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他的目的

  驚入夜,轉清商,五更風雨,無限淒迷。

  今夜的風很大,呼嘯著的風聲就像出征的號角在呼喊,時刻催促著人心,卻又因它的不間斷,令人心煩意亂。而此刻,寒浞就是這樣的心情,心煩的坐立不安。

  直到此刻,寒浞依然在懷疑自己的這個決定,他明明打算要來年開戰的,卻又為何會這麼早的下決定,他其實很難給自己一個合理的理由。他只是覺得他必須要這麼做,越快越好!

  八年了,他已經受夠了有夏對寒國邊境的不斷侵擾,儘管寒國境內大部分地區都過上了安樂的生活,但是,只有讓所有的百姓都能安居樂業,這才是寒浞真正想要的!

  更何況,一統九州一直是寒浞的理想,他要讓宏偉大業得以實現,現在是最好時機。

  然而,或許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為了那個女人吧!

  如果說寒浞在這八年多的時光裡最思念的是誰,那無疑只有一個人——玉卮。思念她已經成為寒浞的習慣,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最希望看到的人就是她,她的微笑是他最大的安慰。

  可惜她不在他身邊,不在身邊也就罷了,偏偏她還嫁給了他的敵人。據說那人很寵她,給了她最高的地位,最奢侈的生活,她一定很快樂吧!

  一想到玉卮此刻正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寒浞就恨不得立刻到有夏,把她搶回來。這種想法一遍遍的在心中縈繞,卻一直沒有實現,其實是很苦的。

  但是,他也只能默默地忍受,他不能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而棄家國於不顧,他必須要對他的子民負責。所以,當國家重擔壓在他身上時,他只能選擇放棄玉卮。

  為此,他除了處理政務就是獨自在自己的寢宮裡喝酒,時間久了,寢宮中一直瀰漫著一股濃郁的酒氣,幾乎達到不飲自醉的地步。

  一如今日,當寒傲一走入他父王的寢宮時,突然被撲面而來的酒香迷住,險些暈眩在門口。他知道寒浞已經命人把酒窖修在宮中,卻不知竟然修在了這裡。

  「父王,孩兒來看你了……」寒傲蹙眉走了進去,一眼就看到斜躺在塌上一臉醉意的寒浞。

  淒清的月光下,寒浞的臉頰更顯瘦峭,彷彿一下子老了好多歲。看在寒傲眼裡很是心痛,他不禁關切道:「父王還是少飲酒為是,孩兒希望父王以大局為重,切莫飲酒誤事!」

  「你今日來此所謂何事?」寒浞的聲音很嘶啞,但仍然透著威儀。不過他的態度卻極是生分,這讓寒傲聽後心裡很不是滋味。

  「孩兒只是前來稟報,軍中糧草已經運送到位,只待父王下步指示!」寒傲恭敬的說著看向寒浞,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柔和的表情,卻是徒勞。

  「你只是為了這事來見孤?」寒浞突然挺直了身子,一臉嚴肅的看著寒傲,只看得寒傲膽戰心驚,緊接著,寒浞那如冰刃般的聲音傳入了寒傲的耳朵:「如今斟灌已經不足畏懼,下一步便是斟尋!只要攻破濰河,有夏便是囊中之物!你現在不去配合澆兒訓練水軍,倒跑來孤面前匯報這些無關痛癢的小事!真是可笑至極!」

  沒等寒浞的話說完,寒傲已經急忙跪在了地上,他全身顫抖的說道「請父王贖罪,孩兒知錯了!」

  「你知道何錯?」」寒浞突然的一問令寒傲一愣,忙回復道:「孩兒知道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來煩擾父王,孩兒只是……只是思母心切……孩兒希望能早日攻下有夏,救母妃歸來!」

  寒浞先是一怔,但很快緩過神,語氣卻是諷刺道:「好一個救你母妃歸來,除此之外,你還能有什麼理由?」

  就在寒傲搜腸刮肚的找著理由的時候,忽然一陣低沉的笛音隨風飄過,直聽得寒浞心頭煩悶頓消,他也不想再為難寒傲。隨手揮了揮衣袖道:「罷了,你下去吧!」

  寒傲以為這笛音是來自後宮的哪個妃嬪之手,頓時為自己母妃抱不平,想那玄妃還在有夏受苦,父王怎可如此無情。

  寒傲似是借了幾分酒意,竟疾聲道:「父王,難道你就不關心孩兒的母妃麼?」

  關心她麼?那個幾乎纏繞著寒浞大半生的女人,那個為他生下親生子的女人!他關心麼?不知為何,一想到那日,她臨行前的幽怨眼神,寒浞的心口就痛的厲害。

  撫著心口,寒浞冷眼看向寒傲,一見寒傲的臉,在寒浞心頭最後一點對那個女人的懷念也消失不見了。

  他似乎忘記了,那個女人既為他生了寒漣,也為后羿那個該死的男人生了眼前的孽種,那個女人根本不配他懷念,哪怕是一點點也不配!

  看著寒傲一臉憤懣不平的樣子,寒浞嘲諷笑道:「你可知剛才這笛聲是誰所奏?」

  寒傲被寒浞問得一愣,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卻迎來寒浞更不屑的冷笑道::「他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那個和你母妃相依為命七年的孩子!你難道不記得了?」

  「父王說的可是寒漣?」一想到那個奪了自己母愛的弟弟,寒傲內心的嫉恨突然暴漲,但又不好在寒浞面前發作,只能隱忍的冷哼道:「不過是個只會擺弄骨頭笛子的臭小子罷了!哼!」

  寒傲的冷哼令寒浞驀的一笑,他隨手整了整衣襟,用對寒漣很滿意的語氣道:「你可別小看了你這個弟弟,他可不止會吹骨笛,他還會謀兵!想當初就是他建議孤出兵有夏的!」

  「他為何要這麼做?小小年紀竟如此好戰!」寒傲很不喜歡寒浞如此看中寒漣,很想挑出寒漣的不是。

  然而,寒傲卻迎來寒浞意味深長的一笑道:「說起來,他的理由和你一樣,都是為了你們的母妃,只不過你想的是救,他想的是搶,呵呵,這就是你們的區別!」

  很明顯,氣勢上,寒傲已經輸了。

  「孩兒一定救回母親!」可他不服輸,在離去之前拋下最後一句話來證明他誓要救母的決心,這才憤憤離去。

  無論寒傲說了什麼,寒浞已不予理會。他的目光早已轉移到了從陰影中走出的寒漣身上,看著寒漣羸弱的小身板,寒浞突然好心疼。他急忙喚道:「更深露重,漣兒怎麼不知道加點衣服……」

  「王上不是也沒加衣麼?」寒漣雖如此說,語氣卻是敬重的。然而,寒浞卻不喜歡他的態度,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怎麼可以不認他,一直都以君王之禮稱呼,這成何體統!

  「漣兒何時才肯喚孤為父王?」寒浞如此想便直說了。

  「只待王上搶回母妃再說。」寒漣目光凜然,氣場上不輸寒浞半分。

  的確是他的兒子,連脾氣都差不多,寒浞有些無奈的笑著搖頭道:「孤真的很懷疑你是不是玄妃生的,為何同樣都是她生的,你和寒傲怎會如此不同?」

  「王上恐怕弄錯了,漣從不承認自己有哥哥!」

  寒漣執拗的表情在寒浞看來尤為可笑,不禁調笑道:「哦?難道玄妃沒有和你說過你還有個哥哥?」

  「母妃只說過她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寒漣咬著嘴唇,倔強的雙眼掙得大大的,像是在極力的想要糾正寒浞的想法。

  可是寒浞卻被寒漣的這個表情驚住了,這分明就是玉卮的經典表情,為何會出自寒漣身上。疑惑中,寒浞遲疑道:「難道說玄妃真的只認你麼?那寒傲又算什麼?」

  「王上,有件事漣不得不說,但若有什麼說錯的,還請王上贖罪!」寒漣很少說這麼長的話,這讓寒浞不好拒絕,只能應允。

  「王上,之前王上曾問過漣,為何會想到要把母妃搶回來。當時,漣只說是思母心切,其實並不盡然。」寒漣話音一落,便見寒浞眉頭緊鎖。

  寒漣卻不當一回事,依舊一臉坦然道:「不知王上對母妃印象如何,在寒漣眼中,母妃一直是個柔弱的女子,還是一個膽小的女子,她的柔弱令她只能答應王上去有夏。王上可知她在心裡是不想去的,不僅是因為她不想離開漣兒,更重要的是她害怕去見那個人!」

  「那個人是誰?」或許是聽得太認真,寒浞被寒漣的情緒感染竟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儘管寒浞很快後悔自己的失態,但還是繼續聽寒漣鼓足勇氣的說道:「母妃曾說過她一直害怕一個人,那個人雖然救過母妃,但母妃一直不喜他。可是,母妃知道那個人一直都想要回她,如今,王上親手把母妃送還給那個人,不知那人會如何對母妃,漣兒真的好擔心。」

  寒浞被寒漣的話驚得不知如何開口,彷彿寒漣在說的人,寒浞從未認識,又頗為熟悉。他不禁猶疑的問道:「漣兒,你說的那個人是姒相?」

  「正是!」寒漣肯定的點頭道。

  沒理由啊,印象中,純孤與姒相並無來往,更何況以純孤的能耐,她又怎麼會怕一個小小的姒相。真是豈有此理。

  寒浞略感煩躁的喊道:「漣兒,孤不知你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孤只知道你的母妃不會怕任何人,因為她是純孤!一個可以把世間所有男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女人!」

  然而,寒漣並沒有被寒浞的威懾嚇住,他反而一臉正色的用堅定的語氣反駁了寒浞的話,幾乎是下一刻,那不斷吹打在窗稜上的風像是屏住呼吸一般,讓整個世界一下子清靜了。

  寒浞像是聽不到任何聲音,除了那句稚嫩卻堅定的話語。

  「王上,你錯了!我的母妃不叫純狐,她叫玉卮,是玉做的酒爵的意思。母妃說過那是漣兒的婆母給母妃起的,母妃還嫌婆母起的隨便呢……」

  寒漣的話,寒浞已經聽不清了,他只記得三個字,你錯了,似乎還錯的不輕……

  與此同時,在寒國東北方的有夏國都斟灌,玉卮身披著白色的狐裘,緩緩走向她的藥廬。不期而遇的,她看到了那個儒雅的背影,冷月之下,他的目光透著溫暖,直柔了人的心。

  「我就知道你會來!我的玉卮公主!」姒相漆黑的瞳仁裡映著玉卮驚愕的小臉,他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自信的笑。

  「你是誰?」玉卮顫抖著聲音問道,此時此刻,她已經再度陷入震驚之中了。

  「⼳妹真的不記得金尊哥哥了?」看著玉卮一臉震驚的神情,姒相走近一步,只用他們二人可聞的聲音道:「⼳妹可還記得往生咒,只要念了這個咒,人就可以記得前世的事!幸好上天讓我在大巫那得到了這咒,讓我記起了你,真是好久不見了,玉卮妹妹。」

  姒相溫柔地看著玉卮,越發看得玉卮心慌起來,為什麼會這樣。那個曾經糾纏過她的人,竟然出現在了這裡,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