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久別相逢

  繞天涯,休回首,西風何限,夕陽吹角。

  夕陽西下,當斷腸人到達天涯的時候,她反而沒有了最初的難過。

  玉卮掀起車簾的時候,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驚異的發現,夏國不愧是姒相的國度,就連這空氣都是暖的。秋去冬來,經過了一段漫長的旅程,她終於到了夏國的帝都斟灌。

  遠處的城牆在夕陽的照射下閃著溫暖的光,它就像夏國的名字一般,即便是在冬季,它都時刻洋溢著濃濃的暖意。讓寒冷的人不再感到嚴寒的痛楚,讓流離失所的人找到溫暖的家。

  至於那個溫暖的人,此刻正翹首以盼地站在城門口,似乎他已期盼已久。這種被人等候的感覺讓玉卮有點恍惚,她甚至希望那個人是寒浞,如果是他,她該有多麼的欣慰。

  然而,只消片刻,玉卮就回過了神,只因那個盼著她的人呼喚她的聲音太陌生,陌生的讓她瞬間清醒起來。她在心中低歎了一聲,掀起簾子,準備下車。

  「快快有請寒國的醫者下車!」姒相微笑著吩咐侍從,他的氣度依如當初,除了身形圓潤了些,倒是與記憶中的他沒什麼分別。

  有別於曾經的一身儒衫,他此刻穿著一身甚是莊重的玄色王袍,頭上也帶著象徵王位的冠冕。除了這些象徵地位的裝扮,玉卮看到的只有他臉上的和悅笑容,一如初見時溫暖。

  姒相與寒浞的不同在於,姒相就像太陽一樣,永遠是溫暖的,陽光的。而寒浞卻是月亮,永遠是清冷的,陰暗的。偏偏玉卮已經習慣了寒浞的冷,始終不習慣姒相的暖。

  玉卮突然想起曾經在九重天的時候,她似乎拒絕過一個人,似乎那個人和姒相很像。只可惜,那個人與姒相都終究是晚了一步,玉卮的心始終不在他們那裡,不知這算是誰的悲哀。

  就在玉卮出神的望著姒相的時候,姒相也在目光迷離的看著她,然而,終究有人是看不慣他們這種眉目傳情。只聽那人清咳了一聲,不悅的開腔道:「王上,宴會已準備多時,快請醫者進去吧。」

  「王妃說的極是,醫者,請隨寡人一起赴宴吧!」姒相依舊含笑說著話,似乎並沒有在意他的王妃的情緒。

  玉卮並沒有把王妃的話放在心上,反而對王妃的長相很感興趣,她沒想到那張曾經用了許久的軀殼,在賦予了另一個靈魂後,變化會這麼大。原來這才是後緡呀!

  後緡與姒相穿了一樣色系的衣裙,都是玄色,襯得一張白淨的臉端莊肅穆,似乎更配的上她現在的地位。只是那冷傲的眉眼,那緊繃紅唇,總讓玉卮內心緊張了幾分,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威懾力。

  沒想到同樣的軀殼,不同的靈魂會有那麼大的差別,想到曾經柔弱無助的自己,玉卮突然有些汗顏。看來當初物歸原主的做法是對的,只可惜……

  一想到那個依然思念這個軀殼的男人,玉卮垂下了眼眸,掩飾住心中的傷感。倘若那人看到了這個後緡,是否,他能辨出後緡與玉卮的不同呢。

  「寡人聽說醫者是寒國的玄妃,果然是寒國的第一美人,就連憂鬱的時候也是這麼美。」溫柔的話語如春風吹在耳畔,玉卮不禁一驚,這才發現姒相不知何時竟走到她身旁。

  「王上過獎了,妾身擔待不起,妾身只是一個普通的醫者。」玉卮聲如蚊蠅,袖子下的手都因緊張而顫抖。

  「玄妃莫要害怕,今後若是有什麼不習慣的,儘管和寡人說,寡人一定會照顧好你的。」這話與當初竟又是那般相似,玉卮回不過神地呆愣了片刻。

  一時間,二人竟是相對無言,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王上,是時候去中殿了。」突然間,後緡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呀,王妃說的極是,是寡人疏忽了。走吧,玄妃,寡人要為你接風!」相對於玉卮的尷尬,姒相似乎更多的是坦然。

  再回首時,夏國的中殿已在眼前,玉卮急忙按了按太陽穴,低頭走了進去。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幾乎是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沒逃過姒相的眼睛。

  他的眼神變得愈發的炙熱了。

  入席之後,玉卮本以為宴席上的食物會和寒國的不同,她之前還擔心過會吃的不習慣。但是,令她吃驚的是那些菜竟然都是她喜歡吃的,她疑惑地抬頭看向姒相,卻與他探尋的目光撞個正著。

  「玄妃覺得這菜吃的還習慣麼,如不喜,寡人命人去換!」姒相溫柔的話語讓玉卮心裡一暖,她忙頷首道:「多謝王上關心,妾身吃的習慣。」

  「王上真是有心,對一個醫者都這般照顧,真是令妾身好生羨慕。」後緡可謂醋意正濃。

  「王妃何必羨慕,寡人這麼做也是應該的,如果照顧不好玄妃,寡人要如何向寒王交代!」姒相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依舊看著玉卮,這讓玉卮更加得不自在了。

  「呵,寒王真是好大的手筆,竟大度到讓自家的王妃做醫者,也不知玄妃的醫術如何了得,能否勝任醫者之名?」後緡言語間滿是嘲諷,她似乎絲毫沒把玉卮放在眼裡,輕蔑的態度誰都看得出來。

  一時間,玉卮不知道要如何回話了,她怔怔地看著後緡,有些不解這個女人為什麼要難為她。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就聽到了姒相的解釋,他似乎終於有點動怒道:「王妃這話是何意,難道王妃懷疑玄妃的醫術?」

  「難道妾身不該懷疑麼,還是說王上覺得她能治好妾身的病?」後緡的唇角勾著諷刺的笑,話音一落,玉卮就看到姒相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這對夫妻這是唱的哪一出呢!

  「王上,王妃,請恕妾身直言,妾身的確會些醫術。但是,能否治好王妃的病,妾身還不能確定,還請王上在妾身為王妃診治之後再下定論也不遲。」玉卮謹慎的說著,抬頭間卻被後緡狠狠地瞪了一眼。

  「玄妃說的真好!我倒要看看你要怎樣治好我的病!哼!」後緡冷哼了一聲扭過頭,態度依舊冷傲。

  「治病這事不著急,來日方長,玄妃莫要著急。今日寡人給玄妃接風,過會兒就讓侍從送你去住的地方,寡人已為你安排了住處,就在寡人的偏殿,不知道玄妃是否會喜歡?」姒相說的一派坦然,倒是讓玉卮反駁不了。

  「王上,還是讓玄妃住在妾身的偏殿吧,也方便她為妾身診病。」後緡沒等玉卮回答就先做了決斷,這恰好讓玉卮鬆了口氣道:「妾身也正有此意。」

  「那好吧,一切都依王妃好了!」姒相蹙著眉看了眼玉卮,見她一副堅持的樣子,他無奈地搖頭吩咐道:「來人,去準備一下,把寡人為玄妃準備的東西,送去王妃的偏殿。」

  玉卮看著侍從接旨離去,心頭大石頓落,再看向滿桌的菜餚,她卻沒了興致再吃下去。玉卮總覺得姒相對她的態度很特別,特別到讓她心慌意亂。

  「既然一切都安排完了,那妾身先回宮了,玄妃是否也想回去休息了呢?」後緡似乎不想給玉卮與姒相單獨相處的機會,友好地笑著對玉卮說。

  對於後緡突然轉變的態度,玉卮有些受寵若驚,她怔愣地點了點頭。卻聽到姒相也似乎疲倦道:「玄妃旅途勞頓,的確需要休息,還是王妃想得周全。玄妃今日好生休息,我們明日再會!」姒相像是很期待明日一般,笑著看向玉卮,玉卮只能頷首應諾。

  終於離開了中殿,玉卮全身像散了架子一般,踉蹌著跟在後緡的身後。她很佩服後緡如此矯健的身姿,比她當初那副羸弱的樣子強多了,不過,現在的玉卮更加羸弱。

  中殿與後殿的距離並不遠,很快,二人一前一後回到了後殿。

  後緡揮退了一干為玉卮佈置偏殿的侍從,親自為玉卮介紹後殿的情況。令玉卮吃驚的是,姒相竟然把這偏殿佈置的比後緡的還要好。

  「王上真是有心啊!」後緡話中帶刺的說了這句話,見玉卮沒有反應,她冷哼一聲,轉身離去。邊走邊吩咐道:「早點睡吧,明日還有的忙呢!別讓我們的王上久等了!」

  玉卮覺得「我們」二字很是刺耳,她索性不去理會後緡的態度,一頭倒在了床上。她今日是真的累壞了,儘管很多事她都想不通,但也不急於一時。

  只是玉卮很不明白,為何姒相會如此瞭解她,就連這窗幔的顏色都是她喜歡的素白。難道說他真的認出了她,這怎麼可能呢,寒浞都沒認出,姒相會認出麼!

  這個謎團纏繞了玉卮整個晚上,她始終睡的不安穩,直到次日一早。當一干侍從魚貫而入的時候,她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更令她驚訝的是,姒相居然給她準備了那麼華麗的衣服。

  即使玉卮在寒國被人稱為王妃,她也沒有真正享受過王妃規格的待遇,如今這待遇竟有幸在夏國擁有。玉卮不知道是應該慶幸,還是應該覺得曾經的自己過得太不幸。

  儘管衣服的質料是最上等的,但穿在玉卮的身上還是清麗有餘,高貴不足。她那張不施粉黛的臉總是讓人想到清純那兩個字,儘管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超然出塵,這就是後緡再次見到玉卮時的感覺,她冷眼斜睨著玉卮,丟出話道:「怪不得王上會讓你穿這一身,的確很適合你!」

  「王妃的衣服也很適合王妃。」玉卮不知道如何回話,她只能勉強恭維後緡。然而後緡卻譏笑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這是最適合我的!除了我,誰還能適合這玄色!」

  的確,怎麼看後緡都更像一個王妃,而玉卮卻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這就是姒相在看到玉卮時的唯一感覺,這也與後緡的想法破天荒的一致了。

  「玄妃昨夜睡的可好?」姒相的目光裡滿含暖暖的柔波,幾乎可以溺斃他眼中的人。

  「還好。」玉卮彆扭的回答了姒相的話,她還是不喜歡他的眼神。

  「看來還是不夠好,來人,去把寡人的香爐給玄妃送去!」姒相這邊命令完,那邊就溫柔地向玉卮解釋道:「晚上燃了香再睡,會好很多,玄妃可以試試。」

  「多謝王上關心。」玉卮不喜歡姒相的這種關心,她總覺得彆扭,但是又不好當面拒絕,心中甚是煩惱。

  就在玉卮和姒相噓寒問暖的時候,後緡一直在他們身後,她的嘴角始終噙著諷刺的笑。直到後緡看到玉卮不耐煩的別過頭,後緡這才懶懶地開腔道:「王上,妾身餓了。」

  僅是四個字,殿內的氣氛就從之前的曖昧變得清朗了許多,玉卮甚至覺得除了姒相之外,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三個人度過了一個還算愉快的早餐之後,姒相又帶玉卮在宮裡轉了轉。後來,因為侍者有要事稟告姒相,他才戀戀不捨的與玉卮分開,臨走時還特別關照了玉卮的起居用度,這才放心離開。

  如此,玉卮就在夏國住了下來,享受著夏國王宮最高的待遇,起初有些不適應,但是漸漸的也就習慣了。只是,玉卮沒想到姒相會突然這麼忙,竟然一個月沒有看到他的影子。

  隱約的,玉卮感覺到這王宮中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彷彿所有人都開始擔憂什麼事,而那件事也正是讓姒相忙得抽不開身的原因。

  儘管玉卮不太喜歡姒相的過分關心,但也不希望她就這樣被人不管不問,畢竟她還是希望早點回寒國的。就在玉卮忐忑不安的時候,突然傳來了姒相召見她的消息。

  十一月的天空總是有些陰鬱,像是化不開的積雪,灰暗的讓人心裡鬱悶。在這樣的天氣裡,玉卮走在夏宮的廊道上,心情也頗是沉重。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麼,她為此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