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朵正在畫室裡的寫大字。
徐老說她握筆不穩,腕力不夠,在勾勒線條時就顯得浮,很容易混淆畫面的層次感。於是大手一揮,練毛筆字去吧。
練字既可以陶冶情操,又能鍛鍊腕力的靈活性,還多了一技之長,多好,一箭三雕。
老實孩子顏小朵一筆一劃臨摹的認認真真一絲不苟,連房裡什麼時候多了個人都不知道。直到一隻手冷不丁的從旁邊探過來,才嚇了一跳,倉皇的抬頭,對上的是顧南淅笑的有些痞的帥臉。
「嚇到你了?」他問。
搖搖頭,顏朵表示沒事。
其實有點被嚇到。畢竟耳朵聽不到,這裡又不是熟悉的家,沒有安全感,就容易一驚一乍。
但這些卻沒必要和眼前人解釋,只疑惑的問,「顧……總,你找我有事?」照理說要沒事徐爺爺不會讓人進來打擾她。
顧南淅有種xxx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不xxx的時候就叫牛嫂的既視感→_→
於是睨她,「之前還叫顧哥哥,怎麼現在熟悉了就叫總了?」
顏朵不知道該說啥,總不能說自己不喜歡喊不熟的人哥哥吧?平時偶爾為之還好,固定的話,就有點怪怪的。
不過她也不是認死理的人,軟妹子嘛,都比較好說話,於是乖乖改了口重新喊哥。
顧南淅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卻沒回答他進來幹嘛來了。只裝模作樣的點點桌面剛描好的大字,「你這裡筆畫錯了,女字旁要先撇,再橫,寫出來的字才有型好看。」
不出所料的,顏朵立刻被帶歪了樓。
忍下笑意,顧南淅接著說道,「還有這裡,這個『正』字的筆畫我剛才也看你寫錯了,」說著,敲了下她拿筆的手,「你怎麼老和別人不一樣?」
顏朵就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的毛病,也知道正確的筆畫順序,但習慣成自然,平時又不影響什麼,就沒想過改。
顧南淅就說,「練大字,首先要寫對字,要不出不來型。你這個習慣要改,每天把筆畫不對的字寫個幾百遍,堅持一個月,肯定能改掉。」想了想,直接拍板,「就這麼說定了,回頭我要檢查的,除了『女』和『正』,你還有什麼字筆畫習慣寫錯?」
顏小朵沒顧上多想,就把自己平時容易寫錯筆畫順序的字說了出來,有七八個之多。顧南淅扶額,很想問問這孩子小學是在哪畢業的。
他佈置任務,「這些字每天寫先抄……二百遍吧,一週我檢查一次,都要按正確筆畫寫知道嗎?不可以敷衍,我能看得出來。」
顏朵這才反應過來她給自己設了個套兒,頓時懵逼,不開森的鼓了鼓腮幫子,黑眼睛瞪得圓溜溜,像只小青蛙,腦補了下她呱呱叫的樣子,顧南淅有種要被萌翻的趕腳。
話說……臆想這些……是不是……有點猥.瑣?
這樣一想,顧老闆整個人都不好了,錯開視線,尷尬的咳一聲,一本正經的說,「這都是為你好,千萬別偷懶。」
見她不情不願的點了頭,顧南淅拍開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伸手揉了揉妹紙的腦袋瓜,手感一如既往的好,就是……「剪頭髮了?」雖然不明顯,但還是摸?出來了。
顏朵這容易被帶歪的性子估計是改不了了,她噢一聲,「長長蓋眼睛了。」
顧南淅看她一眼,「女孩子還是長頭髮漂亮,顯得文靜。」
「但長頭打理起來發好麻煩。」
「漂亮啊,你不愛漂亮嗎?」
「我覺得短頭髮也不難看。」
好吧,這個顏值,短髮確實也挺好看。沒忽悠成,顧南淅覺得有些遺憾。算著外公快打完電話了,叮囑小丫頭記得完成『作業』,就離開了畫室。
所以……他到底進來幹嘛?
……
傍晚時姑姑開車來接的她。顏海燕把裝蛋撻的紙袋遞過去,「先吃這個墊墊,等會兒去酒店你也吃不好。」
顏朵乖乖接過來,有些懨懨的,「非要去嗎?」
「聽話啊,一年也沒幾次,忍忍就過去了。」發動了車子,顏海燕又安撫她,「我不走,就在外面等著你,他們要是說什麼你就聽著,別頂嘴,也別答應,吃完飯就出來。」
知道這件事上自己沒話語權,顏朵也不再多說,只是心裡悶悶的。
她一點都不喜歡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他們總是說姑姑壞話,總是和她提錢,提遺產,提賠償,提房子。明明都不喜歡她,卻還對她笑得那麼燦爛,她又不是傻,真心假意開始時也許感覺不出來,時間長了,年復一年,難道還辨別不出?
那些虛偽的惺惺作態,讓她噁心。
快到酒店時,顏海燕先把車靠邊停下,側過身捏捏還在悶悶不樂的小侄女鼻子,「好啦,頂多三個小時而已,很快的,要真的忍不了……就假裝上廁所偷偷跑下來,這個總成吧?」
顏朵嘟嘟嘴,「我偷偷跑了,他們肯定又要找你鬧,算了,反正我是聾子,什麼都不聽到。」
顏海燕心裡卻倏地一疼,喉嚨艱澀的說不出話來。
怕小侄女看出來,彈了下她的腦門,轉開頭重新發動了車子,直到酒店門口才慢慢把情緒調整過來,剛叮囑了兩句,就有人敲了車窗。
是顏朵的舅媽,謝榛。
謝榛今年不到五十,身材有些豐腴,圓臉,細眼,畫著淡妝,穿著打扮中規中矩。笑得時候臉頰上有個酒窩,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顏海燕卻知道這是個什麼貨色。把之前準備好的禮盒交給顏朵,「去吧,我不走,就在樓下等著,有事給我發短信。」
顏朵點點頭,打開車門下了車。謝榛立馬握住她的手,「朵朵,可想死舅媽了,來,咱們快進去,你外公外婆都問好幾回了。」並不和車裡的顏海燕寒暄招呼,好似那就是個陌生人、司機。
今天是顏朵外公七十大壽,因為是整壽,就擺了五桌,特意挑得市裡有名的好飯店,親朋好友來了不少,顏朵跟著舅媽到的時候,裡面已經很熱鬧了。
謝榛知道這個外甥女不愛吭聲,有點自閉,所以就算一路都是唱獨角戲也不在意。她把顏朵直接帶到了主桌,「爸媽,朵朵來了。」
老頭老太立馬朝外孫女招招手,顏朵就被舅媽推著往前走,直到外婆枯瘦乾澀的手握上她的。
感覺並不好,老人的手其實很溫暖,她卻莫名牴觸。
「你這丫頭也真是的,平時也不知道來看看外公外婆,外婆都快想死你了。」老太太嗔怪著外孫女,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寵愛,褶子好似都抻開了不少。一旁的的族親笑著打趣,「既然這麼疼,就接到身邊住一段日子,孩子大了,等以後結了婚更沒機會。」
「可不是,我家朵朵一晃也這麼大了。」老太太捏捏外孫女的手,「朵朵,外婆帶你回家好不好?」
顏朵抿唇,不吭聲。
老太太心裡就有些惱,覺得外孫女給臉不要臉上不得檯面。謝榛打岔說,「媽,這些等會咱們再說,您看朵朵還給我爸準備了壽禮。」同時給婆婆使了個眼色,讓她別逼太緊。
壽禮當然不是顏朵準備的,是顏海燕買的,一套古色古香的上好茶具。
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顏朵外公愛好附庸風雅,人有些迂腐,還重男輕女,又非常大男子主義,在家是說一不二的封建大家長。
老爺子這會兒也不好再沉默,「先吃飯,朵朵,來,就坐外公身邊。」
這時一直在別桌招呼客人的舅舅姚建國過來,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看面相也是很可親的類型。
看到外甥女,笑眯眯的招呼,「喲,朵朵來啦,薇薇,快給你妹妹倒飲料。」
姚薇薇是姚建國的大女兒,比顏朵大七歲,和顏妹紙的堂姐顏語一樣,對這個表妹也不感冒。原因?不平衡唄。憑啥一家子都要對個聾子巴結討好!
顏朵決定這頓飯要把沉默進行到底,可惜天不遂人願。吃飯中途,原本坐在身邊的表姐換成了一個陌生男人,那個人總是時不時的會碰到她,在第三次時,顏朵看過去,他就笑著道歉,然後理所當然的自我介紹,於是顏朵被迫知道他是舅媽謝榛的侄子,叫謝浩與,現在在銀行工作。
謝浩與鼻樑上架著眼鏡,斯斯文文的,他對顏朵能夠讀懂唇語表示驚奇,一臉的興味盎然。顏朵很不喜歡這個自來熟的男人,她都沒吭聲,這人竟然也能自說自話下去。
剛才打趣的族親這時又開口,「別說,浩與和朵朵還挺般配的。」
謝浩與笑起來,「朵朵可愛又漂亮,我可配不上。」
外婆嗔一眼,「有什麼配不配的,我家朵朵……唉,耳朵聽不見,你不嫌棄,我們高興還來不及。」
「媽,您說什麼呢,咱家朵朵哪裡比別人差了。」謝榛故作不高興,忽而又一笑,「不過浩與,不是我自誇,這孩子打小就有出息,朵朵要是願意,我是不反對的。」
顏朵剛開始沒注意他們在談論她,只低頭假裝認真吃東西,後來還是外婆又握住她的手才不得不抬頭,然後……
「………………」
她是聾,不是智障。這麼清晰的套路,賣大白菜的調調……能有點技術含量嗎?難道有個疑似精英的男人向她拋了橄欖枝她就要感恩戴德?
這飯是真沒法兒吃了。
筷子一擱,「我去洗手間。」站起來就走,別人以為她害羞,謝榛卻沖侄子使了個眼色。
謝浩與跟了上去,在走廊追上了顏朵,剛把手搭到顏朵肩上,顏朵就驚得躲開了,像只受驚的小白兔。
「朵朵,你是不是生氣了?」謝浩與鎮定自若的收回手,目光溫和的看著她,「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生氣,我對你確實一見鍾情,我們可以先從朋友做起好不好?」
顏朵還沒開口,謝浩與身後突兀的響起一道陰森森的聲音,「當—然—不—好。」這四個字一字一頓,帶著切齒的意味。
而聲音的主人……木有錯,就是好似無處不在的顧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