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亂作一團。
驚慌奔逃的聲音,報警的聲音,小孩啼哭的聲音,大人安撫的聲音,一時間此起彼伏,幾乎足以炸開屋頂。
彼得‧帕克第一時間衝進了圍觀人群中,季九被他叮囑留在原地,同時也實在吃不消擁擠慌亂的人群,只好茫然地呆站在水池邊看著眼前這場混亂。
不遠處一對情侶緊張地交談著,幾個關鍵詞飄進季九耳中,似乎在說——摔碎的雕塑裡有具屍體?
季九著實嚇了一跳,拿起包想去找易蓁和彼得,卻見一隻黃色的網球骨碌碌滾到了腳邊。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個球有些奇怪,盯著多看了一眼。誰知下一秒,一縷白煙悄無聲息地從球中擠了出來,越升越高,最後像個氣球一樣膨脹,現出一道清晰的人形。
季九看得目瞪口呆,旁邊卻沒有一人發現這一異象。她下意識避開目光,想要當做看不見偷偷溜走,那道人形卻側過身子,目光直直地移了過來。
「嗨。」
少女的聲音甜甜地響起,季九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她抱著書包慢慢地往人群中移動,卻不料對方也跟著飄了過來,直接擋在了她面前。
那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估計不超過二十歲。長得像個洋娃娃,唇紅齒白,想必生前就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
「我知道你能看見我,放輕鬆點。」
不不不我真的看不見也聽不見。
季九心裡這樣想著,卻還是停下了腳步。
女孩子自我介紹道:「我是雪莉‧李,想要請你幫個忙。」她的聲音真誠而冷靜,與大廳的混亂截然不同,「也許是相互幫忙吧。」
季九皺了下眉,終於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你就是……呃,雕塑裡的那個人?網球之所以會打到那尊雕塑,不會是因為你吧?」
雪莉歪了歪頭,笑了:「是的,因為凶手剛剛就在這附近,我覺得實在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凶手還在這裡?!」季九驚呆了,語言根本無法形容她現在的心情,她驚慌地伸出腳,卻又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那那那、應該讓警察把博物館封鎖起來啊?!」
「警察來了。」
雪莉聲音剛落,紐約警察局的人就衝了進來,有人封鎖現場,有人採集證據,有人詢問證詞,季九發現這次福爾摩斯和華生都不在,負責的也不是上次那位貝爾警探,而是個胖乎乎的中年警察,她聽到他自稱弗斯科。
雪莉繼續道:「但只有通過你的幫助,才能立馬抓住她。」
講道理,她只是個普通留學生啊???
季九猶豫了一下,遲疑著對雪莉道:「如果凶手現在就在博物館內的話,我必須先找到我的朋友。她去洗手間的時間太久了,我有點擔心。」
說著,她轉過身準備離開,雪莉這次沒有阻攔,只是在她身後沉聲道:「如果你是說那位穿lo裙的東方女孩,她已經不在洗手間了。」
季九身體一僵,猛地回頭:「你在說什麼?」
雪莉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凶手發現了新的目標,正是你的朋友。」
書包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季九隻覺一股冷意瞬間順著腳底席捲全身,她腦子空白,下意識問道:「她現在在哪兒?」
雪莉抬起頭似乎在感應什麼,幾秒後答道:「我只知道凶手還在博物館內,你的朋友現在應該還沒事。但等她被帶走,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了。」
年輕女孩的靈閉上眼,又緩緩睜開:「那是個變態。」
季九想也沒想,拔腿就往女洗手間沖,剛到門口,手機卻響了。她幾乎下意識接起電話就說:「榛子嗎?」
對方愣了一下,試探著問道:「Hello?是九嗎?」
竟然是彼得‧帕克的聲音。
季九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應了一聲。只聽彼得焦急道:「你現在在哪?我沒有在原來的地方找到你。」
季九有些抱歉,但心裡著急得很,一邊一個一個地敲開洗手間隔間的門,一邊回電話:「我……我在洗手間,我來找我的朋友,可是她不在這裡。」
——六個隔間,一個人也沒有,易蓁真的不在這裡,而整個洗手間也沒有藏身的地方。
心中的不祥越來越明顯,季九急得牙齒打顫,甚至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在發抖。但彼得顯然聽出來了,語氣更加急切:「九?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季九正要答話,卻見雪莉站在水槽邊朝她招了招手。年輕女孩身後的玻璃上倒映著季九蒼白單薄的身體,還有一隻粉色的Hello Kitty化妝包。
季九心中一驚,一個箭步沖上前抓起了那個化妝包——拉鏈上還有一個T字的掛件,正是之前易蓁帶來洗手間的那個。
雪莉嘆了口氣,轉身往外面飄去:「我大概知道她會把人藏在哪裡,需要帶路嗎?」
季九想了想,一咬牙跟了上去。
現在的情況是,雕塑裡的屍體被發現,警察已經到了,然而只有大廳被封鎖,凶手一定會趕在警察發現她之前帶著易蓁離開。
那麼,首先要讓警察注意到凶手的存在,封鎖整個博物館。一旦犯人發現警察已經開始找她,就會先想辦法應對警察,這時候正是找到易蓁並將她救出的好時機。
季九冷靜了一些,對電話那端的彼得說道:「請告訴警察,凶手就在博物館裡,我剛才看到了一個可疑的女人。」
雪莉跟在季九後面,補充:「是工作人員。」
季九原話轉告了彼得,對方吃驚地大叫:「在洗手間嗎?」
「在那附近。她很可能帶走了我的朋友,所以我現在要去找他。」
彼得先是一怔,隨即震驚道:「哦我的上帝,我這就告訴警察。你不要單獨行動,這太危險了!我馬上過去找你!」
季九沒有立刻接話,快步跟上在前面帶路的雪莉。
現在的博物館裡無處不洋溢著緊張的氣氛,其他展區的人們也紛紛議論著在前面的大廳發生了兇案一事,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往出口走,因此並沒有人注意到一邊焦急奔跑一邊像在自言自語的季九。
「雪莉,可以跟我說說凶手的事嗎?她為什麼要對你……」
雪莉回頭看她一眼,又回過頭去,熟練地在館中穿梭:「貝拉……就是凶手的名字,她是個非常喜歡美麗的東西的人,從花朵、名畫到人類,只要是她認為漂亮的,她都想要佔為己有。
「最開始的時候她覺得只要能看到就好了,這也是她選擇進入大都會博物館工作的原因,這裡有太多對她來說美麗的東西了。
「但是幾天前,她突然說,『美麗的事物實在太短暫了,必須想辦法保存下來』,然後就……」
年輕女孩的靈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補完了下面的話,「她把我製成了雕塑,替換掉了原本大廳中的金色雕像。」
季九震驚地幾乎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意識到:「所以……她不是為了把你的屍體藏起來才替換了那座雕塑,只是為了保存你的屍體?掉包的事竟然一直沒被發現嗎?」
雪莉搖了搖頭:「貝拉學的就是雕塑,她的複製品能做到和真品一模一樣。」
季九終於明白為什麼雪莉形容凶手為變態,貝拉簡直是心理學課題中絕佳的研究材料。但奇怪的是,遭受了這種不公待遇的雪莉,在談到貝拉時卻沒有該有的恨意和指責,反而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你和貝拉原本就認識嗎?」
雪莉彎了下嘴角,隨即停下腳步:「我們要到這裡面去。」
不知不覺間,她們竟然已經繞開了人群,來到了辦公區域。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想必工作人員都被警察叫去了問話,連本該在附近巡邏的保安都不見了。
季九盯著面前的大鐵門,崩潰道:「可是我們進不去啊?!」
雪莉淡定地指了指門邊上的安全識別裝置:「刷卡或者密碼都可以開門,我記得密碼。」她脫口報出一串六位數字,季九一一按下,緊閉的大門果然自動打開了。
裡面同樣沒有人出現,望不見盡頭的長走廊籠罩在白色的燈光下,讓季九想到深夜的醫院而非博物館。
她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小心往裡踏出一步:「你……的記憶可真好。」
鐵門在身後緩緩合攏,雪莉跟上來,笑著答了她一句:「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看著她的笑臉,季九的心情卻愈發凝重,她甚至不敢想像易蓁有可能遇到的事,只能不停祈求她現在還安然無恙。
就在這時,雪莉再一次停了下來。她表情嚴肅地回頭,語氣也變得著急:「快!進房間!貝拉要出來了!」
季九立馬拉開最近的一扇門,迅速鑽進房中。她剛剛合上門扇,就聽一道腳步聲從拐角處轉了過來。
嗒、嗒、嗒、嗒
不慌不忙地,從門口走了過去。
季九貼著門板,感覺心臟已經提到了喉嚨口。
唰——
鐵門打開了,然後,那道腳步聲被安全門關上的聲音隔在了外面。
過了片刻,雪莉穿過緊閉的門板探進半個身子:「她出去了,我們需要抓緊時間。」
季九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貝拉剛剛出來的房間。房門倒是一拉就開,裡面是個存放清潔工具的地方,擺滿了掃帚、簸箕、拖把等物件,最裡面的牆角並排擺放著五輛清潔車,除此之外只在靠門這邊佈置了幾個矮櫃用來存放小型工具。
季九將整個房間打量了一遍,也沒有找到可以藏人的地方——垃圾車的袋子已經都空了,而矮櫃太小了,根本塞不下一個成年人。
「靈媒小姐,來看看這個。」
雪莉忽然出聲,季九抬頭望過去,只見她正盯著矮櫃下的一張地毯出神。季九停下敲牆的動作,上前翻起地毯——
似乎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但雪莉顯得很篤定:「我感受到活人的氣息了,這裡最清楚。」
季九心下一滯,立馬跪到地上一塊塊地敲擊地磚。
篤、篤、篤、叩
是空的?
季九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手指都在顫抖。她小心翼翼地沿著邊扣住地磚,將它輕輕一抬——
動了。
燈光從□黑的縫隙裡穿進去,隱約勾勒出一道背影。
季九又將地磚往旁邊挪了幾分,這下看得更清楚了。她正準備同雪莉說話,卻見對方冷不防彈了起來,幾乎在同時,一個帶著詭譎笑意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已經近在耳邊。
「這位小姐,需要我的幫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