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家訓?什麼家訓?」

  墨白不答了。相處幾天,喜喜已經知道他說話回答的模式——他想說的,別人怎麼都是攔不住的;他不想說的,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也沒用。於是她只好換了話:「可是我不喜歡你,也不覬覦你的地位跟銀子,我不想嫁給你。」

  「所以我在培養感情,等你心甘情願。」否則他找到她的第一天,就把她丟進洞房去了。這種脾氣的姑娘簡直是上天派來磨煉他耐性的利器,如果不是想讓她自己點頭答應,他何苦……

  喜喜眨巴了下眼睛:「我哪隻眼睛都沒看見你在培養感情。」她要是真會心甘情願就是怪事了。

  等著他懺悔的喜喜見他眼神未變半分,吐字:「去治眼。」

  「……」又遭毒舌的喜喜決定不再和他說話,根本就沒法清楚告訴他現在做的一點都不討妹子喜歡。要不是他長得好看,根本就是個流氓,該上報官府了,不對,現在也是流氓。

  她從兔籠裡抱出兔爺,往旁邊挪了挪,堅決不靠近墨白半寸。

  墨白也沒有要坐近的意思。

  車廂許久寂靜無聲,白煙抓著韁繩嘆道:「頂著那麼一張俊臉結果竟然被妹子嫌棄到這種地步,我想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宋神醫好奇地笑道:「既然要娶人家,為什麼還辣手摧花?」

  墨白動了動耳朵,辣手摧花?他難道對這雲喜喜還不夠好?吃喝住全是最好的,他還順帶將她的兔子餵得好好的,甚至忍著她喊自己熊貓。他在護衛面前形象大損他都不計較了。

  如此竟然還說他辣手摧花?

  無法理解他們的墨白獨自沉思,餘光看了看喜喜,見她微微低頭摸著兔子,嫻靜安寧,面色溫柔,竟看出幾分美好來。忽然就見她抬頭齜牙:「看什麼!」

  「……」好吧他錯了,一切都是假象。

  車行十天,因車速快,再過兩天就到孔雀城了。

  喜喜探頭看看外面遠遠可見的盤旋山道,夕陽將落,山道悠長,此時還上山就該走夜路了。她伸出個腦袋說道:「包菜姑娘,不找個客棧歇腳,明天再走嗎?晚上山上要鬧鬼的,還鬧山賊。」

  白煙哼了一聲:「墨家的人怎麼可能會怕那些東西。還有……不許喊我包菜姑娘!」

  宋神醫眨眨眼:「包菜姑娘?」

  喜喜說道:「因為她總說要把我們變成手撕包菜。」

  白煙怒:「再不閉嘴我就將你們通通扔下去。」

  宋神醫默默看向遠處:「晚霞真美。」末了沉吟,「可再美也是美不過白護衛的。」

  白煙神色立染嬌羞,媚眼含笑:「那當然。」

  喜喜扶車而進,手臂上都起了雞皮疙瘩,坐下身抖了抖:「沒羞沒臊,太肉麻了。」她又瞧了墨白一眼,如此一比,還是冰雕城主好。如果他是宋神醫那個德行……她又哆嗦了下。

  還沒多暗暗讚賞兩句,就見他一甩手,一件披風如風飛來,裹住了她。喜喜大怒:「我怎麼惹你了?」

  墨白微微擰眉:「你冷,給你衣服。」

  「……我哪裡冷了?」

  「你剛才直哆嗦。」

  喜喜撫額……算了,起碼是好意。她將披風折好,抱在懷裡,這才發現他正拿著胡蘿蔔餵兔爺,差點以為看錯了。

  難道……墨白也想把兔爺餵肥美瞭然後吃掉?

  喜喜陷入了沉思。

  馬車上了山道,開始顛簸起來。天色漸晚,車廂內沒有點燈,也越來越黑,等夕陽沉落,銀月高掛。喜喜將簾子撩起,月色傾照,映得墨白面部線條都顯得柔和許多,不像之前那樣孤高清冷。

  忽然車子猛地一顛,像跌入了坑裡,震得車子歪斜,喜喜差點撲在墨白身上。她剛抓緊他的衣裳,只聽馬兒呼嘯一聲,長鳴急奔。這一扯,慣性將她拋起,本以為在這樣的衝擊下要被甩出去,腰身有手攬來,將她拉回懷中。喜喜抬頭看去,只看見墨白的下巴,莫名心安。

  白煙和宋神醫去拽韁繩,馬兒跑了數丈便被制服。

  喜喜被顛得暈頭轉向,趴在墨白身上不敢動,長髮散在墨白脖子上,撩得他感覺微癢。他皺眉要推開她這人,那手卻抓得死死的不鬆開。他忽覺胸口壓來兩團柔軟,心奇怪一跳,當即推開她。

  喜喜不解:「身為高手被我抓一下衣服怎麼了,求趴。」

  「你真當我是熊貓嗎?」墨白故意離她半車遠,見兔籠被擠到角落,俯身拿起,裡頭的兔子滿眼驚恐,也被嚇得不輕。他抱出兔爺,遞了根胡蘿蔔給它壓驚。

  喜喜心涼,人不如兔!

  白煙跳下馬車去查看方才的深坑,蹲身抓了坑裡的土瞧。月下一人走來,影子投落,她揚了揚土:「新挖的。」

  宋神醫皺皺眉頭,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在月色下若隱若現的密林,驀地站起身:「不好。」

  兩人眼神銳利,哪怕是在夜裡,仍可看見一顆石子拍在馬脖子上。只是瞬間,那已安靜下來的馬兒,又長嘯一聲飛奔。兩人忙往前跑去,卻隱約聽見城主傳音。

  「走。」

  白煙立刻頓下步子,以手作哨,吹響一聲。那林中本已經要出現的暗衛,隨即隱沒。

  馬車又拚命顛了起來,喜喜欲哭無淚,衣襟一緊,已被墨白抓住,腳下一輕,大片月光照來,人已經和他一起輕飛車外,一躍三丈,差點沒嚇暈過去。

  落地無聲,輕得她都以為自己是一片羽毛。被她緊抓衣領的墨白已經快要被勒得斷氣了:「鬆手。」

  「……我腿軟……」

  還沒等她站好,又見更令她腿軟的事。那陰暗山坡的密林之中,竟聞刀劍聲,瞬間數十人黑壓壓地從山上冒了出來,氣勢洶洶的,剎那將兩人困住。

  墨白冷冷地盯著他們,氣氛瞬時沉滯。喜喜暗哼,堂堂墨城城主怎麼是你們這些小山賊可以覬覦的,等著被他削吧。

  「如果墨城暗衛不來,你們也不會出現。既然知道這點,就絕對不會是山賊。假冒山賊,目的是什麼?」

  喜喜一聽,這才仔細看眼前執劍的人,全是黑衣勁裝,看起來的確不像是普通山賊。察覺到氣流中的危險,她默默地抱緊了兔爺。

  那數十人無一人作答,劍聲作響,幾乎是一起朝墨白刺去。

  喜喜乖乖蹲在原地,這個時候她不尖叫不亂跑就是給墨白幫忙了。墨白幾乎未離兩人所在的三寸地,甚至禦敵都是以圈為準,揚得塵沙飛騰,看得喜喜暗暗驚異。

  他招式沒有半點拖泥帶水,招招退敵又不奪人性命,只是每一招都讓對手沒有再起身的機會,不過小片刻,地上已經劍落一地,挺「屍」一片,痛聲呻亅吟。

  喜喜讚歎道:「城主大人真是英姿颯爽,武功天下第一。」

  墨白看了她一眼,她見風使舵的本領也能排第一了,淡淡道:「看看他們的身上有沒有腰牌。」

  「哦。」

  喜喜立刻伸手去翻那人的衣服,還沒把手伸進去,就被他握了手腕,人已蹲下,墨眉已挑:「不用了,我來。」

  剛剛還指使她去……喜喜狗腿道:「別,會髒了您的手。」

  「鬆開爪子。」

  喜喜順從地收回了爪子……不對,收回了手。她一手抱著兔爺,左看右看,問道:「包菜姑娘他們沒跟來是你授意的?引蛇出洞?」

  「嗯。」

  「這些人跟上次酒宴上刺殺你的人是一路的吧。」

  墨白微微意外她竟能看出來:「嗯?」

  喜喜指了指落了一地的劍:「鑄劍的鐵跟上回那人獻上寶劍所用的鐵一樣。看得出是主子不缺錢呀,這麼多劍,得值多少銀子……」她嚥了嚥口水,兩眼精亮,「要不要把劍都拿走,可以在當鋪當不少錢哦。」

  墨白嘴角彎起:「出息。」

  見他起身就走,喜喜忙跟了上去:「我這是持家有道。」

  「不需要。」墨白瞧了瞧那地上的劍,「如此寒磣。」

  喜喜摀住心口,地上那數十把劍少說也值銀千兩,他竟然說寒磣。瞬間墨白在她眼裡已經變成了一座金山,而不是熊貓。就算是熊貓,也是純金的。她連走帶蹦跟在一旁,兩眼眯著笑道:「要不我們回去就成親吧。」

  墨白抿抿嘴角:「為了墨家家財?」

  「嘖,不為金山銀山難道為了你這冰山,我是那種不俗氣的人嗎?」喜喜嘆道,「我真是坦白到沒朋友。」

  墨白點頭:「好。」

  愉快定下心甘情願的婚約,喜喜大為滿足,轉念一想,墨白好像要進孔家老巢踹人家來著?踹完之後還要進京驗明寶貝?她心口一個咯登,艱難道:「我悔婚可以嗎……」

  「不行。」

  「我能回墨城等你嗎?」

  「不行。

  喜喜憤然:「為什麼非得帶上我?」

  「混臉熟。」墨白終於低頭看她,「墨城是封地,要成為城主夫人,要得聖上封誥,才能讓人認同。」

  原來如此,喜喜恍然,難怪一開始墨白就要帶自己進京。她又瞧見墨白腰上掛著的龍紋玉珮,再看看自己的玉珮,兩種材質一模一樣,難道是當年同一塊玉雕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