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衝她點點頭,瑪瑙接過了她手上遞過來的東西,放到周婷手邊,隨手一翻,最上頭的那件小肚兜上面繡了個粉嫩嫩的大桃子,乍一看很是喜慶。
周婷的手一頓,把那件肚兜拿起來細看,針腳倒是平實,只是這桃子的繡法看著總有種熟悉感,拿起來前後一看就明白過來,這是拿了好幾股繡線比劃著一個個十字繡出來的,雖然更精細,但明擺著就是現代常見的十字繡。周婷心裡一突,這一停頓身邊的胤禛就問了一句:「怎麼?」
「我是瞧著這針法新鮮,倒是從沒見過的。」又拿給胤禛看:「算不得頂好,卻勝在手快了。」後面那句半含譏諷,從太醫診出她懷孕到現在不過幾個時辰,這個鈕祜祿氏就能做好一件小衣裳奉上來。
周婷將那肚兜往邊上一放,看著她的目光多了分探究,要麼這本來是給別人的,現在借花獻佛了,要麼就是這同鄉是想處心積慮的想要往上爬呢,現在後院裡頭只有三阿哥還小能用得上肚兜,不管是哪一種,都叫人厭惡她的用心。
胤禛抬起眼睛來,目光在鈕祜祿氏圓潤的臉上打了一個轉然後又落到了那件肚兜上面,光看臉還認不出來,但一聽名字再仔細一想胤禛就知道她是誰了。
弘歷的額娘,小選指進來給他開枝散葉的鈕祜祿氏,他離開的時候她還算是年輕,弘歷當了皇帝,定是尊她當皇太后了。
只記得她是個老實本份的女人,娘家地位低,教養也就次了一等,生得也只能算是討喜,在年氏耿氏面前一直顯不出來。等到弘歷得了他的歡心才開始進她的封號,皇后過世之後就是著她理的六宮事務。這些後來的胤禛都還記得清楚,卻偏偏想不起來她是哪一年進的府,弘歷是五十年生的,怎麼她如今就已經在了?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正是圓臉沒長開的時候,胤禛看過一眼也就算了,現在的鈕祜祿氏還沒到他要注意的時候,誰知就在周婷和胤禛等著她自己退下去的時候,小姑娘又開始說話了:「這針法是奴才自個兒琢磨的,倒是這個桃子有些講頭,給小阿哥添福添壽。」
周婷的眉毛擰了起來,這話丈夫說長輩說都沒關係,她一個後院的妾室,連宋氏都不敢說這樣的話,她竟然這麼大刺刺的說了出來,一個格格,哪裡來的福壽借給她肚子裡的孩子?
鈕祜祿氏還待再說,宋氏卻已經搶了上去截住了她的話頭:「奴才也琢磨著要給小阿哥做對小鞋子的,這桃子圖案倒真是喜氣呢。」一邊說還一邊瞪鈕祜祿氏一眼,人是她帶進來的,原是想著多帶些人進來顯不出她的用心,誰知這小丫頭說錯了話,要是惹到了胤禛,她們全都要跟著吃瓜落。
周婷淡淡看了宋氏一眼,輕輕放過了鈕祜祿氏,這番表現,為的就是讓胤禛上心,只要周婷自己不單獨把她顯出來,她現在這個模樣是肯定不會脫穎而出的。
誰知胤禛卻怒了,臉上還是一貫的神色,聲音卻沉了下來:「你一個奴才,有什麼福什麼壽能借給主子?」冷冰冰的聽不出生了多大的氣,周婷卻知道他是真的發火了,身上的肌肉都繃緊了。
胤禛是真被李氏的事給弄得草木皆兵,原來在他眼裡安分守己的女人現在只要看出一點跟記憶中不一樣的地方來,他就覺得她們不安好心,更何況這裡的鈕祜祿氏已經換了人,比過去那個不知多出多少分的機靈勁來,胤禛一看就覺得她原來也是個不老實的。
周婷拍拍他的手:「就要過年了,罷了吧。」
「既你有心給福晉添福壽,又有一手針線活,就去繡經書去吧。」胤禛看了周婷一眼算是給她這個面子,鈕祜祿氏卻是不能不罰的,她一聽臉就白了,宋氏一看她還愣著趕緊推一推她:「還不謝爺和福晉。」
鈕祜祿氏心裡忍著一口氣,來的時候年紀還小又知道自己注定生來不凡,一直以來都是端著范兒的,做肚兜不過為了早些在胤禛面前露臉,好讓他看中自己。這時要給周婷行禮肚子裡就不住的腹誹,歷史上根本沒有這個孩子,沒能留下名就是根本沒有生下來,這時候再金貴也百搭。心裡不憤外面看著就露了出來,低身請罪的時候就衝著周婷一矮身:「求福晉大量,寬恕奴才的胡言亂語。」
周婷自從到了古代,還從沒有人當面說過這樣的話,捉她語病的可不是周婷,怎麼就成了她不夠寬大了。臉上原本還帶著的笑容就淡了下去:「爺看呢?」一句話就把皮球又踢給了胤禛,以為這樣就能不動聲色的給她下眼藥,把別人都當傻子看呢,周婷才不吃她這個虧。
胤禛目光一凜,盯著鈕祜祿氏的神情頗有幾分玩味,卻沒有再追究,只說:「既然規矩還沒學全,就好好的呆在屋子裡學規矩吧,什麼時候規矩齊全了,什麼時候出來。」果然是個不老實的,原本這件小衣裳是想去討好誰?心裡冷笑卻還是念在她是弘歷的額娘,並不打算狠罰她。
周婷對這樣的懲罰也算滿意了,禁足關起來,別到她跟前弄鬼就行了,真的把人往死了折騰她也幹不出來:「你們都下去吧,今兒准你們每個人加一道菜。」揮手讓她們退出去,有幾個沉不住氣的,走之前還回頭又張望了一下胤禛,見他的注意力都在福晉的肚子上就又洩了氣。
周婷看得分明,這些女人的心思瞞不過她,前有大挑後有小選,中間還有同鄉姑娘想要挖牆角,這後院是越來越熱鬧了。
幾個沒來得及說話的全都憤憤然瞪了鈕祜祿氏一眼,她們份位低,除了過年過節能在胤禛面前出現一下,其它時候都要老老實實呆在自己的屋子裡,連院子都不能隨便進的。一聽說周婷懷孕了就暗暗在心裡打好了主意,眼見著李氏是倒了,抱牢正院的大腿,趁福晉懷孕分點肉湯喝喝,說不定也能懷上一個。這麼好一個機會被她給攪黃了,全都在心裡磨了好幾回牙,還沒出正院鈕祜祿氏就收穫了一串白眼。
偏偏她還在懊惱剛才的事,一點也沒察覺出來,宋氏也懶得理她,本來就不跟她親近,拉她一把為的是不讓自己也捲進去,這會子恨不得離這沒眼色的東西遠點,平時看著還算聰明,怎麼一見了正主連話都不會說了。
周婷撐著頭歪在炕上,胤禛去前頭吩咐事兒,她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燕窩粥,用不到小半碗就住了,側頭問珍珠:「這個鈕祜祿格格按說也是學過規矩的,難道說竟跟八福晉府裡的楚格格一般麼?」
烏蘇嬤嬤早在格格們進來賀喜的時候就進屋了,一聽周婷這樣問,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這樣的東西不勞主子費心力,奴才一手一腳就能料理了。」
「嬤嬤這是?」聽烏蘇嬤嬤的口氣周婷不知怎麼就想起了電視裡頭那頂著大拉翅手裡拿著銀針的著名嬤嬤。
「不過是個格格,能翻得出什麼風浪來,主子不叫她出來,她這輩子也只能關在屋子裡,規矩學得好不好,原是主子一句話定的。不須主子出手,同一個院子裡的就不能讓她好過了。」
周婷放心了,幸好這烏蘇嬤嬤走的不是武鬥路線,想想又覺得挺可笑的,扎銀針關小黑屋什麼的只可能在電視裡出現,哪家正經主子這樣自墮身份去折騰下人的,一句不好或賣或關都輪不到主子院裡的丫頭動手呢,那個新月不就被八福晉的跪經祈福折騰了個半死麼?
珍珠收拾了鈕祜祿氏奉上來針線,拎著肚兜的一角嫌棄的瞅一眼:「就這樣的手工,竟也敢往上進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丫頭剛學針線。」珍珠瑪瑙各有擅長,瑪瑙慣會做鞋子,珍珠繡花繡得好,在她看來這樣的東西根本上不了檯面:「線都沒劈過的,這樣粗的活計也不怕磨疼了人。」
瑪瑙打了簾子進來,小張子跟在她身後,一進門就給周婷行禮:「爺吩咐奴才送東西來,說是看得過眼的就叫主子用著,若有不喜歡的就鎖進庫裡去。」說著後頭的僕婦搬了兩隻箱子進來。
這回胤禛送來了不少好東西,光是白玉的花插就有兩對,周婷不客氣的笑納了,挑了個梅竹雙清的出來,叫瑪瑙擺在妝台邊,紫檀嵌白玉座屏也撿了出來放到顯眼處。既然是胤禛的心意,自然要擺出來讓他看見,瑪瑙一樣樣的拿出來給周婷看,看一件歸置一件,小張子把單子交到了珍珠手上,由珍珠添入周婷的私庫。
都查點完了,小張子又一矮身:「爺吩咐了,說天冷了大廚房裡端上來的菜怕不對福晉的脾胃,著正院收拾好了小廚房,只當著大廚房一般,一應用度不必走公帳,全從爺的份例裡出。」這些話說完了,小張子還賣了個好:「福晉不知道,咱們爺擇了好久的廚娘,說福晉如今更愛南邊菜,專門挑出來擅做南菜的廚娘呢。」還有一句藏著沒說,胤禛就快把人家的祖宗八代都查清楚了,沒有一點可疑的地方才敢往正院裡邊派。
這才是真實惠,原來正院的小廚房只能做些點心湯水,要吃大菜還得去大廚房裡拿,夏日裡還好,天一冷有些菜上來就是溫的。原先那拉氏不肯開這個例,周婷正想藉著有孕把小廚房收拾的跟大廚房一樣,就在她的眼皮底看著也能更安心,現在由胤禛開了口當然更好。
周婷這才露出知道自己有孩子之後第一個笑容,別的不論,起碼他現在是真的為她打算了。那句不須她擔心旁的,他是真的在做了,周婷把剛見到穿越同鄉的些微煩惱丟到腦後,給賞錢的時候格外大方,不單是小張子,人人都有。
「你回去交差就說我很喜歡。」周婷單指了一件紅珊瑚的靈芝擺件出來交待瑪瑙:「這個包起來罷,明兒我帶進宮奉給額娘。」拿過碗把剩下的燕窩粥全嚥了,又一場硬仗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