫信,當你明白了說話的對象是誰,要怎麼說、說什麼,就不一樣了。

發件箱裡對這一個收件人地址一共發出23封郵件,而我的收件箱裡,來自同一個地址的郵件,也是23封。

從A開始,我們已經寫到了W,幾個月的時間,不管是郵件本身,還是現實生活中的我們,都發生了太多的變化。

在寫X之前,我決定回頭,去看這一路走來的蛛絲馬跡,確切的說,是和徐贇有關聯的蛛絲馬跡。

早在談到A的時候,他就已經說過,溫柔是女性吸引男性的重要品質,就當這個是他對我的第一個暗示吧,呵,那個時候,他是不是已經知道,這封信是在對誰寫的呢?他當時,是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糾正在現實中早就對我束手無策的,我的「亢奮」與「聒噪」?

在談到C,勇氣,他說過,在決定拋棄所有之前,要做好遍體鱗傷的準備,那個時候,也許我在他面前,露出對丁敘的欣賞,我就當他,當時是在提醒我吧,也許又並不是……但當我在像他寫信討論暗戀的時候,他是這麼回我的,人這一輩子會愛上兩個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

這封信我反覆地讀著最後幾句,不知道當時他收到我的那封來信時是怎樣的心情,現在再去研究他回信的語氣,也許當時這樣的關係已經形成,我暗戀著驚艷了時光的丁敘,而徐贇一直深深愛戀著我,我可能是那個溫柔了他歲月的人,其實對於我而言,他也是,只不過我被驚艷沖昏頭腦,無法察覺。

我一封一封地往下看,D先生說他喜歡網球、喜歡林夕的詞、喜歡看電影,然後提醒著我,默默為我付出的人就在身邊,我應該去發現。

我突然發現,在讀每一封信件時,寫信當下發生的事情,會跟著文字自動浮現出來。

律師年會,那幾封信件就是最大的煙霧彈,當時我以為,丁敘在暗示我,他喜歡我,當我現在重新去看,才發現錯過了許多的線索。徐贇讓我作為他的女伴一同參加年會,而我拒絕了,丁敘在年會上邀請我跳舞,我落跑了,我只想著D先生來信中問我的如果邀請喜歡的人一起做一件事卻被拒絕,指的是跳舞,卻完全錯過,徐贇邀請我作為女伴……我問他嫉妒心理的產生,是否說明是喜歡在作祟,徐贇說是的,因為他嫉妒我和丁敘的接觸。

在這個時候,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我是誰……可是徐贇,如果你早些告訴我,說不定事情就不是這樣發展了。

不過這樣會是冒險的,也許我會逃避,逃得更快。

他讓我把握身邊的人,因為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卻把我推到了丁敘的身邊。

他提醒我唯有在真正愛著的人面前,才會做最自然的自己,讓我以為,不過是丁敘對我的寬慰。

他告訴我,如果不能像沒事一樣面對拒絕向自己告白的那個人,那說明,心裡放不下他。

他信誓旦旦,說他心中永遠有一個位置,從一而終地愛著一個人。

他希望我問清內心,想要的是什麼。

最後他開始步步為陷,將我引入圈套之中。

看到最後,我一邊在罵徐贇是個騙子,一邊在恨自己太傻,只怪當時眼中只有一個丁敘,平日裡智商再降一半,很多時候明顯的聯繫都看不出來,也才讓徐贇的詭計得逞。

「D先生:

謝謝你的建議,可我覺得,這個方法不適合我,如果是認識不深的兩個人,為了營造浪漫釋放一些曖昧的氣息,這樣做是效果明顯的,但我們已經認識了這麼多年,這樣做唯一的結果就是——笑場。

還在學校的時候,每年都能見到男生用各種方法向喜歡的女生表白,小到一大束紅的白的黃的玫瑰,大到擺成心形的蠟燭或者焰火,還有麻煩一點的如快閃、宿舍樓的燈有計劃地開開關關……

當時所有看到這種表白架勢的旁觀者,無一不為男生的用心感動,無一不對被表白的女生充滿羨慕。

所有心思都匯成兩個字:浪漫。

工作之後,手機一刷就是各種情侶曬幸福,簡單的如親自動手為愛人做的蛋糕,上面寫著肉麻的情話;稍微複雜一點的,曬對方送的禮物,手錶首飾手機汽車房子,各式各樣;再厲害一點的,馬爾代夫海邊長裙飄飄、聖托裡尼房子前嘴角微笑,底下除了點贊點贊還是點贊。

儘管隨著年紀和身份的變化,形式有了變化,但依然是覺得,那是一種浪漫。

我這個人雖然心思算是細膩,但有時候卻也冷靜得可怕,那些驚天動地的求婚之後,我關心的重點,是他們在婚後,是否依舊那樣,歲月靜好。

很多身邊的女性都愛抱怨,伴侶不懂浪漫。

其實很多男性就是這樣,他們沉默寡言,看似無聊透頂,在他們眼裡,說一夜的情話完全沒有煲一鍋熱湯來得實在,一大束玫瑰完全沒有一條圍巾一雙手套更適合做聖誕節的禮物。

他們踏踏實實地做好每件小事,把愛融化在生活中每一個細節,雞毛蒜皮、婆婆媽媽、柴米油鹽醬醋茶。

前幾天晚上加班,在樓下小巷買奶茶時看到一對情侶,他們在吵架,而且吵得還挺凶,男孩拉住女孩的包,女孩索性把包甩在地上。男孩一邊嘟囔著,一邊慢慢在後面跟著,路過一個章魚小丸子的小攤,男孩停下來,對著早走到前面的女孩喊:喂,小丸子,要不要一份?

前面女孩頭也沒回,但腳步倒是幾乎停了下來,她舉起手,伸出拳頭,比了個耶的手勢。

男孩笑著對老闆說:來兩盒,焦一點。

我覺得,這很浪漫。

我在很久之前就在想,等我們聊到X的時候,該找哪一個單詞,到最後連我自己也沒想過,會選擇這個解釋。

X,不是任何一個單詞,就是一個乘法符號,當兩個人在一起,把對對方的愛意以倍數相乘,愛情變得無限大,大到無法形容。

D先生,相比一頓紅酒牛排燭光晚餐,也許一碗簡簡單單的面更容易讓我記憶猶新,相比一個熱烈而漫長的吻,也許一個黑暗中的擁抱更讓我刻骨銘心,但我也並不是什麼事都能輕易滿足的,相比於潛移默化中想讓一份友情自然而然轉換為愛情,我倒是挺執著於一個儀式,一個為前二十多年模稜兩可的感情畫一個句點,做一個昇華的儀式,它可以很簡單,但一定要很特別。

從你的角度來看,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S小姐。」

郵件發送後,臨睡前我又撥通了徐贇的電話,沒想到又是無法接通,我發了短信讓他看到後給我回電話,便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睡夢中,我在字母Z寫完後,約D先生見面,可當我到了約定的地點,看到對面坐著的根本不是徐贇,而是一個長相極為……猥瑣的老男人,他第一句話就叫我S小姐,第二句就說自己是D先生,第三句就是從背後拿出一束玫瑰,餐廳裡的人開始表演快閃,然後他居然向我求婚,我大喊徐贇救命,從頭至尾都沒有見過他!我落荒而逃,卻被他們追著跑……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背後一身的汗,趕緊爬起來,生怕一閉上眼睛又是那張猥瑣的臉……

拿起手機,徐贇沒有回我電話,我撥過去,還是機械的女聲。

這傢伙,什麼情況啊……

到辦公室的時候,他的辦公室也是空的,我把葡萄乾吐司放在他辦公桌上,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抬頭看已經是十一點了,他還是沒有出現在辦公室裡。

這一下子,我突然覺得有些擔心了。

電話一直是無法接通,我問蘇博,是不是後半場他們倆個好基友還有第二場,蘇博倒是否認得乾脆,他問我是不是徐贇出了什麼事,我只好說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都打不通他電話,人也沒見到。

「大概是手機摔壞了吧。」蘇博讓我不要太操心。

「可今天上午也沒見到他來上班啊。」

蘇博在電話那頭笑出聲來:「手機壞了,可能是去買手機了呀……」

我還是覺得不放心,蘇博已經笑得樂不可支:「誒亞呀,蘇文幸,你也有今天啊,什麼叫關心則亂,才半天沒聯繫上就開始牽腸掛肚的,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待會聯繫上了千萬別暴露自己這麼傻呼呼地擔心過他,省得他被你寵壞了……」

我還想要問他,蘇博以自己在倒時差為由把我電話掛了。

下班時間很快就到了,我竟然沒什麼胃口,路過徐贇辦公室看到那袋吐司麵包還這樣立在那裡,心裡的不安又加重了幾分。

「總算回來了,喉嚨都啞掉了……」我才剛泡好一杯紅茶,一下子進來幾個人,帶著怨氣,也沒管還有其他人在裡面,囔囔著:「早知道這當事人這麼不老實我就不幫他接這個案子了,下次我得把我那份物業的系列案丟給他……」

「也不知道出什麼事,昨晚給我打了個電話叫我去開庭,我還想請示一下,誰知道姚老和那三個都不在……」

「我今天也想要找他們來著,平時不想看到他們的時候就全都在,真有事就一個都不見,電話也打不通……」

她們說到這的時候我心跳明顯咯登了一下,幾個大佬集體消失,這可不是什麼好的信號,我加入他們的討論,也說自己找不到人急死了。

「你們還不知道?」

所有人聞聲望去。

「聽說劉季那個案子,似乎查到什麼不該查的,惹到別人了,被擺了一道,他們幾個被叫去協助調查了,姚老、那三個,還有幾個參與案子的合夥人,今天早上沒來的,都有份。」

我的勺子掉在地上,匡噹一聲。

「小蘇……」「嚇到了?」

顧不上被這麼多人看過來,我只想問:「他們……會不會有事啊?」

幾個人面面相覷,你一言我一語地又說開了,「這可不好說,這明顯就是我們手伸得太長了,別人也就是想搞點事警告一下,那肖老不死的口碑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不過我們姚老也不是省油的燈,沒那麼傻會給人家留下把柄的……」

「這……會很嚴重嗎?」我還是不放心,這一問倒是讓她們笑話了:「那幫人精要是這麼容易就出事,還能做到這個位子?差不多了,24小時要是什麼都問不出,也該放人了。」

陸陸續續有人把盒飯端進來,話題也就岔開了,她們看來好像是司空見慣的事,卻攪得我一個下午都心思不寧。

我把以前能聯繫上的同學都過了一遍,雖然做這一行也有一段時間了,但對於刑訊逼供這種事還是有些忌諱的,找了幾個檢察院的同學瞭解情況,誰想到一個個嘴嚴實得很,拐彎抹角的拐都還沒露出痕跡來,就被他們掐斷話頭。

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一開始還在心裡埋怨徐贇做事情怎麼這麼不小心,到後面就只剩下希望他一定不能有事。

哪怕他為此丟了工作,哪怕他為此不能再從事法律事業,哪怕他為此名譽受損,我都不覺得可怕,我最怕的竟然是再也見不到他。

我胡思亂想做了最壞的打算,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受,真的真的很難受,當你發現你愛這個人,卻又幾乎要失去他……

也許,徐贇當時,對我說出自己的心意,卻被我那麼狠狠地回絕,就是這種感覺,這是我應得的——懲罰。

我雖然有駕照,但這是我第一次,在下大雪的晚上,開著從楊奕那借來的小本田,守在門口。

如果沒有進展,24小時一到必須放人。

什麼寫信,什麼浪漫,該死的,那些有什麼重要!

我只希望能看到他從裡面出來,安然無恙地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