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月御望舒

  青鸞杳,問孤鴻,滿池荷葉,露冷鴛鴦。

  這些天,玉卮每日都跑到瑤池邊靜坐,她總是雙眼發直地盯著滿池的蓮葉發呆,一坐就是一整日。看著蓮葉上的蟾蜍,她很想去抓一隻仔細地瞧瞧,卻又不敢,這讓她好生煩憂。

  在天界,眾仙家都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免不了流於外貌協會一流,對於各自的真身都看得很重。像是玉卮這種冰清玉潔的小白兔還好,對於那些冷冰冰的動物和及爬蟲之類的,就會被人嗤之以鼻了。

  如此說來,寒漪的真身也自然算作被鄙視的一類,玉卮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在月宮中,寒漪會被人排斥。總是那麼的孤獨無助,原來竟是這樣一個讓人無奈的原因。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這句話,最初是玉卮對寒漪說的。如今想來,只覺造化弄人,報應匪淺。

  玉卮還記得當時的情形,輿論的壓力是強大的,年幼的她受不了眾仙家對她的指指點點。她一時半會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實,只能選擇逃避,而她的逃避注定要給寒漪帶來傷害。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你也不過如此。」寒漪聲音顫抖的說著鬆開了想要挽回玉卮的手,落寞地轉身。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玉卮很想喊出這樣的話,可她沒有這個勇氣,她最後只剩下哽咽的三個字:「對不起。」

  「我明白,你不需要和我說對不起,你從未對不起我,只有我對不起你。」寒漪像是想開了一般,強撐著嘴角的一抹微笑道:「我只希望你以後會找到屬於你的幸福,玉兒……」

  「寒……」玉卮的眼淚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眼睜睜地看著寒漪慢慢的從眼前消失,化作一片水澤。

  這日本是寒漪因為多日不見,著實在擔心玉卮的安危,才不顧被青鸞攻擊的危險,獨自跑來找她,卻不料得到的就是那麼一句永不相見。

  這令他好生難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那條長長的隧道中走回月宮的,他也不想運用仙力,就那麼漫無邊際的走著,前方好似沒有盡頭一般,怎麼都走不完。

  這一路上,玉卮一直緊跟在他的身後,她走得悄無聲息,寒漪也沒發現她。直到她看著寒漪出了琉璃井,確定他回到了天籟館,她這才鬆了口氣。

  這次分手之後,他們再也沒能見面,玉卮後來也十分後悔,她甚至去找寒漪,卻總是吃閉門羹。長久下來,她每日都沒痛苦的思念糾纏。

  這日,當她又一次去找寒漪不得,她頹然坐在井旁,傷心的哭了起來。她不想離開他,即便是知道他的真身是何樣子,她在心底裡還是厭惡不了他。

  她只是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眾仙的議論,她沒有那麼強大的心去承受這一切,只能陷入迷茫之中,無法自拔。如今她想明白了,伊人卻難再得了,真是悔之晚矣。

  悠遠的風吹過寂靜的月壇,風聲如泣如訴,更添淒冷。

  「這不是玉卮公主麼,怎麼在這哭呢?」這聲音好生熟悉,玉卮循聲望去,竟是一愣。

  玉卮記得這個女仙,她應該是月御,名喚望舒。與其她女仙不同的是,她總是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神秘感,你無法看清她的心思,一如無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這樣的仙家多半是高深莫測的,玉卮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

  「你是月御望舒?」玉卮明知故問,她只是不想承認剛才自己在哭的事實。

  「沒錯,我是望舒,但我已經不是月御了。」望舒淡淡地笑著,她的笑容像月光般清潤自然,卻又有點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

  「哦,那你現在在哪裡當值呢?」玉卮歪著頭,繼續問道。

  「哪裡都不用我當值,我現在閒得很。」望舒笑得甚是讓人舒心,讓玉卮看著很舒服。

  見玉卮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她,望舒繼續問道:「你和寒漪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沒有。」玉卮急忙垂下頭,繼續攪著衣襟。

  「其實,我很羨慕你們。」望舒的聲音像溫柔的風,輕輕拂過玉卮的心湖,驚起一池漣漪。

  「你羨慕我們?」玉卮不可思議地問道,見望舒點了點頭,她更是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如果我愛的人也像寒漪愛你那般愛我的話,該有多好。」望舒的目光中閃過星星點點的光亮,像是充滿了某種希冀般,讓玉卮想起了銀河中的星光,也是這般的誘人。

  玉卮聽寒漪說過,這個望舒也曾是九重天上出了名的人物,那還是在月宮之主常羲在的時候。望舒作為常羲最心愛的小女兒,一直被寵在身旁,尤為尊貴。

  可惜好景不長,自從出了那件驚天動地的事後,望舒也失去了往日的地位,那種一落千丈的感覺應該很難受吧。

  玉卮忽然慶幸好自己還有西王母疼愛,否則就憑自己的那點能耐,經歷如望舒這般的打擊,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

  想到這,玉卮不禁有些同情望舒的遭遇,安慰道:「其實,寒漪對我也不見得有你想的那麼好,沒什麼好羨慕的。」

  「但是,他最起碼想要和你成親,而且,你們的事,盡人皆知,你們在一起是正大光明的。而我和那人就像這暗夜中的月宮,永遠見不得陽光。」望舒的眼中劃過一絲絕望,如流星般轉瞬即逝。

  「能否告訴我,你的那個他是誰麼?」玉卮的傷心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她現在又發揮了女人的八卦。

  「抱歉,不能。」望舒溫和地笑著搖了搖頭,見玉卮很迷惑,她也不想解釋,只是緩緩說道:「我的事,你無需多想。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辜負了寒漪對你的真心,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他現在不會理我了。」玉卮一想到寒漪絕望的眼神,立刻黯然神傷起來。

  「他不理你,你可以去理他啊!」望舒好心地提醒卻見玉卮神情悲慼地說道:「我已經去天籟館找他好多次了,可他總是閉門不見,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見到他。」

  「原來是這樣啊。」望舒的雙眸中閃過瞭然,略一沉吟,柔聲道:「不如我來幫幫你吧。」

  「你有主意?」玉卮本來暗淡的臉色突然一亮,拉住望舒的手,激動地看著她。

  一見玉卮的臉上又恢復了神采,望舒會心一笑,點頭道:「成與不成還要看你們的緣分了,要是不成,你也不要怪我哦。」

  「我怎會怪你,更何況,我相信你一定能辦到。」玉卮毫不懷疑地說出心底的話,又急忙問道:「你快說,要我怎麼做,會不會很難?」

  「一點都不難。」望舒目光淡淡地看向遠方,若有所思道:「只需要你明日去一個地方,在那裡安心等候,寒漪必會出現。」

  「什麼地方,你快說啊!」玉卮滿腦子想得都是寒漪回心轉意,也不管是什麼地方了。

  「那個地方,你應該沒去過,我會送你去的。只是話說在前邊,那地方很危險,你可會害怕?」望舒的雙眼依舊閃爍著希望的光芒,對玉卮有著十足的誘惑。

  「無論何地,無論如何危險,我都不會怕的,只要能讓寒漪回到我身邊,怎樣都行。」玉卮下足了決心,一臉堅定道。

  「很好,那麼就這麼說定了,明日啟明星升起之時,我來接你。」望舒淡淡地笑了,那笑容在玉卮看來頗為安心。

  看著望舒離開的背影,玉卮只覺這個女人不簡單,竟會這般心細如塵。而且她甚至覺得望舒早就想好要怎樣幫她了,只不過她直到最後一刻才發覺罷了。

  回去的路上,玉卮的嘴角一直上翹著,像是喝了蜜糖般的甜美。一想到明日就能見到寒漪,她把所有的煩惱都拋諸九霄雲外了,一回去就開始準備明日的行裝,期待著與寒漪見面的一刻。

  次日,當玉卮看到望舒輕巧地架著一朵雲車來接她時,她仍是滿臉甜笑地樣子。直到她看到浮著碎冰的海水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到了四海八荒之中的北方。

  強忍凜冽的北風,玉卮裹緊了衣衫,為了今天,她還特意選了一身雪白的雲錦薄春衫。如今看來,她真該選一身雲裳羽衣,更適合這瑟瑟寒風。

  「你再忍一下,很快就到了。」望舒看出了玉卮的不耐,目露不忍,這裡的確比廣寒宮還要冷,廣寒宮是清冷,而這裡是刺骨的寒冷。

  「我們要去的是那裡麼?」玉卮的手明顯在抖,她情願自己沒有看到望舒的點頭,只因她看見的竟然是一個四方形的高台。它屹立在大海之中,彷彿是一個嵌入海中的利刃,生生紮在海中一般,耀眼奪目。

  可惜玉卮感覺到的只有恐懼,待她接近那檯子的時候,她更是全身戰慄不已。她清楚的看到那檯子的四角都盤著一條虎紋蛇,它們的頭面向南方,目眥欲裂地盯著一個方向,仿若吞噬一切。

  「好了,你可以下來了。」奇怪的是,當望舒的雲車落在檯子的中央時,玉卮並沒有看到那四條蛇衝上來。即便是如此,她還是膽怯地不敢下車。

  「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麼?」直到這一刻,玉卮才聽清楚望舒的聲音,那聲音似來自遙遠的夜空,空靈的讓玉卮的心都為之震顫。

  「我會在這裡等他的,只希望他不會讓我等太久。」玉卮全身顫抖地被望舒扶著下了車。

  「不會太久的,你忍耐一下,寒漪一會兒就會來接你,不要害怕,你不惹那些蛇,它們是不會來咬你的。」望舒又恢復了溫柔如春分細雨般的聲音,輕輕地拍了拍玉卮的手背,這才放手離開。

  幾乎是在望舒駕駛雲車離開的一剎那,玉卮就頹然倒地,一張小臉蒼白如紙,眼中始終氤氳著水霧。

  為了防止自己哭出聲,她死死地咬住下唇,蜷縮成一團,心裡一遍遍地呼喚著的只有一個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