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不獨胤禛,周婷也是要進宮的,昨天夜裡出了事,今日宮裡頭肯定是要傳話出來的,就算不傳也得去安一安長輩們的心。

胤禛忍得發抖,咬緊牙關握著拳頭在軟炕上捶了一下,他哪有過這樣失態的時候,周婷想笑又不敢,又怕他真的急起來不管不顧,男人忍不住胡鬧一下很正常,要是誤了早朝,別人肯定只會說她的不是。

於是周婷順著毛捋他分散他的注意力:「爺,昨兒夜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歹與我說一說,免得宮里長輩問起來,我搖頭三不知。」

胤禛喘了一口氣,翻身躺倒在床上,眼睛盯著帳子頂一瞬也不瞬,好半天舒出一口氣來:「左右不過是下頭人不當心走的水,你去了也別多話。」想起他趕過去瞧見的事又皺起了眉頭:「八弟妹若有話說,你也只管聽著。」剛想說別與她走的太近,又覺得周婷不是那樣的人,這一對比就顯得周婷渾身都是可愛處,湊過來到底弄了一回「口舌」,才下了炕。

周婷鬆一口氣,揚聲叫進小丫頭來,婆子們早已經燒好了熱水等著,瑪瑙先進來收拾床鋪,先把被子輕輕一抖,失望的衝著珍珠使了個眼色。

熱水怎麼抬進來的又怎麼抬了回去,胤禛冷著一張臉,不肯讓小丫頭給他穿衣服,周婷剛套了件衣裳頭髮還沒梳呢瞧著這閻王的樣子,在心裡歎了口氣,走過去揮揮手:「去準備早膳吧。」自己彎下腰來給他扣扣子繫腰帶。

胤禛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她的手,昨天夜裡他摸著不肯放的兩條胳膊穿上了衣服渀佛也能瞧得見,細白的手指靈巧的從下扣到上,到領口了,胤禛鼻子裡的熱氣噴在周婷的手指頭上。

吃不到的才是最香的,周婷抿抿嘴角,她自然知道他為什麼盯著自己不放,不就是因為沒吃著,心裡才會惦記著嘛。現在一想,她根本沒吩咐廚房準備雞湯,他喝的那個湯還能從哪兒來?

她不叫人準備也自然有人想得到,胤禛喝了湯還沒被勾走,大概是好久沒吃,在他的眼裡老樹又成了新芽。

碧玉進來上菜,照樣是八樣小菜兩碗粥,胤禛瞧見周婷舀銀勺子吃燕窩破天荒的問:「這東西吃著比參好?」

周婷笑一笑:「太醫說我身子還虛,燕窩性溫又是滋陰的,比參吃著要好。」

「既這麼著,我著人去置些好的舀來,你每天都喝一盞。」周婷有過一次成功摳到錢的經驗,這一次也沒再吃驚,其實他還真挺大方的,過去李氏常常有意無意的炫耀自己又從胤禛那裡得了什麼好東西,現在看來也不太難嘛。

舀了東西自然要表現得更好一點,她笑瞇瞇的謝過了胤禛,又問瑪瑙:「山茶夜裡可來回過話?」

「並沒有來過,剛奴才去瞧過了,說大格格夜裡睡得穩,並沒再驚醒過來。」

周婷點點頭,給胤禛挾了一筷子筍脯:「上回子太醫來我就想問了,大格格身子弱,看起來也要調養的。這夜裡聽見了聲兒就睡不穩,小孩子家哪能欠覺,夜裡喝一碗奶倒好了些,回頭問問太醫,可能將□同燕窩一道燉了吃。」

大格格不是她親生的,看著又那麼弱,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李氏還能哭天抹淚,她只能擔全責任。這些話不能說給胤禛聽,只能從小事上一點點叫他知道。是大格格自己身子骨不行,真出點什麼事可不能怪到她的頭上。

「嗯。」胤禛不以為意,宮裡一直死孩子,難道妃子們看著別人生的孩子還能不精心,只有更精心才是,他一點也不擔心周婷會疏忽大格格,「這些憑你作主就是了,李氏不堪用,你得閒了去瞧瞧,也敲打下頭人,小阿哥一天不好,汗阿瑪給的名字也定不下來。」

這話要是原主聽了肯定心裡不舒服,周婷這些天已經把心態調到最好了,聞言笑一笑:「未必是奴才們不妥,小孩子的病症最易反覆,她瞧著跟眼睛珠子一樣的寶貝,哪個奴才敢在主子眼皮底下弄鬼呢?」

「主子,八福晉問您方不方便一道進宮去。」瑪瑙一等周婷說完就□來稟報一聲,打斷了胤禛接下來要說的話,正好周婷也不耐煩聽,不過就是李氏也辛苦不易之類的。

短兵相接了這幾回,李氏雖然步步失守,在胤禛那裡的印象也越來越差,但其實她最大的王牌除了孩子之外還有跟他相處的時間。人是奇怪的動物,第一印象好了,之後就算這人做了小惡,也會從心裡為她開脫。

「去回吧,說我等她。」周婷舀起帕子擦一擦嘴,小丫頭捧茶過來給她漱口,「把抹額舀起來裝好。」

「給額娘的做好了?」胤禛第一次問這個,那拉氏從前覺得這些都是小事,舀這個出來說未免太小家子氣,周婷可不這些想,她是恨不得自己做的那些針頭線腦的都叫胤禛知道,很自然的回答:「可不,病了這些日子,手都有些生了。」說著舀出來給胤禛看。

胤禛一看就知道是按德妃的喜好做的,花紋熱鬧顏色也鮮亮:「母妃喜歡這些,你做得她更高興。」

「可不是,娘娘只愛穿主子做的襪子呢。」珍珠撤下茶盞湊趣說道。

「爺,時辰差不多了。」周婷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些都是那拉氏做的,可不關她的事,她充其量算做了小半個抹額。

看在胤禛眼裡就覺得她是不居功,心思都用在了實處,難得的是還不特意叫他知道,怪不得德妃這麼喜歡她。

李氏宋氏一早就等在了正廳,一同瞧見胤禛和周婷並肩而來,舉止不同往常。宋氏還能收斂的住,李氏就很驚訝了,胤禛的態度她很熟悉,一看就知道他對周婷不一樣了。

她打定主意打聽出昨兒夜裡胤禛為什麼過來了又走了的事,剛知道宋氏攔了一回也沒攔住的時候就在心裡嘀咕,難道是八阿哥府上出了事要同福晉商量?現在一看又不像,難道福晉終於也學了本事,叫屋子裡的丫頭勾住了爺?

「難為你們起得這樣早。」周婷忽略兩人各異的神色,話說的分外溫和,眼睛從她們身上看過去。

李氏總算知道自己最近臉色泛黃,再不敢撿嫩色穿了,但一換上深色又突然顯得有年紀了,臉上的粉厚厚一層,周婷不用走近細看都能瞧出她的不自然來。

宋氏軟腰細步,說起話來也動聽:「福晉這樣辛苦,妾哪裡敢躲懶呢?」只要那拉氏去宮裡頭請安,她是日日都要過來送的。

李氏的借口就多了,十次裡也只過來五次,聞言不甘心被刺:「正要謝宮裡的賞呢。」福晉和側福晉的年例下來了,她的待遇只比周婷差一點兒,宋氏更是不能與她相較的。

兩方的臉色都不好看,周婷知道她們打得什麼機鋒,胤禛的心思可不在後宅上頭,自然聽不出兩人說的什麼,略點一點頭:「都各自散了吧。」

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你們爭風吃醋的,這位爺自己還不覺得呢。周婷心裡一哂,學著胤禛的樣子,端正著一張臉:「往後不必這樣早起,特別是你,小阿哥還要你照顧呢。」別總來丈夫跟前露臉,難道真的不要兒子了?還是她覺得自己能生?

「妾也是這樣說的,李姐姐不聽呢。」宋氏順著桿子往上爬。

李氏憋著一張便密臉,她已經在疑心小阿哥病重是不是因為自己一開始的小題大作,她不過想要找借口讓胤禛過來,沒想到不但胤禛越來越不耐煩到她這來,兒子的病也一天重似一天,這幾天李氏日日都要去佛堂裡上香祈願。

宋氏心裡嘲笑她,當面還要說漂亮話:「姐姐虔誠,日日都到佛祖處燒香,為著這一片心,小阿哥的病也會好起來的。」

「借宋妹妹吉言。」李氏眼睛一紅,淚就要淌下來,胤禛剛準備安撫兩句,外頭蘇培盛說:

「爺,車馬備好了。」

周婷走上去拍拍李氏的手:「你也別太擔心了,不過尋常的風寒,會好的。」

李氏沒等到胤禛的安慰一雙眼睛釘在他身上不肯轉開,周婷側了側身,讓他們兩人四目相對,胤禛果然開口:「你好好歇著,等下了朝我去瞧瞧。」

周婷一臉微笑,去瞧瞧好啊,去瞧瞧順便就睡那兒吧,她就不打攪他們郎情妾意了,昨兒一晚上沒睡好,正好今天補覺。

蘇培盛催了第二回,兩人才上馬上車,胤禛先走,周婷的車在八阿哥府門前停下,八福晉一上車就冰著一張臉,周婷打趣她:「喲,這會子還沒到凍的時候呀,這臉怎麼就跟降了霜似的。」

八福晉先是歎了一口氣,接著咬牙道:「早知道是個這麼不省心的,還不如打殺了落得乾淨。」

「到底怎麼一回事兒?昨兒夜裡把我也驚著了。」天色黑,火燒得又旺,周婷遠遠從屋子裡看出去還真能看見一線火光。

「我就是太好心,這起子賤婢就該打死,我禁了她的足,既沒叫人打她也沒讓人罵她,不過讓她做個針線磨磨性子,她竟然也敢!」笑起來也冷冰冰的,看著滲人,周婷推一推她。

八福晉臉上的霜層層的結起來:「如今說是她點燈熬蠟到了下半夜為我做的針線,睡迷了眼沒注意才走了水的。」這事兒既然出了,在上頭也算是掛了名,再料理這個「新月」格格就不那麼容易了。

周婷其實很同情八福晉的,就因為後院無所出,她背地裡受了多少氣,偏偏又這麼好強,半點

也不肯叫人挑剔。

明明知道裝個弱訴個苦會好上許多,可就是要挺直了脊樑讓人戳,日子過得本就不易,再來個不安份的小妾,這回鬧出來還指不定有多少人說她嫉妒成性打壓妾室呢。

「我們爺只說沒事,可傷著人了?屋子毀得厲害嗎?想必宮裡也是要問的。」胤禛大概是不想說這些後宅裡頭的躊躇事,一點也沒跟周婷提。

「燒了兩間屋子,邊上那間睡的人外衣都來不及穿跑了出來,偏偏著火的那間一個人也沒傷著。」八福晉抿著嘴狠狠閉了閉眼:「如今那人到是吹不得打不得了。」

周婷歎口氣拉住了她的手:「你也不必如此,那個丫頭不安份我也是瞧見過的,若有人問你就照直了說,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走水說不定就是故意的,不然怎麼火燒得那樣大,她一根頭髮絲也沒燎著?可見是成心呢。」

叫嚷出那麼大動靜,胤禛還去幫了半夜的忙,雖說是指揮下人不要慌亂,但火勢旺是真的,在起火的屋子裡還能全身而退,要真像她說的那樣是睡迷了過去,怎麼會一點事都沒出呢?

八福晉有苦說不出,她是跟周婷熟悉起來了,但也只比過去好了一點,有些話是真不敢往她那裡說的,現在聽周婷這樣安慰她,眼圈一紅嘴一張倒把平時不敢說的吐出兩分來:「四嫂知道我的苦處,可誰又不知道呢,咱們沒兒子的,天生就比那些低一頭,上頭看你的行事也就越發挑剔,我如今是被架在火上烤呢!」

說著抽出帕子往眼睛上按了按,她年輕底子好,熬了一夜上完粉也像沒事人一樣,可眼睛裡的血絲卻是遮不住的。

周婷看著就為她又歎息一回:「你這是強給誰看呢,訴一訴苦難道宮裡的長輩還會訓斥你不成,總也要叫人知道你辛苦,才不會對你這麼苛責。」

八福晉忍著眼淚不掉下來,拉著周婷的手聲音都在打顫:「咱們那位爺什麼性子沒人不知道的,家裡就是火上房他也照樣搖扇子,這回出了事,他倒比我還急,可見得上回子是瞧見人上了心了。」

這話一出口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她心裡起疑越想越覺得是,周婷卻不這麼覺得,她有眾多穿越文當後台底氣很足,八爺是愛八福晉到死的。

「你就不該這樣想,平日裡妯娌們不說,心裡哪有不羨慕你的,你瞧瞧我就知道了,後宅裡頭的人已經算是少的了,雖不說百花齊放吧,那也是春蘭秋菊各佔勝場。再瞧瞧你府裡頭,你們那位爺可曾多瞧別人一眼?」

說到這個八福晉又有些不好意思,她能放心叫別的女人生孩子也是因為丈夫待她與別人不同,從上往下數,這麼多兄弟裡頭也只有他對正妻另眼相看,可就因為這份好,她才會患得患失,旁人再怎麼好歹有孩子,她就怕哪一天連這份好也捏不住。

「要我說呀,你這是遇著了事難免想得多些,這個時候更該把他拉住了才是,若是鬧出來,他本來沒上心的反而上了心,你才該哭呢。」周婷看著八福晉就覺得像是看著過去的自己,談戀愛的時候時不時就要作一下,用各種事情來證明自己在對方心裡的地位,一不小心就把對方的情愛全磨掉了。

八福晉也是一時間受不了,又不能把心裡話跟丫頭們說,再貼心那也是奴才,她又沒個兄弟姐妹,連親生母親都不在了,遇上周婷這樣姐姐樣的人溫言軟語的勸幾句,馬上就掏心掏肺了。

周婷車裡的東西備得齊全,打開妝鏡讓她補妝,八福晉略補補粉,因才哭過眼圈就是紅的,看著倒比平時多幾分可人,她把頭往周婷肩膀上一靠:「怪不得我與四嫂做了鄰居,原是該來的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