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自沙漠外呼嘯而來,短短十幾分鐘之內,坑洞周圍已拉起了警戒線。一組鑑證人員剛剛到場,年長者邊拍照邊描述著現場狀態,年輕的那位跟在旁邊做記錄。
季九撐著傘站在警戒線外做筆錄,警察還沒開口問,之前幫助季九挖開了木板的瑞德博士從現場走過來,友善地衝她笑了一下,道:「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伊蓮娜跟在他後面飄過來,緊張地鑽進傘下,在季九背後小聲而急促地道:「他和那個霍奇納竟然都是fbi!他們發現你撒謊了!怎麼辦啊?」
季九歎了口氣,她也沒覺得能瞞騙過去。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前輩,她這種戰鬥力為五的渣渣怎麼可能對付得了?
看樣子也只能實話實說了。
她對瑞德點點頭,下意識看了眼兩人身旁的警察。瑞德瞭然,在將那人支走後才放緩了語調重新開口,大概是希望自己看起來足夠友善:「可以告訴我你和死者是什麼關係嗎?」
季九不自覺看向那被他們挖開的坑洞,她幾乎還能聞到從木棺中溢出的霉味,充滿了腐爛和潮濕的氣息,伊蓮娜的身體靜靜躺在裡面,早已變成了白骨。
她深吸了口氣,直視著瑞德的眼睛,低聲道:「我知道這事聽起來有點奇怪,不過我並不認識她。」
瑞德不解地皺了下眉,季九繼續說下去,「很抱歉之前沒有說出實話,因為……我只是因為一個噩夢才來這裡的。」
「噩夢?」瑞德明顯表現出疑惑,季九並不避開他的視線,應了一聲,「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所以我覺得應該過來看一看。」
年輕男人沉吟片刻,忽然問:「可以說說你夢到了什麼嗎?」
看得出來他正將信將疑,季九直接把伊蓮娜和她的對話大致複述了一遍,末了猶豫著道:「我不知道這會不會和我昨晚在賭場遇見了那個盧卡有關。」
瑞德停下來想了一下,又問道:「你說這種情況以前也遇到過?」
「最近的一次還是在紐約的時候吧。」季九思考了一下,「是銀行搶劫案。我可以算是因此逃過一劫,還給當時在外面的警察指了路。」
「是三月的那次?」
季九應道:「對,18日,是個週五,我陪朋友去補辦銀行卡,正好我們那天下午都沒有課。」
這些當然都是實話,就算警察們不相信要去查證,也都找得到事實根據。至於鬼魂之類的……還是不要說出來嚇人了。
瑞德並沒有表示相不相信,但季九看得出來他也未曾將她當作嫌疑人。在瞭解了情況後,他就又回到現場去了。
格林教授負著手,慢吞吞地走過來:「季小姐,你之前也遇到過這種現場?」
季九仔細回憶了一下,感覺至少能把大都會博物館那一次算上:「嗯,有過一兩次。我的運氣……不太好。」
教授看她一眼,又將目光移向現場:「那兩位就是課程開始時將為我們做演講的客人,他們負責的較多是連環性案件。」
也就是說,伊蓮娜的事最終還是會由拉斯維加斯當地警方來處理吧。
這之後沒過多久,季九就被通知可以離開。她樂得輕鬆,和導師打過招呼便原路返回了。倒是伊蓮娜著急地嚷著:「我們就這麼走了?不要一直跟著嗎?」
季九直到走出很遠,才不耐煩道:「你可以自己去跟著破案進度,我才沒那麼空呢。」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當初殺害了盧卡的人是伊蓮娜,那麼最後坐牢的所謂搶劫犯究竟是不是真的無辜?
她忽然問道:「你說之前住在紐約?所以盧卡是在紐約被殺的?」
伊蓮娜愣了愣,垂著腦袋可憐兮兮地應了一聲。
季九翻給她一個白眼,邊走邊在手機上搜索當年的新聞。
五年前的事找起來還不是很困難。死者的確被確認為雙胞胎中的哥哥,也就是路易吉,其中有報導描述了當時的案發現場,除了財物被洗劫一空外,屍體背後多處中刀,與季九在夢中所見完全一致。
她猶豫片刻還是撥通了此時就在紐約的華生的電話。一接通,她就開門見山道:「華生,你知道五年前的一個入室搶劫殺人案嗎?被害者是名大一學生。」她根據報導上的內容提供了更確切的信息,最後道,「那個凶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犯下過其他案件,不過這件事我懷疑不是他做的。」
「等等,讓我先查一下。」那邊傳來打字的聲音,華生很快接道,「被害人是不是有個雙胞胎兄弟?」
「是的。」季九又道,「我看了報導,如果真的像描述中說的被害人是從背後被連刺數刀,比起搶劫殺人更像是仇殺或者情殺,凶手肯定是帶著極大的憤怒才會那樣做的。而且犯人若是在盜竊途中被發現才要滅口,被害者也應該是身前中刀,不該是身後吧?」
聽華生沒有反對,她問出了最後的問題:「所以我想說,真正的犯人抓到了嗎?我沒看到後來的報導。」
華生停頓片刻,聽聲音像是又確認了一些信息,這才應道:「我現在就去。」
季九看了眼時間,現在剛過十點,易蓁這會兒肯定還沒起床。她自己考慮了一會兒,又問約翰:「剛才在現場能聽到法醫初步判斷的死因嗎?」
約翰聳聳肩:「很難確定,至少骨架上沒有傷痕。」
季九有些犯難了:「你覺得我們要不要去見見盧卡……我是說路易吉,聽他怎麼說?」
這次伊蓮娜倒是安靜了,約翰瞥她一眼,嘴角緩緩勾起一個笑:「我喜歡直接的。」
季九找到了昨晚路易吉留下的號碼,給他打了電話。
對方顯得非常驚喜,儘管睡意朦朧,還是立刻答應了現在就出門見面。
季九把地方約在了華人街的一家咖啡館,一方面她對這裡相對熟悉,另一方面外面人多,對方也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下動手。
到了約定的時間,路易吉果然興沖沖地過來了。
最先發現的還是伊蓮娜。她立馬躲到了季九身後,膽怯又謹慎地打量著對方,小聲道:「果然是他。」
季九不動聲色地抬頭看了一眼,路易吉已經站到了桌邊,作勢要跟她行貼面禮,她直接躲過了:「我聽說了一些事情,所以才叫你出來的。」
路易吉在她對面坐下,問道:「你說得對,互相瞭解也是必須的。」
這一人一鬼怎麼都這麼奇葩?
季九在心裡低啐一聲,臉上卻露出一個笑容:「我見到了伊蓮娜,路易吉。」
對面的笑容陡然僵住,年輕人一點一點地從菜單上抬起視線,在看到季九的同時,他又笑起來:「你在說什麼?這裡還有其他人嗎?」他一邊說著,一邊還特意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後故作輕鬆地打趣道,「我誰都沒有看到啊。」
季九搖搖頭,似笑非笑地道:「伊蓮娜已經被找到了,我覺得你現在立馬去自首可能還趕得上。」
路易吉長嘆一口氣,將菜單放回了桌上。他搖搖頭,十分惋惜的樣子:「我真的很喜歡你,可是實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還是離開吧。」
他這樣顧左右而言他實在可疑,季九漸漸開始相信伊蓮娜了:「讓我猜猜看,伊蓮娜殺了盧卡後,你為什麼要冒名頂替呢?本來你們都已經做出了入室搶劫的樣子,誰倒在哪裡都不意外,為什麼還要冒著被發現的風險特意調換身份?
「聽伊蓮娜的說法,你肯定不是在報警後才臨時起意的,反而是一開始就計畫好了。當時事發突然,你也不會想太多,第一個念頭會是什麼呢?是盧卡的獎金嗎?」
聽到這裡,路易吉的眼神倏然變暗,季九知道自己蒙對了。
「既然是為了獎金,帶著盧卡的女朋友終究是風險,而且還不得不和她平分贓物。我想你之所以帶伊蓮娜離開紐約,除了避風頭之外,還有一點就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平白無故失蹤一個人,只要你不去報警,誰都不會發現對不對?
「果然,伊蓮娜就那樣在沙漠裡呆了五年,但是……」季九話鋒一轉,眯著眼笑起來,「你猜猜,我明明昨天還不認識你,為什麼今天去了趟沙漠就知道你們的事了?」
聞言,路易吉臉色陡變:「你在開玩笑,我確認了她已經斷氣後才……!」
他意識到不對,立馬住嘴,但已經遲了,季九身後猛然爆發出一股寒意,伊蓮娜憤怒地躍起半空,那股怨氣震得天花板嗡嗡作響:「果然是你!」
她說著俯衝而下,雙手惡狠狠地揮向路易吉。然而就在指尖馬上要碰到對方眼睛的瞬間,伊蓮娜身形一滯,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約翰站在她身邊,氣定神閒地笑了笑:「放輕鬆,年輕人。」
季九眼都不眨地看著路易吉,而他已經面色蒼白,整個人都在不停顫抖:「這……這是……」
「是這樣的,我覺得有兩個選擇。」季九努力露出安撫的笑容,豎起食指比了個「1」,「你去自首,我說服伊蓮娜;或者,」她接著豎起中指,「就讓伊蓮娜跟著你?」
路易吉張了張口,鐵青的嘴唇不停開合。片刻後,他頹然趴到桌上,聲音裡像是夾著哽咽:「我、我會自首的……」
季九滿意地呼出口氣,站起身來:「這樣最好。」她退出座位,轉身走向收銀台。
這時,背後冷不防響起椅子被推開的聲音,她還來不及回頭,只聽約翰大喝一聲:「趴下!」
季九條件反射地矮身往牆邊一靠,與此同時,一顆子彈自髮梢擦過,狠狠砸進前方地板。角落裡爆發出其他客人的尖叫,伊蓮娜也被嚇得抱住了腦袋,重新掙脫了約翰的束縛。
季九急忙起身,毫不遲疑地對著伊蓮娜甩出一張超度符。女生頓時化作點點綠光,而她自己卻也暴露在了路易吉的槍口之下。
那就只能看看是子彈的速度快還是符咒起效的速度快了。
季九不由攥緊了守符。
就在這時,另一道槍聲響起,路易吉猛地跪倒在地。約翰上前一步,直接踢飛了他手裡的槍。
季九愣了一下,在場的其他人顯然也沒料到這一發展,整個咖啡廳內頓時鴉雀無聲。
只有路易吉抱著膝蓋躺在地上呻吟。
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他重新站起,服務生這才率先上前問道:「需、需要報警嗎?」
季九點了下頭,將符咒又收進包裡:「大概還需要救護車。」
……這下子,鐵定能送他進監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