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幾乎是顫抖著取下書架上那本殘留著血腥味的破舊書籍。
貼著「禁忌圖騰」標簽的這個書架少有人問津,艱難晦澀難以讀懂是其中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這些書籍記載著暗黑種族秘傳的法陣與圖騰,陰沉邪惡的內容讓一般人類避如蛇蠍,散發著詭異氣息的人皮封面在歲月中孤獨地風乾,只有斗篷遮面的暗系魔法師那乾枯的手指偶爾會造訪它們。
老舊的書架今天迎來了一個新客人。青年輕輕觸碰著易碎紙張上一個個由荊棘勾勒而成的黑色圖案,就算某些部分因殘缺而難以辨識,他依然感到靈魂深處傳來了可怕的熟悉感。
——自己明明應該沒有這方面的知識才對。
這本書籍的圖騰是按照從低級到高級的順序排列的,前面幾頁的圖案只有寥寥幾筆,越往後面翻,圖案就變得越復雜繁瑣,也越像……
心底的猜測已經按捺不住,他默默地想起那個人溫暖乾淨的眼神,無法遏制地感到心尖疼痛。
要失去了嗎?
無法接受,完全無法接受。
但逃避不是辦法,無論如何他都要知道真相……不管是否要竭盡全力將其掩埋。
逆著光,青年泛金的眼眸耀眼卻陰暗。
他用帶繭的修長手指把書籍翻到最後一頁,人皮封面在摩擦下發出咿呀的呻吟。
然後他的瞳孔瞬間收縮了一下……按著書頁的手指狠狠用力,衰老的紙張哀嚎著,撲朔朔地落下傷痕累累的黃白色粉末。
這個是……
背部好像傳來了痛徹心扉的灼熱感。
……如果把皮肉狠狠撕下,或者將對方的眼睛蒙起來,讓她什麼都看不見,是不是就不會被拋棄呢?
青年默默地靠在牆上,身後背負的巨劍就像被逼到盡頭的野獸一樣嗡嗡轟鳴起來。
然後他聽到了輕柔而熟悉的腳步聲。
如今等級已經遠超出常人的他,耳力也相當出色。而且這個腳步聲……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幾乎是本能地,他把手上的書有些粗暴地塞回進書架,一本黑色封皮的黑魔法書籍被他從旁邊的書架抽出來若無其事地拿在手裡。
明明應該緊張才是,但他的心臟卻奇跡般跳得很慢,就像那個布尼爾制作的機械一樣,要將短暫的快樂
精密地記錄下來。
他抬起頭,語氣平靜又恭敬,與平常無異:「大人,您已經找到了嗎?」
真遺憾,自己已經找到了……
穿著簡潔魔法師袍的秀麗女子上前幫他撥好略略遮住眼睛的黑髮,倒並沒有表現出疑惑:「沒有呢。這方面的書籍實在很少,一時間也不能全部查閱完,可能明天還要再來一趟……對了,你什麼時候對黑魔法有興趣了?走魔武雙修的路子也不錯,只是學習黑魔法的風險太大,勉強進行的話,我擔心會傷害你的身體。」
澄澈的藍色眼睛毫無保留地望著自己,裡面滿滿都是誠摯的擔憂。
乾淨到了極點。
就像一個心懷歹念的獵人,如何能親近一頭對危險毫無所覺的小鹿?
「請不用擔心,我只是隨便看看而已,不會做出讓您擔心的事……不會。」嗯,想把那雙美麗的眼睛蒙起來,在純淨的光輝下,自己骯髒的欲念都要暴露無遺了。
「那就好,這個我幫你放回去咯。」金色的頭髮晃了晃,白淨細膩的手指把黑色封皮的書籍從自己手中抽出,然後仔細放到應該擺放的位置。
要阻止其實很容易,不過在這種小事上又何必用武力嚇壞對方呢。
「大人,沒有幫上您的忙實在惶恐,請允許我幫您一起去找需要的書籍吧。」快離開這裡吧……
眼前的女子突然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臉,看起來很愉快地笑了:「哦?我還以為你是躲到這裡來偷懶的呢。還記得當年我給你的那本游記嗎?我可是記得很清楚,你看了沒幾頁就不知道將它扔到哪去了。」
「大人您賜予的東西我全都好好收藏起來了。」摸摸還遺留些許指尖溫度的臉,突然覺得今天也不用洗臉了。
自己確實不喜歡閱讀,那本游記當年是被自己偷偷藏起來了,晚上當枕頭枕著睡。不過在這幾年間,它早就被自己翻爛了,大概不用重溫一遍也能倒背如流吧。
「那就幫我找這一列吧,那邊我都找過了。」女魔法師拍了拍整齊排列著的書脊。
「是的,大人,您請去休息吧。」搖著尾巴的青年興致勃勃地開始執行組織下發的任務,各種厚厚的艱深書籍被勇者一一打倒了!
女魔法師悠閒地坐在貴賓區特有的鬆軟沙發上,掃過某個書架不協調的地方後原本舒緩的臉色變得有
些凝重。她默默站起身,將那本因被隨便塞進去而在整齊排列的架子中顯得格外顯眼的黑色書籍抽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看了一眼正在「艱苦奮鬥」的青年。
***
原來我不是被完全信任著的嗎?
雖然認為克勞德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就應該對自己死心塌地什麼的實在太可笑,不過這種認知還是讓我心頭有些悶痛。
這小子又不是影帝悶油瓶,最近那點小小的不妥自己還是能發覺的,總是被瞞著什麼東西的感覺真是糟糕啊……
手感奇特,或者應該說是奇怪的人皮封面,一看就知道裡頭不是什麼好貨。打開來一瞧更是讓人的好感降到冰點:這些圖騰這麼熟悉是要鬧那樣啊,跟我相愛相殺(?!)許多年的魔族不是都很愛玩這些很有非洲原始部落風情的街頭藝術嗎?上次那個被我秒殺的牛頭魔腦袋上就明晃晃紋著一個!
克勞德啊,你要當個用藝術拯救世界的勇者我舉雙手雙腳贊成,不過我相信事情的真相絕對不像這個主意一樣樂觀向上。
難道是他突然對魔族產生了難以割捨的好感,對他們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狂野風格向往不已,於是決定棄明投暗?
好、好吧,我承認他這種好感傾向表現在我身上要明顯得多,幾乎像小狗一樣忠誠的眼神讓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背棄他,就連一些隱藏得比較深的本性都猶豫著向他露出了銷魂的小菊花。
越想越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糟糕,我搖了搖頭將不妙的預感從腦袋裡驅逐出去。
——不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時候啊,某個失足青年正在深淵中等著你拯救呢!
……果然還是希望這小子能夠主動向我坦白啊,這小子明顯已經將「裝傻充愣」這個技能修習到最高級,想來就算是我從旁敲擊,他也不太可能會竹筒倒豆子般把青少年的小秘密全告訴我。
看著他每天強撐的樣子就替他辛苦,難道我看起來就是個翻臉不是人的絕情渣攻?
撇了撇嘴,哀歎自己那可能不怎麼光輝的形象,我順手想要將某本用驚悚材料制成的書給放回原位。瞧了一眼某個光明陣營最大的敵人那復雜裝逼的象征圖騰,真想將這一頁撕下來當毛球擦屁股的草紙啊……
心情不爽,我的動作自然
也不會太溫柔。書剛塞進大小適合的那條縫隙裡去,我就感到一陣阻力從對面傳來。
被、被卡住了?
拔一拔,拔兩拔……怎麼都抽不出來啊我擦!
「蘇瑞娜二號?機能出什麼問題了嗎?」
一個處於變聲期的少年嗓音從書架的另一邊傳來,帶著金屬質感的高傲硬冷。
這聲音略顯熟悉啊?不就是昨天被我們趕出家門的某高達駕駛員嗎(大誤)?
這種書架是可以兩邊抽的,因為我是放回去的緣故,沒有特別繞到書脊朝向的那一邊。我囧囧有神地鬆開手,光就從縫隙中透了出來。
只見那本書被一只金屬手臂笨拙地拎起,搖搖欲墜。透過縫隙我能清晰看到某個中二正太正關切地看著金屬手臂的主人——美貌動人的蘇瑞娜(二號)小姐,眼看就要拿隨身攜帶的維修裝備敞開她的心(……)。
這種純愛小說中男女主人公金風玉露一相逢的趕腳到底是怎麼回事?!愛好讀書的女主角在圖書館中找到了自己心儀的一本哲學理論/文學巨著/搞笑漫畫/十八禁小黃書,正想要抽出,卻發現就在對面的校草君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二人不好意思地你謙我讓一番,然後就發現彼此擁有相同的興趣,於是相見恨晚情投意合……接下來,你懂的。
……來個帥哥我也認了,跟個機器人上演這種戲碼,剩了幾百年的「剩」少女真心傷不起啊!
「嗯,斯菲爾小姐?根據我的估算,偶遇的幾率明明只有0.9%而已,這就是唯心主義所稱的『緣分』嗎?」
……猿糞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