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番外三】白雲&泥土

這是一個老套的故事。

他是法律系高材生,家境貧寒,品學兼優,低調內斂,質樸沉默。

她是新聞系大才女,富家千金,才華橫溢,眾星拱月,蕙質蘭心。

他時常在對校報不經意的一瞥時見到她的名字,她不寫散文也不寫詩歌,只寫天馬行空言語犀利的評論,也時常在黃昏的林蔭道上慢慢走著時聽到她不是甜美卻很睿智的聲音,不念新聞不念故事,只在音樂之間穿插幾句,溫暖的祝福語。

她是大家心目中的女神,追求者很多,宿舍裡每每討論到她的時候,他都不會參與,只在心中默默認同,然後回憶某幾個下午三點的陽光落在圖書館老式的木質書架背後,透過兩本積著灰塵的厚厚的書本之間,她那被染成金色的睫毛,像兩隻翅膀,靈動地隨著書頁翻飛。

但他,一個成績優秀卻沉默寡言,拒絕參加任何校園活動,除了舍友幾乎不與人交流,穿著樸素頭髮乾淨露出額頭的男生,同學們眼中高智商沒情商的他,可以在課堂上和教授用英文流利地辯論,把一部《合同法》法條倒背如流,卻不會把自己的筆記借給任何一個人,即使是主動來求他的可愛的女生結婚之後。

他若是星星,在寂靜黑暗的夜晚也許還會出現一點點亮光,只要月亮一出現,他便像是沒有存在過一樣。

他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從沒有人會想過,會有相交的一天。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偏離人生原本設定的軌跡,便有了提前交匯的機會,與其說是意料之外,倒不如說,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不知她是否見過他含苞許久也不會綻放的過往,或許見過卻不會放在心上,但她一定是那個在第一時間,見證了他一經開放的奪目絢爛的人。

從名不見經傳的一個人,變成男神,他在電視裡只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一身西裝風流倜儻,妙語連珠讓對方防不勝防,戴上最佳辯手之皇冠,一夜之間風光無限。

回到學校,他脫掉西裝,還是像從前一樣,走在林蔭道上,沒有人認出他來。

老時間,圖書館,老位置,他輕輕把那兩本書撥開,遲遲不把手上的書放進去,只為了看她低眸垂目之下的婉轉流動。

那如同絲緞般柔軟的陽光被風吹起漣漪,她暮然抬起頭,四目相對,她微微揚起嘴角,「丁敘,我好看嗎?」

為什麼要這樣偷偷躲在書架背後,為什麼不敢做回舞台上那個披荊斬棘的勇者,分明在比賽結束採訪時,看到他閃躲目光背後的熾熱。

就像現在,隔著厚厚的書本,他飄忽的眼神分明聚焦在某一處。

有一首歌,叫做矜持,歌中所唱,便是這樣。

他總是微笑的看著她,各種情意總是輕易就洋溢眼底。

「我叫余微。」

比賽結束時,她以電視台實習生的身份採訪他,她說她叫余微,與他是同一所大學,其實這些他都知道,當她主動伸出右手,他愣了一下,用微涼的手輕輕觸碰她。

那樣的感覺只有一秒,卻足以讓他午夜回味,悵然若失。

而現在,她繞過雕刻著歲月痕跡的書架,來到他面前,仰起頭大膽地看著他,依舊是她先伸出手,再次強調自己是誰。

那一秒陽光如同打碎的金粉,從她黑色如瀑的長發一瀉而下,這一次,他伸出左手,握住之後,便沒有放開。

他沒有變,還是那樣的白襯衫黑色長褲,只是身邊多了一個她,一切都不一樣了。

金童玉女的美好故事在校園裡面演繹著,她不會因為沒有浪漫旅行和昂貴禮物是遺憾,抱著半個西瓜在草坪上一勺一勺地挖著吃,冬天把手伸進他的口袋,他第一次親吻她時灼熱的氣息和顫抖的手掌,已足夠讓她難忘。

她去他的課堂,看他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與教授談論著那些她聽不懂的法理,也曾經在某堂課上睡著,眾目睽睽之下被教授叫起來,意味深長地問她,如果沒有記錯,隔壁正在上《大眾傳媒與文化》,姑娘你確定沒有走錯教室?

在百年校慶的舞台,他們搭檔站在台上,他談吐不凡,她知書達理,一個眼神交匯便是不需言明的默契。

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是會一直到老的一對,唯獨丁敘自己,扛著暴風雨襲來前黑壓壓的烏雲一片[綜漫]男神學院。

就如一開始說的那樣,這是個很老套的故事,他們面臨畢業,她把他帶回家,別墅裡她的父親對他並不冷淡,卻也並不熱情,就像對待公司裡任何一個員工那樣,只想知道他能創造多大的價值,將來能達到怎樣的高度,其他的,又有何干。

但她的母親,就不是那麼友善了,那種高高在上挑剔鄙夷的眼神,從他進門開始,就沒有變過。

一頓家宴吃的是如坐針氈,他端著最後的風度,忍到道別,門關上的時候,終於落荒而逃。

他知道她家境不錯,卻不知道是如此富裕,以為可以看見到未來,終歸是躲不過曲終人散。

出身已是改變不了,他能做的唯有用自己的努力來證明自己的實力,縱然再好的工作,在他們家族面前,仍然如雲泥一般。

雨漏偏逢連夜雨,家中突遭變故,她偷跑出來找他,卻一直聯繫不上他。

故事之所以會老套,就在於人性的本質驅使著劇情一定會這樣發展,她以為他退縮了,她都已經做好了要與家庭決裂的準備,卻找不到他了。

而他面對著雙親的骨灰和巨額的債務,還有一直等不到的她的消息,以為退縮的是她。

他一直在等,卻等到的是她出國的消息。

再一次強調,這是個老套的故事,正如大家所想的那樣,她嫁人了。

那個晚上他一夜沒睡,心裡有一扇門終於重重地關上,沒有想過,有一天,也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被人猛地推開。

不帶半點預兆。

那個女孩就像曾經的她,勇敢地站在他面前,一束陽光灑在他眉眼之間,竟讓當年的情境,依稀又重現。

他想努力,也強迫自己去忘記、去接受,只是眼前的她終究不是心裡的那個她,他欺騙了這位不知道為何原因愛他愛得炙熱的小姑娘,也欺騙了自己原本以為早已經遺忘的內心。

無意中翻到昔日最佳辯手的照片,所有被覆上塵埃的回憶,一戳就破。

他好像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我是余微。

正在寒冷的冬夜,在大洋彼岸,在電話裡,這麼說。

我是余微。

我們都曾付出真心,在不同的時間裡,以不同的方式。

我曾經想過在寂寞的夜裡,你閉上眼睛親吻了我,不說一句緊緊抱我在你懷裡。

許多的陰差陽錯,到頭來只為了找到回去的路,從哪裡離開,便回到那裡去,還沒開始便已結束,一場愛情無疾而終的終點,只是為了做好下一幕再見重逢的鋪墊。

你是那碗最烈的酒,舊夢已去,一晌貪歡。

再多的苦,我們都曾熬過,只是有些人沒忍過去,有些人,終於守得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