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趁人之危的壞孩子

薩茨渾厚而有些沙啞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我轉過身去,只見他神色憔悴,眼圈青黑,這是他兩天以來不眠不休照顧昏迷時間比清醒時間長得多的薩爾娜導致的。

其他山賊可能還蒙在鼓裡沒有發現,但是這個將妹妹放在心底最重要位置的好哥哥,一定已經感覺到薩爾娜身體的異狀。

「……如果情況樂觀的話,兩年之內不會有生命危險。」我只能說出殘酷的事實,「但她需要的睡眠時間將越來越長,因為殘留的暗元素會不斷破壞她的身體,侵蝕她的精神。如果不接受治療的話,總有一天她會徹底崩潰,再也醒不來了。」

「……薩爾娜她一直是個活潑又調皮的孩子,總愛跟著我們去打獵,滿山野跑來跑去;她很會做飯,山賊團的伙食都是她一個人攬下的;她的笑容最可愛了,克裡特其實一直都暗戀她……」

薩茨的聲音有些哽咽:「為什麼會是她,明明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她什麼壞事也沒有做過……如果山賊團作惡需要被懲罰,那麼請女神大人將薩爾娜的痛苦十倍轉移到我身上,我絕不會有怨言……」

他無力地滑坐到地上,將頭埋在膝蓋之間。明明長得強壯魁梧,此刻的他卻顯得脆弱無比。

抱歉,哪怕是力量恢復的我也無法做到,因為……

「女神……其實與你我並沒有什麼不同。她可以是光明的象征,可以是人類的守護者,但她不能操縱任何人的命運。」我淡淡地說著,感覺有些倦乏,「每個人的命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不甘心的話,就親手改變它吧。」

我從來不萬能,穿越到這具身體前的我,既不是絕色美女,也並非智商過人,過著平淡而安逸的一天天。全然陌生的環境會使我不知所措;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直到現在我仍無法完全操控自如;無止境循環的「重啟」過程中,我也曾躲在無人神殿的角落靜靜哭泣。

「去克倫威爾帝國吧。魔法公會的總部就設在那裡,魔法傷害治療方面的人才很多,光系大祭司們也是暗元素祛除的專家。很遺憾我現在並不具備完全治愈薩爾娜的能力,」我微微歎了口氣,背上蝶翼形狀的傷疤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腦袋還有點暈,「但這兩天我已經盡力將她體內的暗元素壓制下來了。」

我直起身子,轉身不去看他臉上的淚痕。過多的安慰只會讓這個倔強的男人感到尷尬吧,有了新的目標就會不斷向前邁進,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這樣的優秀品質。

「小姐……你不是一般人吧?能夠捨棄詠唱什麼的,根本不是那些隨處可見的魔法師能做到的,」薩茨叫住我,「而且你已經使出了四種屬性以上的魔法了,再加上你的名字,還有那小子對你的態度……」

我一愣,默默回頭,他的神情在昏暗的月色下顯得特別認真:「放心吧,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絕對不會嘴碎說出去的,我替薩爾娜謝謝你的幫助……女神大人。」

他向我深鞠一躬,靜靜地往薩爾娜靜養的毛皮床榻走去。根本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大大咧咧啊……颶風山賊團的團長薩茨。

我晃了晃手中還殘留些許藍色液體的法力恢復藥劑瓶子,明朗的繁星透過透明的瓶壁映入我的眼裡。法力的透支無法通過小小的一瓶藥劑完全恢復——這兩天我一直偷偷地為薩爾娜鎮壓下、體內的暗元素,還施下了精神系的加強祝福,這樣她至少能支撐得久些,而不會倒在前往克倫威爾帝國的路途上。

如果說HP下降表現在身體的難以支持,那麼MP見底就會讓人感到無比困乏,頭腦不清醒,精神不集中,甚至會做出些傻事來,有點類似醉酒的情況。

眼前的星星都冒出重影來了,剛才跟薩茨談話時就已經覺得不對勁……以前的我可從來沒出過這種狀況,法力值一直處於用不完的狀態,現在倒真真是體會到當一名普通魔法師的感受了。

腳步略有些不穩,我搖啊搖就往自己休息的地方挪,看起來可能像只蹣跚學步的小鴨子。

剛才還鬧成一團的山賊們已經不見了……都睡下了吧?颶風山賊團與魔獸的關系相當好,平時的守夜工作都由一些夜行性的魔獸負責。現在環顧四周連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幾只偵察者貓頭鷹警惕地把守著,果然不知不覺已經夜深了。

薩茨給我安排的歇息處雖然沒有什麼高床軟枕,但也算得上是整個山賊據點裡最乾燥最溫暖的地方了,而且因為我是女性的緣故,歇息處離其他山賊的距離相當遠,能有效保障隱私。但相對的,離晚上寒風呼嘯的洞口很是遙遠,我晃悠悠地摸進去,總覺得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

「吧嗒」一聲,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我低頭一看,是一只看起來很熟悉的戰士長靴。

克勞德?我已經糊塗到連方向都完全走反了嗎?他明明是睡在我的相反方向才對。

「抱歉,克勞德,我今天有點不清醒……沒事的,讓我自己回去就好,嗯……」我擺擺手,糊裡糊塗,像個領帶掛在頭上的醉漢。

「大人……您沒走錯,這裡就是您休息的地方,需要我服侍您歇下嗎?」

如果是平時的我,一定會捉到他語言中的漏洞:為什麼克勞德會待在我的床榻前?無論再怎麼親密,我們都是異性,服侍我歇下什麼的都顯得太失禮了,雖然我並不是穿越到講究男女大防的中國古代,但西方奇幻世界也沒有開放到未婚男女晚上能隨便獨處。

但我現在實在困得緊,只想趕緊去找夢神來一場纏纏綿綿的美妙約會,於是倒沒有反駁他,只是往軟墊上一躺,想一睡到天亮。

「大人,您睡反了……讓我扶您起來吧,拜托……」

才沒反呢……明明都已經感覺靠在枕頭上了,這小子又想出什麼餿主意了?

迷迷糊糊間我只感覺到自己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有力的雙手將我托到軟墊上,然後腦袋枕住了一個緊實而有彈性的條狀物。

嗯,還挺舒服的……於是我想睡的衝動更加強烈了。

「大人……您睡著了?」

「嗚……我真的要睡了,是好孩子就不要吵我……」

意識漸漸遠去,也許是法力的透支,也許是潛意識中對眼前這人無比信任,我很快就睡了過去。

耳邊一直傳來略帶委屈的小聲呢喃,如同惡魔奏出的催眠曲:

「大人什麼都很好……就是老愛將我當成小孩子……」

「我生氣了……您還跟薩茨聊了那麼久……」

「我都要等不及了,好想懲罰您一下呢……我的大人……」

這樣的聲音像最頑固的夢魘一樣,整晚糾纏不休,就連夢境也被奇異的妖金色占據,無法擺脫,再也無法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