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淅昨晚喝得有點高,在畫廊辦公室對付了一晚。這會兒頭疼的要命,秘書陳宣端著剛泡好的咖啡進來,例行公事的問,「顧總,早餐您要中式還是西式?」
如果可以,他現在當然不想吃東西,可惜自己胃不好,忌空腹,不餓也得硬塞些,就是這麼苦逼。(ーー゛)
顧南淅有點懨懨的說,「來份火腿三明治不要沙拉,謝謝。」
15分鐘後,打雜小弟買回了三明治。食不知味的吃著,陳宣和他說起今天的安排,「上午您要見兩位客人。李先生和馮先生。下午協會有個內部會議,討論旅法畫家邵倩女士兩週後來訪接待事宜,您需要就畫展準備工作做個簡單報告,發言稿已經準備好,等會兒給您送來。」
顧南淅抽了張紙巾擦嘴,眉頭微蹙,「打電話給陸洋,讓他處理。」他可不耐煩把時間花在和一堆中老年文青咬文嚼字的糾纏不清上,有那功夫不如去泡個桑拿讓人按按摩。
陳宣有點為難,「徐老特意交代的,請您務必出席。」
徐老徐茂德,自家外祖父是也。
想到暴脾氣的老頭兒,顧南淅感覺頭更疼了,有些無奈的擺擺手,「知道了,把發言稿拿給我。」
……
接待過李姓藏家,做成了兩筆大單生意,顧南淅心情頗好,馮喆帶著自家表妹進來,嘿一聲,「瞧你這燦爛的,又坑人錢了吧?」
「放屁,老子那是推銷高雅藝術。」顧南淅嗆了一句,眼睛瞄向穿的清湯掛面似的女孩兒,白T恤牛仔褲,帆布鞋,頭髮短短碎碎的,剛過耳。她垂著頭,看不清長相,瘦瘦小小,大概剛到一米六那樣,胳膊挺白,比白T還要白一個色度。
俗話說一白遮三醜,只這一樣估計就醜不到哪兒去。
「這是你表妹?」
馮喆啊一聲,介紹說,「我表妹顏朵。」說著拍拍身後小姑娘的肩,等她抬頭看過來,就笑眯眯示意,「朵朵,喊人。」
顏朵這才正眼看向坐在那裡有點吊兒郎當的英俊男人,囁嚅著喊了聲,「顧、先生。」
她聲音軟軟的,不像北方女子,反而有種南方水鄉姑娘特有的呢喃嬌語。顧南淅也終於看清了這姑娘的長相。
五官秀麗精緻,巴掌臉,大眼睛、翹鼻樑、小嘴巴,即使是短髮也掩蓋不了她身上的古典韻味和書卷氣息,一看就是那種乖乖巧巧,出身不錯的好姑娘。
簡稱:良家女子。
顧南淅自小到大見過的美女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雖然眼前的妹子漂亮極了,不過也沒到失態的地步,眉梢微挑,「叫顧先生多見外,直接喊顧哥哥得了,我比你哥還要大一歲。」說完想起這個顏朵貌似有身體缺陷,自己這呱啦啦說一大串也不知道看懂沒有,一時踟躕的看向馮喆。
馮喆笑笑,「朵朵很厲害。」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果然,顏朵唇角抿了抿,小聲叫了聲顧哥哥,可見是讀懂了他的唇語。
真神奇。顧南淅想,看向眼前乖巧的小姑娘表情真摯了些,指著對面到沙發招呼,「別站著了,趕緊坐吧。」恰好陳宣送喝的進來,化解了這絲微不可查的尷尬。
馮喆跟顧南淅關係說特別好,勉強,說不好,也湊合,屬於那種中不溜,平時會一起吃個飯什麼的,卻不會交心。
顏朵有點社交恐懼症,可能是自身原因,就有些內向靦腆不愛說話。接下來的寒暄交流沒她什麼事,她就像個局外人,捧著果汁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跟洋娃娃似的,有點不真實。
顧南淅總忍不住會拿眼尾去掃她,有意無意的觀察著,然後發現那張白的像會發光的臉蛋上有一顆小痣在右邊的眼角正下方,非常小,不是離得近真看不見。
馮喆說到下周的同學聚會,「去年你就沒參加,今年不會也放鴿子吧?」
「最近要籌辦幾場畫展,不一定,看具體情況。」顧南淅答得模凌兩可,顯然並不怎麼上心。馮喆笑,「那今年咱班裡的那幾位估計又要哭了。」大學畢業後,同學各有各的發展,顧南淅不是其中最成功的,卻是最惹人注目的。這雖然和他的長相還有家世分不開,卻也不得不承認人家確實有成為焦點的資本,首先拜倒在這位褲下的妹子數量和質量就讓人望塵莫及。
顧南淅微哂,他從小就是天之驕子,被人捧慣了,馮喆的這種隱性恭維並不會讓他多自得,只是不以為然的笑笑。見顏朵的手不時會摸摸身邊的圓筒,就把話題往正事上扯,「今天來帶了幾幅畫?」
馮喆聽話聽音,知道敘舊時間結束,就答說,「三幅。」捏捏自家小表妹的手,「朵朵,把畫讓你顧哥哥看看。」
顏朵讀懂了表哥的話,唇角不覺露出一抹淺笑,眼睛快速忽閃兩三下,好似在說『終於說到正事了』,看得顧南淅忍不住莞爾。
圓筒裡的三幅油畫篇幅都不大,規規矩矩的方形,最大不過80x120㎝,一幅風景寫生,一幅人物,還有一幅抽像畫作。
顧南淅雖然不會畫,但做一行懂一行,動手不行,欣賞卻是強項。加上家學淵源,眼光很是獨到。
之前答應馮喆見見顏朵,其實也就是個面子情,心裡卻並不看好,畢竟顏朵今年太年輕,二十都不到,大學沒讀,也沒有正規的導師,算是野路子,這樣的經歷出身能有什麼水平?
但真的看到了畫布上的作品,顧南淅卻有種被驚豔到了的感覺。他原本有些散漫的目光倏地瞪大了許多,內裡精光乍洩,盯著手中色彩鮮豔大膽,層次看似雜亂實則分明的畫布看了半天,在詢問了顏朵一些專業方面的問題後,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留下句你們先坐,逕直開門出了辦公室。
馮喆若有所思,見顏朵有些緊張,就若無其事的笑著安慰,「沒事,可能是找專業的鑑定師去評估你的畫,嗯,也可能是有些別的事。」他心裡其實有猜測,但不到最後板上釘釘卻不好說出來,萬一自作多情了,自己倒是沒什麼,小表妹估計要失望死了。
顏朵有點忐忑,「哥哥,我會不會給你丟人?」
「怎麼會丟人?」馮喆揉揉她細軟柔滑的短髮,「你畫得很棒,他要是不簽你就是沒眼光。」
顏朵聞言做了個鬼臉,小聲說,「我也這麼覺得。」有些狡黠的可愛,也只有在特別親近的人面前她才會這麼放得開。
馮喆很疼這個表妹,又捏捏她的鼻子,「餓不餓?我兜裡有巧克力。」
早上起來就緊張,飯也沒好好吃,這會兒確實餓了。不過顏朵還是先扭頭看了眼沒關嚴的門,感覺人不會回來那麼快,就做賊似的點點頭,攤開手接了巧克力,剝開金色的錫紙,快速的塞進了嘴巴裡,像小老鼠似的咀嚼。馮喆樂的不行,剛要逗兩句,辦公室門竟就被推開了,顧南淅走了進來。
然後正打算吃第二顆巧克力球的顏朵就被抓包了,眼睛瞪得老大,一臉不可置信似的看著顧南淅,手裡的巧克力球就在離嘴邊還有幾釐米的地方。
顧南淅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畢竟吃東西也沒什麼。但等注意到顏朵僵著的動作和表情,前後一想,就明白怎麼回事了,頓時忍俊不禁,在沙發上坐下,「我又不是監考老師,」對身後跟進來的陳宣說,「給朵朵拿塊兒蛋糕,抹茶的好不好?」後一句是對顏朵說的。
但顏朵沒看他,又聽不到,就沒法兒回他,還是馮喆點頭說好,見表妹攢著巧克力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低著頭一臉尷尬,笑了笑,跟老同學解釋,「她性格比較內向,膽子也小,你別介意。」
顧南淅翻個白眼,「我是那麼小氣的人?」怎麼著也不會和個有缺陷的小姑娘一般見識,那也太掉份兒了。
又言歸正傳,指指手裡的那副抽像油畫,「你妹妹是個好苗子,不過表達技巧還有點兒稚嫩,需要再系統的學習學習,老馮,我也不繞圈子,我簽她,但感情歸感情,生意歸生意,咱得照章辦事,前期投入和以後分成都要白紙黑字寫清楚。」
馮喆沒想到對方決定會下得這麼輕易,甚至說得上有點草率了,他原本以為最快也要過幾天才能給結果,不過現在當場拍板當然更好,自然也不會傻乎乎拒絕,點頭說,「親兄弟明算賬,這我懂。」至於利用關係爭福利什麼的,他想都沒想過,交情也沒到那份兒上。
把好消息告訴了兀自挫敗的不敢抬頭的小表妹,顏朵因為剛才吃巧克力的事所產生的那點兒尷尬立馬煙消雲散,眉眼彎彎的沖顧南淅道謝,雖然還是靦腆放不開,卻也不是那種小家子氣上不了檯面,該有的禮節都有。
簽約很順利,畢竟交情在那兒擺著,顧南淅也不可能提些霸王條約什麼的,整份合同公平公正,不偏不倚,算是雙贏。當然了,要認真來說,如果將來顏朵不爭氣,還是畫廊這邊比較吃虧。
要知道畫廊包裝出一個成功的可以盈利的畫家並不容易,這中間的人力物力投入極大,甚至比包裝一個明星還要困難,畢竟明星靠張漂亮的臉也許就能出頭,畫家卻牽扯到方方面面,藝術圈裡藏龍臥虎的人實在太多,自身實力只是最根本的標配之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