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喜大氣不敢喘,可對面的人肯定已經看見他們。她勉力抓住他的手站起身,吃力地道:「好多人,你能贏嗎?」
火把的光映在墨白冷漠的眸中,他目光如炬:「能。只是那些人,不像是太子府的。」
「離得這麼遠,你怎麼看出不像的?」
「如果是太子派來的刺客,只會速戰速決,不會在對岸猶豫這麼久。」
喜喜恍然:「有道理。」
那邊數十支火把開始往這邊慢慢移動,隱隱還有兵器碰撞聲。喜喜不由得抓緊墨白的胳膊,屏氣瞧看。
墨白身形不動,佇立盯著。跨過山澗,距離拉近,那火把的光芒將來者身影映照得一清二楚。
來者衣著並不光鮮,搭配著實奇怪,粗布的衣衫卻配著綢緞長褲,綢緞上衣又配著粗布短褲,不倫不類,顯得有些滑稽。他拿刀的手上戴有玉扳指,但手卻很粗糙。
似乎是看見他們只有兩個人,為首一人大喊:「打劫!」
喜喜覺得頭疼,低聲道:「是山賊。」
墨白想了想,轉頭問躲在他身後的人:「你要不要做壓寨夫人?」
喜喜差點咬他一口:「你竟然想把我賣了去做壓寨夫人,咬你。」
「你做壓寨夫人,我做寨主。」
喜喜眨眼,然後就見壁壘成風,轉眼已經出現在那群山賊之中,他一掌拍出,直接將那為首的人震開。火把高拋,被修長的手穩穩接住,映得身影斜長,猶如冷面閻王。
「……」這只熊貓太帥了吧!
他氣勢逼人,一掌就把寨主拍得滿地打滾,看得眾山賊又驚又怕又不甘心。他們叫嚷著不敢上前,又不敢逃走。有膽大的大喝一聲壯膽,拿著火把做武器,朝墨白腦袋砸來。
墨白冷看一眼,依舊是身未動,抬手一揮,山賊還沒砸到他,就被掌氣硬生生轟開。
喜喜抹了一把冷汗——她總對他橫眉冷對,能活到現在真的太不容易了。
山賊也抹了一把冷汗,相覷一眼,齊齊跪下,高呼:「見過寨主!」
已成寨主的墨白淡定如常,想讓喜喜過來,誰想一回頭,卻見她也掙扎跪地,趴地高呼:「寨主千秋萬代,一統江湖。」
「……」
剛從城主失勢,轉眼就變成山大王,喜喜覺得江湖流傳著的一句話可以改成——跟著熊貓有肉吃。
從懸崖底被墨白抱進一線天,喜喜覺得人生有望,視線一直向上,自然而然將一路以來的險峻地勢收入眼底。這裡險山聚攏,上面自成一線,下面通道也只能容一輛馬車進入,確是攻守的好地方。要是佈置妥當,阻礙追殺的刺客絕對不是問題。而且這裡的山路七拐八拐,看似是死路,卻走通了。看著小路可通,問了山賊,卻說那是死路。
穿過一線天,又行數十丈路,人聲開始喧鬧,是山寨居民。
墨白看看四下,目光微斂,說道:「我們兩人的消息,不許走漏,否則這裡將寸草不生。」
頭目臉上一變,忙顫聲答應,哆嗦著帶他們去自己住的地方,就趕緊退出去了。
山寨的房子搭建得亂七八糟的,有木屋有竹屋,離得近,湊在一起將路都堵得七拐八拐,佈局凌亂。就連這頭目住的地方,也只是簡單的木屋一間,雖然大,但大得空曠,什麼擺飾也沒,一看就是個大老粗的屋子。
墨白把喜喜放在床上,說道:「消息沒走漏之前,你就在這裡養傷。」
「要是走漏了呢?」
「就去別的地方。」
「看來你是鐵了心要懲治太子了。」喜喜倒是不同情太子,差點害她沒命的人,她才不會同情。
一會兒墨白讓那頭目進來,開口便道:「這裡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你去虎口安排六人十二個時辰輪流看守放哨,再安排武藝精熟者五十人,沿途佈置弓箭手。地勢平坦處,再埋伏擅長使槍者六十人。山寨大門也安排看守放哨,再……」
頭目越聽臉上神色越難看,可又不敢打斷,聽他不停歇地說著天書,臉已經憋成豬肝色。
特地放慢語速的墨白說完,卻見對方滿臉懵態,又見喜喜眨巴著眼看自己,他皺眉:「為什麼這麼看我?」
頭目顫聲:「我、我沒聽懂。」
話落,墨白就掃了他一記眼刀,嚇得他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他正要求饒,就見那姑娘撲哧一笑,擺手道:「你先下去吧,等會我跟你解釋一遍。」
頭目簡直求之不得,連忙道謝,起身要往外走,又聽她說道:「剛才我們也是自保,傷了你一掌,抱歉了,你快去上藥吧。」
墨白聞聲,不由看她。等那山賊出去,便問道:「你認識他?」
喜喜說道:「當然不認識。」
「那你為什麼這麼關心他?」
喜喜見他問得認真,不是故意在問,還莫名了片刻,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我們住人家的地方,還要靠他們保護,當然得道謝,況且他還是被你打傷的。」
墨白眸染淡漠:「他先要傷我們,我才動手,奪了他的寨主之位。而且就算他出手暗算,我也並不放在眼裡,根本無須這麼討好他們。」
哎呀,這人的心腸簡直是冷得跟冰川一般。發誓要將他暖化的喜喜捏了捏他的胳膊,耐心地道:「這不是討好……嗯,這麼說吧,你現在是寨主了對吧?那他們就是你的手下。你換個身份想想,如果這裡是墨城,你是城主,他們是白護衛他們,你會怎麼做?還會覺得是討好嗎?」
這個比方並不是墨白喜歡的,畢竟墨城以及墨家護衛無人可以替代。但細想之下,卻是淺顯易懂。
他終是點點頭,表示認同。
好不容易將這頭牛拽回正途來,喜喜又道:「方才你一口氣說那麼多攻守安排的事,要一個向來只會用武力解釋事情的人聽懂真是難事。他又不像是訓練有素的墨家人,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你啊,就是生在墨城長在墨城,被慣壞了。」
慣壞了?她還真敢說。墨白想,這大概就是用慣了寶劍,再用鈍劍,就用不慣了。這些事,他反倒不如她看得通透。
他忽然覺得這是一種互補。
想到「互補」二字,連他自己都微微感到意外。
喜喜見他又陷入了沉思,歪了腦袋從他下巴方向伸出,往上瞧看:「你在想什麼?」
突然靠近的面龐因蒼白之色添了幾分柔弱,卻又因滿眼靈氣而又顯得俏皮,明眸輕眨,都能從眼裡看見自己的臉。人就纏在身邊,不能輕易起身,但那腦袋似乎沒有縮回去的意思。他看不得,避不開,想了想,乾脆抬手,巴掌蓋臉,硬生生將她推開了。
被蓋住了臉的喜喜百般不願地嘀咕一聲:「不說就不說,也不用這麼粗魯吧。我就算再怎麼不像姑娘,可也是個姑娘。」
墨白沒搭理她,只是偏頭看了一眼,除了臉色不太好,活蹦亂跳的。
「剛才那安排佈兵的事,明早我去跟他說吧。」
「嗯。」
聽他爽快答應,喜喜還覺得有些奇怪。
「你的傷怎麼樣了?」
「沒事,只是用的不是宋神醫配的草藥,效果差些。」折騰了一天,喜喜又困又累還渾身疼,肚子餓也不想吃了,只希望睡一覺傷痛能減輕些,於是說道,「我想睡覺了,你不睡嗎?」
「睡。」墨白在床邊正襟危坐,見她往裡挪,說道,「我睡房梁。」
喜喜抿抿嘴角:「不是娶定我了嗎?那就算同床共枕,又有什麼關係?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嗎?」
墨白微合雙眼:「一日沒成親,就一日不是夫妻,你的名聲就一日都不能敗壞。」
喜喜咋舌,這熊貓真是怪人,將她擄到墨城,帶她進京,眾目睽睽之下表明她的身份,看光她的身體給她敷傷口,種種事情她都以為他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名譽了。可現在他卻說這種話,她真想告訴他,喂,你早就把我的名聲毀啦!
可是……她想了想,大概在他眼裡,那些事根本就不是毀名聲的事。
他的想法,決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去猜度。
喜喜輕嘆一口氣,認命了。
說他呆也不是,說他笨更不是,只是太不懂人情世故,果真是被墨城保護得太好,磨出了銳利棱角,少了幾分人情味。
墨白問道:「你嘆什麼氣?」
「我嘆又不能好好吃你豆腐。」
「……」墨白一頓,屋外的布穀鳥叫聲傳入屋內,打破了這僵持的氣氛。
喜喜笑眼彎彎,盯著他:「給你敷藥的時候,身體真結實,我都想咬一口了。」
墨白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終於起身一步一步離開床邊。他房梁也不上了,一直退到門口,神隱了。
調戲成功的喜喜失聲一笑,還沒來得及好好笑一笑,就因笑的動作太大,扯動腹肌,全身傷口瞬間跟著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