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藝系殺人藏屍案的熱度只在校園裡維持了一天不到,緊接著就被如同這個夏天一樣炙熱的考試浪潮拍到了所有人腦後。
季九的考試持續了整整一個星期。
這一星期她根本沒時間做飯,每天一邊啃書一邊啃面包,最多泡個泡麵當夜宵。當她覺得自己也幾乎變成了一條面包的時候,暑假終於來臨了。
季九先前為了表示對彼得‧帕克的感謝邀請了對方來家裡吃飯,但因為彼此都有考試便一直拖到了現在。因此考試一結束,她就向彼得提了這事,順帶叫上了易蓁。
請客的日子定在了這個週六,於是週五下午季九就帶著約翰一起去了唐人街。
第一任務當然是到中超買食材。
雖然肉類都能在當地超市裡買到,但豆製品、蔬菜、菌菇、以及燉湯的輔料還是得靠中超,而且以前囤的速食食品也都在考試期間被掃蕩一空了。
這麼一圈逛下來,購物籃很快就滿了。季九一邊對照著購物清單,一邊自言自語:「調料家裡都還有,暫時不用買,其他應該也沒什麼了。」她想了想,忽然抬起頭道,「你有想吃的菜嗎?」
被問到話的約翰愣了一下,好笑地反問:「你是在問我的意見嗎?」
這個時間本就是超市最空閒的時段,季九所在的冷凍區除了她沒有第二個活人。她左看右看,很嫌棄他的反應:「當然了!」
約翰聳了聳肩,像是遺憾又像是無所謂:「我不懂中國菜,抱歉沒有建議可以提供。」
「那我就自由發揮了?」季九彎腰又從冷凍櫃裡翻出了一包魚丸,「這次雖然用不到……以後下面吃吧。」
她乾脆利落地把魚丸扔進購物籃,一下子又跑到了前面,像只快樂的小動物。購物籃就那麼旁若無人地自己移動起來,緊緊跟在她身後。
約翰拖著籃子,看著裡面的東西仍在持續增加,終於忍不住提醒道:「你的冰箱也許放不下這麼多東西了。」
季九頭也不回地答道:「多存一些嘛,夏天出門太麻煩了。」
爆買的結果就是——從中超出來的時候,她兩手各拎了滿滿一袋食材,痛苦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約翰忍著笑意建議道:「需要我幫忙嗎?」
「在人來人往的唐人街上?」季九朝天翻了個白眼,「會把人嚇死的。」
她哼哧哼哧地走了一路,累得汗流浹背。眼看著就要到車站了,季九卻突然在一條小巷口停下腳步,拐了進去。
「等一下,我還有東西要買。」
約翰只好也跟上去,結果發現她停在了一家出售喪葬用品的店門口。
那家店門面很小,入口處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圈,再往裡還有紙紮的電視機、電腦等等,看得人眼花繚亂。
季九把滿滿兩袋食物放在門邊,特意帶上了耳機才進門,裝著一副幫人來買東西的樣子問櫃檯後的老闆:「您家賣|槍嗎?」
老闆被她嚇了一跳,半晌反應過來是問的紙紮槍|支,連忙答道:「有有有,你要哪種的?手|槍、衝鋒|槍、突擊步|槍、步|槍、機|槍,我們都有!」
季九被那一大串名字說得雲裡霧裡,只好對著耳機問道:「約翰,你要哪種槍?」
好久都沒有得到回答。
她飛快地朝門口瞥了眼,一邊解釋:「呃……我不會用英語說槍的種類,總之有很多種,你得自己挑了。」
站在門邊的男人正沉默地打量著她。
瑩白的光芒從他身上穿過,即使是逆光,他臉上的表情依然清晰可見。約翰半垂著眼瞼,經常皺起的雙眉此時舒展開來,嘴角也跟著勾起:「好,那就一把HG,一把AR。」
說完,他又補上一句,「你這麼說他就懂了。」
他的聲音低沉卻意外柔和,淺灰藍的眼睛像湖水一樣明亮,只是季九看不懂裡面藏了什麼。
也許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可能抓住了某種轉瞬即逝的東西,就像在湖水中撈到了一尾小魚,可它緊接著就從指縫間溜走了。
季九緩慢地眨了下眼,轉過身去,過了一會兒才重新抬起頭對老闆笑道:「我朋友要一把HG,一把AR。嗯……再要兩捆香。」
「好的!我去裡面給你拿新的!」
等老闆拿著東西從裡面出來,季九才知道原來約翰要了一把手|槍和一把突擊步|槍。不過都是紙糊的,她也看不出來有什麼講究。
只是一般的(已故)警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突擊步|槍嗎?
這至少也要是特警了吧?!
……難怪他會死得那麼悲壯了。
一想到這裡,季九不由抬頭看了約翰一眼,感慨道:「你真是個有犧牲精神的好人啊。」
約翰一頭霧水,好笑地挑了挑眉:「你在說什麼?」
這時他們已經出了車站,正好走進家附近的街區。他自動接過季九手裡的三個塑料袋,幫她減輕負擔——雖然在旁人看來,完全是那三個袋子自動跟在季九身後。
好在這個點路上並不怎麼有人來往,季九也就沒有拒絕。她一邊揉著痠痛的手臂,一邊答道:「我在誇你啊……其實你是軍人出身的吧?就算當過警察,也沒有很久,或者就像是兼職那種感覺?」
話音剛落,一直落後一兩步跟在身側的人突然停了下來。她奇怪地回頭,發現那個人正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半掩的雙眸中流露出一絲好奇。
季九反倒先不好意思起來:「我隨便猜的……你如果不高興,我以後就不提了。」她吐吐舌頭,沒什麼底氣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我都自願給你當移動電源了,多瞭解你一點也是需要的吧?」
約翰依舊保持著那個將笑未笑的表情,將兩隻手裡的袋子換到了同一隻手上。季九眨了下眼,看著他重新移動起來,只好聳聳肩沒再說下去。
她轉過身正要繼續前進,約翰已經飄到了她邊上。男人寬大的手掌輕落在她頭頂,按了一下便移開,就像一陣風吹過,只有帶著涼意的氣流掠過髮梢。
沒有實體的身體也就沒有重量,但季九卻好像感受到了那隻掌心的觸感,還有上面殘留的溫度。
一句話輕飄飄地從前面傳來:「也許以後。」
季九愣了愣,下意識碰了下剛剛被摸過的發頂,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是不是被小看了?
她氣呼呼地追上去,提出了嚴肅抗議:「這位先生,沒人告訴過你不能隨便摸女生腦袋嗎???」
約翰偏頭看了看她,嘴角滑出一抹笑意,隨即停下了腳步:「這位小姐,我們到了。」
「???」
季九一口氣憋在喉嚨裡,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竟然已經到家了?
等她開了門,約翰先一步將買回來的東西都提到了廚房。
季九換了鞋跟進去,先把食物都存進冰箱,又從地下室翻出來一個滿是灰塵的瓷盆子。那個盆子呈橢圓形,轉角處還有精緻的雕花,造型非常細巧。
季九拿著突擊步|槍比劃了一下,目測長度差不多,就把兩把紙槍都扔進盆子裡,自己端著盆子往樓上走去。
「對了,約翰。」她站在樓梯上抬了抬下巴,像是想起什麼,示意道,「快把打火器帶上,我們去天台。」
約翰沒有問她要做什麼,拿了打火器便跟了上去。
天台上依然陽光明亮,盛夏的暑意在此肆意揮灑,無遮無攔。這時只有屋簷下留了一片陰涼,剛好夠季九躲避陽光。
她把瓷盆放在地上後,先拿出了那兩把紙槍,才接過約翰帶上來的打火器。
啪地一下,火焰從點火口冒出,季九拿起手|槍,小心地靠近。火舌舔上槍管,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約翰沉默地站在一邊,看著她把手|槍丟進瓷盆裡,接著又以同樣的方式點燃了突擊步|槍。
兩股火焰迅速纏繞在一起,呼地一下竄起老高。
季九汗濕的臉頰也被火焰熏成了紅色,火光映在那雙烏黑的眼睛裡,像夏日夜空中的煙花。
「噫說起來……」她突然抬頭,狀似恍然大悟,「我竟然直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全名?!」
約翰十分無辜:「你沒有問我。」
季九:「……」
這人說得好有道理哦?
她不服氣地哼了聲,只好繼續盯著火光發呆,卻聽頭頂的聲音冷不防道:「裡瑟,約翰‧裡瑟。」
季九仰起頭,緩慢地眨了下眼。
於是約翰就看到了那雙眼睛,烏黑而明亮,像是光芒深處最濃烈的黑暗。女生茫然地看著他,被火光染成紅色的臉上有一瞬間的空白。
緊接著,她就咧開嘴笑了起來,笑得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你好,裡瑟先生。」
約翰愣了一下,緊接著又聽她道,「不過叫習慣了,改口好麻煩哦。」
他無奈地撇了下嘴角,也跟著笑起來:「叫約翰就可以。」
季九滿意地抬起左手比了個「OK」的手勢,右手撿起根棍子在瓷盆裡撥拉了幾下,好讓裡面能燒得更加完整。
隨著紙槍慢慢化作灰燼,約翰面前的地面上如同投影一般展現出一把手|槍和一把突擊步|槍的影像——不,不是影像,他的確可以碰到它們。
等到瓷盆裡的東西終於燒乾淨,約翰才從地上撿起了兩把槍。
它們擁有確實的形體,完整而真實,甚至能看得出型號,也感受得到重量。
季九非常有成就感,坐在地上長舒了口氣:「搞定搞定,可以下樓吹空調了。」她端起滾燙的盆子準備進門,卻發現約翰仍站在原地,手裡拿著兩把槍。
他先熟練地將手|槍別到腰間,接著雙手捧起突擊步|槍,像是在熟悉手感。
季九覺得好奇,乾脆放下盆子又坐回原地:「用起來還順手嗎?」
約翰低頭用瞄準鏡掃視著周圍,邊答了句:「很不錯。」
季九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說道:「記得不可以隨便突突突……」
「我知道。」約翰回頭看她一眼,像是想笑但又忍住了,「就這樣吧。」
他說著準備把槍收起,季九也重新起身端上瓷盆——這次是真的要下樓了。
她轉身去開門,那股熟悉的冷意從後面跟上來。隔了幾步遠的距離,低沉的男聲像大提琴音調一般響起。
「謝謝你,九。」
季九動作一僵,手裡的盆子差點沒掉地上。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