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宇宙第一初戀》

  • 我對他的驕縱沒有底線,因為在這場感情裡,我是那個低到塵埃裡也能開出花來的那個人

第 5 章
我對他的驕縱沒有底線,因為在這場感情裡,我是那個低到塵埃裡也能開出花來的那個人

  上大課時,葉榛給我發信息:祖宗,週末有時間嗎,我媽要見你。

  我想著,見什麼見,上同不是剛見過,還耍給我介紹男朋友呢。手指緊按幾下回過去:好。

  沒多會兒,葉榛回過來:祖宗,你不開心啊?誰惹你了?

  葉榛啊葉榛,栽你手裡我就認了,這觸覺也太敏銳了。我回信:夏文麒耶王八蛋把脆脆的牙齒磕掉一顆。

  葉榛回了個冷汗的臉:去我家不准帶脆脆。

  週末上午我們約好在地鐵口見,葉榛一瞧見我就撈過去,手往書包裡摸,摸了一圈兒沒發現可疑物品,才滿意地扯我的臉:「改過自新了啊,點名表揚。」

  「沒獎勵嗎」我幽幽地看著他。

  他左右看了兩眼,然後迅速把我拉到懷裡,在臉上親了一下,舔舔下唇,笑得神采飛揚的。原本以為我倆的臉皮都厚得分不出伯仲。這次顯然是葉榛同學一枝獨秀,我卻匆匆敗下陣來,低著頭漲著大紅臉,耍不是葉榛扯著我,我都能鑽到地鐵底下去。

  我很想問葉榛,這樣是不是很喜歡我的意思,可我沒問,我急於確認什麼,可葉榛需要時間。誰都可以逼著他面對現實,唯獨我不可以。因為我不殘忍,我捨不得。

  到了繁花范西醫62號,隔著鐵門看見倆相都在吃食,餵狗的人回過頭,精緻秀麗的五官,眼神挺傲,長得挺漂亮的 一個小子。

  葉榛「謔」地大叫一聲:「沈淨,你他媽的怎麼在這」

  那小子揚著下巴,拍了拍屁股:「我他媽來看你媽的,不行啊?」他跑過來開門,兩個人熱烈擁抱,擾淨更是誇張地把葉榛抱起來甩了一圈。而後一挑葉榛的下巴,笑得賊邪惡:「來,給爺好好看看,呦,越長越水靈了。」

  葉榛一拳打過去,拳頭被接住,一推一擋間,靈活地過了幾招。我都看傻了,呼啦啦跑進屋裡怕被誤傷。一進屋就瞧見葉媽媽在跟保姆包餃子,卓月夫婦竟然也在,那個看起來傻大個的叫鄭雲梅的男人正在搟面皮,真是心靈手巧。

  「果果來了啊,小榛呢?」葉媽媽問

  我往外一指:「在跟那誰打架呢。」

  剛說著倆人勾肩搭背地進屋來了,葉榛看見卓月夫婦怔了怔,笑開:「月姐和姐夫都來了啊…… 還是我媽疼我,知道我今丟陪好就想吃餃子,媽,您真神……」

  「去去去,一身臭汗,去洗洗。」

  「哪臭了,您聞聞,茉莉香型的。」

  沈淨湊過去:「乾媽不匿欣賞,來,給哥聞聞。」

  葉榛立即把腳丫子伸出去。

  一屋子人都笑起來,卓月的笑裡多了些悵然。

  倆活寶鬧完也洗好手跟著一起包餃子。葉榛包起餃子來像模像樣的,我興致勃勃地要參與,葉榛拽下一塊麵團給我,眼神特慈祥「乖,你捏面人玩吧。」

  我憤然瞪他一眼,還是把麵團接了過來。沈淨瞅瞅我,又瞅瞅葉榛,眼神暖昧。接著他們開始聊我插不上嘴的話題。他們這個生活圈子,在我看來神聖莊嚴的,其實私底下也是家長裡短的事不少,讓我深沉地體會到那個什麼「說句心裡話我也有愛」,簡直太有愛了。

  其實卓月的老公鄭雲梅同志也插不上嘴,他是商人,卓月是記者,在晨報管軍事那一塊兒。去年南方鬧水災,反正是年年鬧,軍隊也年年去搶險救災。本來已經被寫爛了的題材,其他記者都已經寫成了模式化,冷冰冰的,看誰的都一樣。卓月出發的角度卻和其他記者不同,從細微處看大局,非常的溫馨感人。

  如果跳脫了私人情感,卓月是我喜歡的記者,她是個女俠,堅持最真實最質樸的新聞報導。

  見我一直盯著卓月,沈淨突然用胳膊肘拐拐葉榛:「你這小朋友眼神夠犀利,藝術啊,對美好生括的嚮往。」

  葉榛看了我一眼,挺驕傲:「果果是月姐的粉絲,月姐的報導她都剪下來放在相冊.」

  我心想著你驕傲個屁啊,我那是知被知己百戰不殆。面上還是要擺出和善的笑臉,充當純潔小白兔。我說:「月姐寫的文章很飽滿很有感情,不虛浮,很真實。而且月姐採訪的人裡面,很少有英雄,大多都是連功能沒立過的小人物,他們堅持和珍惜的東西,有血有肉。

  就像那個背著老鄉翻了座山把腳磨出泡的小兵哥,都把我看哭了。」

  卓月謙虛地點頭:「是啊,社會還是自普通人組成的,軍隊也是,英雄有太多人去歌頌了,不缺我一個。」她微笑,「沒想到,在這裡還能遇見我的知己。」

  這帽子扣得太大了,我們是情敵,不是什麼知己。那時候我太年輕,驕傲又霸道,一直這麼認為沒有什麼改變。我恨她,可我忘記了,她並不欠我什麼。

  我沒應聲,專心低頭捏麵團。

  下餃子時,我指著葉榛包得有花邊兒的餃子說:「保姆姐姐,我要吃帶花邊兒,」

  「姐夫啊,你不知道,葉子以前就這麼情兒,包個餃子捏上就行唄,他非包個帶花邊兒的,專門給月姐吃的。」沈淨衝我擠擠眼,「這小朋友太有眼光了,我都快愛上她了。」

  沒等我的白眼翻成,葉媽媽已經笑盈盈地開口:「小淨也太有眼光了。果果這孩子是小榛同學的妹妹,又漂亮又懂事,還是學醫的,家也是住本市的。等下你們交換個電話號碼,都是年輕人,沒事一起出來看個電影,喝個茶什麼的 」

  葉榛有些不解,開玩笑似的說:「媽,聽你這口氣,怎麼要把你親兒子的女朋友拐給你乾兒子啊,也太偏心了吧?」

  卓月和沈淨愕住了,眼神遊離在我們中間。

  是的,太快了,在他們看來,葉榛閃戀的幾率微乎其微。

  葉媽媽雙手攏在身前,優雅得體,表情卻是嚴肅認真的:「小榛,你要做得像個男人,果果這樣的姑娘,你不能耽誤她。你說你在外面鍛鍊三年就回來。你爸爸對別人向來說到做到,誰說起他都翹起大拇指。可是他給我的那些保證,有哪些是做到的?媽已經認了,你要去危險的地方就去,反正我也攔不住,不過,你不能耽誤人家姑娘。果果是個好孩子子,如果小淨能喜歡她,我願意全力支持小淨追果果。」

  沈淨「噌噌」往後退兩步,驚恐地藏到卓月身後,臉上寫滿了:不關我的事,早知道是哥們兒你的姑娘.老丟爺借我一百個膽子我都不敢想啊。

  沒有人說話,他們母子之間的戰爭,誰插不上什麼嘴

  葉榛滿手的麵粉也不冼了,下頡梳柄的線條繃得緊緊的,喉嚨裡咕噥兩下,哀求似的「媽,你就那麼不相信我」

  「小榛,你別當媽是傻的,你跟果果沒那麼深的愛情。起碼你對她沒有。你要是覺得虧欠果果,這個容易,我舍替她介紹個讓她滿意的男孩子。」

  不,阿姨,這根本不容易,我要葉榛,其他的男孩子再好都不是他。

  可葉媽媽說得對,他對我沒那麼深的愛情,他還沒愛上我。我好不容易才跟他在一起

  我已經覺得很快樂了。杏子說過,你快樂是因為你滿足。

  我是那麼容易滿足的一個人。

  我說:「阿姨,我願意等他。」

  「怎麼證明?」葉媽媽突然問,「他一直不在你身邊,你慢慢就會失望的,失望多了情人就成了冤家。最後你們連朋友都做不成。就算你能走到最後,那小榛呢?」

  我抬起頭看葉榛,他正好也回頭看我。

  真好看的一張臉,乾淨斯文朝氣蓬勃,總像個大孩子那樣笑。我怕我再也看不見他的笑臉,怕他放棄我。在她的母親面前,理所應當的,以不耽誤我的名義,放棄我。而後無牽無掛地去實現他的理想,未來的藍圖裡,沒有我,也沒有累贅。

  我想不出他不放棄我的理由。

  是的,他們都是為了我好,我應該感激。

  有一瞬間,我覺得葉榛已經在心裡判了我的死刑,我的右手在發抖,我用左手握住它。

  我甚至開始想像以後的生括,像個沒兒沒女沒錢沒寄託的老年人那樣,想著無望的未來,內心絕望苦悶。

  屋子裡很靜,保姆在廚房裡下餃子,開水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外面有蟬鳴,濃郁的樹影落在葉榛的肩上,厚厚的,像暗暗的雪,能把他壓垮似的。

  最後葉榛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堅定而有力的

  「果果,我媽說得那些,你也覺得對嗎?」

  卓月嘆了口氣,有些不忍的,她也認定了這沒有根基的戀情的結局」可是,我得自私一回了。」

  他背著光,真是好走氣,蟬鳴,綠樹,趴在窗戶上伸著舌頭的兩隻大相,美麗得冒泡的夏天。我看著他,看著他緊緊攬住我的腰,揚起讓百花失色的笑顏。

  「我沒來得及買戒指,也來不及準備玫瑰,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眾人大驚失色,尤其是沈淨,下巴都快掉了

  可這怎麼回事?這也太快了完了,葉榛傻了,可他難得這麼傻,對我百利而無一害的傻。機會就像那流星,轉瞬即逝。

  「你別後悔 」我激動地全身發抖,「我真願意了啊你可別後悔我真…… 」

  沒說完我就哽住了,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不知道怎麼辦。

  「說願意,快點說,都看著呢。」葉榛扯了扯我的臉。

  「我願意。」

  他立刻露出小白牙,滿意地拍了拍我的臉,而後把我扯進懷裡,環住腰,笑吟吟地看著面前的一眾人。那一舍兒我的腦子裡都是漿糊,眾人的腦子裡也都是漿糊,只有葉媽媽如那拈花一笑的佛,好似萬丈紅塵都在她的一抬眼間。

  生活永遠都比小說來得要精彩,悲歡離台旦夕禍福。

  後來很久以後,久到我與葉榛離婚重新生括,我依舊記得他跟我求婚那丟有多麼美的天氣

  。世界萬物生機勃勃美好如初,連蚊子叮的包都變得可愛,每張臉都笑容可親,天是蔚藍的,湖水是碧綠的,我是幸福的。

  是的,那天后我們很快結婚了,不過半年多,又很快離婚。

  誓言什麼的,都是浮雲。

  不過它並不可笑,因為說出永不離棄的話時,我們都是真誠的。

  與葉榛有關的日子,依日是我最美的回憶,每天翻出來想一遍,都是新鮮的,甜蜜的我不捨得忘記的。

  而且我會一直愛他,直到我不再愛他的那一天。

  我很久不做夢了,我又夢見了葉榛,他看起來一點都沒變,跟以前一樣帥氣的男孩子,夢裡他對我笑,柔韌修長的身體緊接著我,很溫暖。

  我說,葉榛,我冷,你再抱緊一點吧。

  他說,好。

  我說,葉榛,我好難受。

  葉榛沒說話,只是把我抱得更緊些。

  這便就是夢境的全部。

  醒來後我躺在屋頂上,我還活著,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身上蓋著個濕噠噠的毯子,我的同班同學陶冰抱著膝蓋坐在我身邊。天已經黑了,沒有人說話,枯坐著。陶冰眼淚汪汪的,很是狼狽:「你終於醒了啊,你嚇死我了 」

  我伸了個懶腰:「睡醒了才有力氣幹活啊 」

  陶冰臉上的擔心有一瞬間的崩塌,我忍不住笑了,推她一下:「別擺著一副死人臉了我好不容易擺脫那個死魚臉鼻祖棍蛋夏文麒。走,我們去看看其他人怎麼樣。」

  「有兩個人在發燒,已經餵過藥了。那個被砸傷的大姐 已經沒了,失血過多,傷口感染,也沒有抗生素消炎藥 」陶冰扭頭看朝抱著妻子身體的男人看了一眼,不忍心說下去,摸了摸我的額頭,「你也在發燒,據我估計應諼超過三十九度了,你睡著時我餵了藥,

  可直不退 」

  我扯出個笑臉:「沒關係,我還能撐,沒問題。」

  留在這裡的其他史生都是呆滯狀態,包活那個叫娟兒的同學家屬,神情呆滯地坐在那裡。陶冰上去安慰她,她也一聲不吭。我心裡也著自,兩邊的山土都已經鬆動了,水也將地基泡軟,經不起什麼風吹草動,非常的危險。

  老闆坐在屋頂上呆呆的,遇見這種變故,還有人死了,連家都要沒了,不呆才奇怪。

  我走過去跟他打招呼:「老闆,這附近有沒有植被完整的高地,我們必須走,不能在這裡了。」我指了指上頭的山頭,「再下雨的話,會塌,這房子也會塌。」

  老闆突然激動起來,瞪著眼:「我哪裡也不去,我家世世代代就住這山裡。要是我家沒了,我就死在這兒 」那個抱著妻子屍體的男人聽見「死」這個字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

  我心裡一陣難過,不過做醫生這一行,生老病死已經看得很多。

  大學畢業後,我考了麻醉學的研究生,一刀切老師是市內康樂醫院的主任醫生,後來介紹我過去,跟著他上手術臺。大學五年,我跟一刀切老師已經配合得很默契,第一回上手術臺,他做心臟瓣膜手術,我做助手,那女孩子二十一歲,才上大二。

  那女孩在做麻醉前,還跟父母說,出院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坐摩天輪,一家人都在笑。對於心臟手術來說,她的年齡已經有些大了,在手術臺上沒有所謂的絕對成功。

  那是我跟的第一台手術,手術進行到一個小時二十分鐘時,病人心臟驟停,血壓跌下去。一刀切老師冷靜地吩咐輸血加壓,進行搶救。我遞止血鉗時,沒有害怕,也沒有沒出息地發抖。我甚至想著我面前的只是一個生命,和我們做過實驗的小白鼠和兔子,相沒什麼兩樣,都是生命,都是可貴的。

  一刀切老師說我是天生的外科大夫的料:冷靜,理智,判斷精準,而且有天生的直覺。

  我很擔新假如有一天他犯傻這麼跟病人家屬說什麼直覺,一定會被殺掉。

  就像我現在說直覺,這裡很危險,也會被憤怒絕望的群眾殺掉。

  我想起堂屋裡掛的照片集子,嘆了口氣:「老闆,你還有個兒子在市內上初中吧,你想想你要是死在這裡,他怎麼辦」

  那個抱著妻子屍體的大哥聽見「兒子」兩個字眼睛亮了一下,又望過來。我笑了笑,掏出隨身的錢包,指著錢包裡的內嘟嘟的嬰兒照片說:「我也有個兒子,他還等著我回去,所以我得活著,必須活著。我不想有人來拯我們時,在這裡挖出一堆屍體,讓我的親人來認

  幾個人呆滯的眼睛都有了點光,怔怔地看著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親人,認屍這種事,真是殘忍地過分

  我走到陶冰面前,她苦笑了一下:「你真能瞎掰,錢包裡還塞著嬰兒照,你自己的吧?還兒子呢,他們竟然也信。」

  我也苦笑:「手術失敗家屬發瘋時,拿這種照片跟他們說.我也有孩子,我能理解你的

  心情,我們已經盡力了,再陪他們掉點眼淚,舍讓他們覺得好過一些。」

  「你哪天要是不做醫生了,能去行騙 」

  「別貧嘴了,也不看什麼時候,快走吧,你照顧同學家屬,我打頭。」

  陶冰皺眉:「你真的沒問題嗎?」

  我一咬牙,忍住身體的不適:「不就是病毒侵入人體導致免症力下降,自細胞增多,體溫升高,有什麼呀。」

  她還是很擔新的樣子:「不要背病理,誰不會背?要是情楚病理都不會痛苦了,就不需要醫生和藥物了,地球村的村民人手一本病理學課本。我們學醫的全去要飯 」

  真頭疼,連地球村都出來了,也不看什麼時候。

  「得得,你趕緊閉嘴,我跟老闆前頭探路,你斷後,別走丟人。」

  這麼艱苦的環境下,那個三十多歲的大哥依日背著妻子的遺體。下樓梯的時,我伸手去扶,他看我一眼,說謝謝。

  我們不能往下遊走,便順著公路往上頭走。

  毋庸置疑的,下游的路已經被滾落的山石堵住。來時我一直欣賞山裡的風景,路過下游的路段時,住在山裡頭的山民大哥指著顫巍巍的指頭粗的樹苗說:剛栽上的,去年那茬趕上市內修電視塔,賣了個好價錢。

  我們默默地往上走,手機已經被水泡壞,其實通信中斷,有也沒用。

  跟於雅緻已經分開至少八個小時了,彼此都音訊全無。天邊的雲漸濃,又有落雨的趨勢。

  我們必須趕快找到一個空曠的高地,在兩邊都是高山的山道里,我想起個很不好的詞:甕中捉鼈。

  啊呸……

  我走到那個大哥身邊,他走在前面,臉上都是麻木的痛苦。經過一塊能避雨的石簷下

  他把妻子的遺體放在那裡,用衣服蓋上。他需要活下去,他還有孩子。

  「大哥,你還好嗎?」

  他點點頭:「姑娘,謝謝你。」

  「不用謝。」我乾巴巴地說。

  「我跟我妻子結婚十年了,平時工作忙,沒時間陪他。前段時間我們家買了車,就把孩子放到他奶奶家,然後我們倆單獨出來自駕遊。」男人說,「我是想讓她高興的。」

  我愣了一下:「我很抱歉。」

  「你是醫生吧?」

  「外科麻醉。」

  「你男朋友也是?」

  「腦外科。」

  「你們心腸那麼好,一定會沒事的。」男人表情漠然「我們都會活下去的。」

  天黑下來之前,我們走到了附近最近的村莊,應該說,原來應諼是村莊的地方。遠遠地

  看著渾濁的水面上,飄著大片的梧桐樹葉。老闆障恐地說:「這村子地勢低,你看那個樹葉,那是村口最高的兩棵梧桐樹。」

  「人都死了嗎?」有個顫巍巍地問。

  「不,要是都死了,不可能沒浮屍。」陶冰說。

  一部分人搖搖頭,繼續往上走。

  老闆說山上有大片空地的油菜花田,只是按照這個速度,很可能耍走到半夜。

  我跟陶冰對望一眼,正要跟上去,突然聽見微弱的哭聲

  很微弱,像被虐待的小貓發出的叫聲。

  我一震,頓下腳:「等等,有嬰兒的哭聲。」

  陶冰估計想起了昨晚講的鬼故事,互到瞪大眼:「臭果子,你別嚇我啊。」接著她屏息豎起耳朵,「真的有 」就在露出樹尖兒的地方,仔細看能發現一個洗衣木盆擋在那裡。嬰兒的聲音很弱小,剛才人多,聲音一大就被掩蓋了。

  我跟陶冰對望一眼。

  她傻眼.「我不會游泳。」

  我甩了甩胳膊,壓壓腿:「不用你,我去。」

  站手術臺需要體力,我每年夏天都去游泳館游泳,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這個距離目測是游泳館的水道的四個來回。

  「你在發燒,你沒有那個體力 」陶冰著自起來,「唐果你在找死 」

  「陶冰,你就在這裡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栽紮進黃濁的水裡,朝那棵梧桐樹遊去。嬰兒的哭聲越來越近,身子在水裡一

  泡,體力迅速流失,肢體幾乎已經麻木。我靠近大木盆,是個大約五六個月大的嬰兒,水快淹到他的耳朵。我忙把水盆裡的水倒掉,驚喜地發現,木盆很大,浮力不錯,假如我抱著一個嬰兒,是絕對遊不回去的。老天爺不亡我啊。我推著木盆雙腳排水,等遊回去,我發現陶冰在哭。她在班上的外號叫女金剛,長得強壯,刀槍不入。女金剛哭起來很有氣勢,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哭什麼啊,我要是捨身成仁了,你再哭也不晚啊。」

  陶冰哭著說:「唐果,我是不是很自私啊?」

  「沒有。」我慶倖地鬆口氣,「要是這個木盆小一些,我就得淹死。」

  原來陶冰蓋在我身上的毯子,已經快乾了,我把嬰兒濕透的衣月日扒掉,用毯子包起來

  遞給陶冰:「抱著,我沒力氣了,你身上還有什麼吃的沒?」

  「你給我的巧克力我還沒吃。」

  「行,掰碎餵了。」

  嬰兒吃了吮完巧克力渣就睡著了,陶冰一直捂著,孩子身體很好,竟也沒發燒。我們往上走,陶冰抱著孩子走不快,我也體力不支,隉得像蝸牛。眼前黑過一陣又一陣,我能清楚地聽見牙齒打架的聲音。眼看著天漸漸黑下來,雲頭越來越沉。我心一橫,從口袋裡掏出

  兩塊水果糖:「陶冰,吃掉,然後抱著速孩子往上頭去。於雅緻他們應該也在上頭,你去找他來拯我。」

  陶冰扯我的胳膊:「不行,我扶著你,我們一起走。」

  我擺了擺手,我走不動了。

  「唐果……」她知道這次分開都是凶多吉少,眼裡含著淚,「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酷的女生,你拿手術刀的樣子很帥,我一直很羨慕你,真的,只有羨慕。」

  我點頭:「我只是不喜歡你名字的讀音,但我真不討厭你。」

  最後,她擁抱了我,哭著往上走。

  不知道多久,我失去了意識,整個人置身於冰山火海。剛開始很難受,我想哭,可是怎麼都動不了。可漸漸的,痛覺消失,什麼聲音都消失。周圍是黑暗,這種黑暗讓我覺得很安全,整個人像陷入暖融融的房子裡。好像又回到田美女的子宮裡。

  我覺得很快樂,卸下了所有痛苦的暢快。

  有一束光指引著我向前走,有個溫柔的聲音跟我說,走過去,走過去,走過去……

  「你可醒了,可把副隊給自死了。」

  這是我清醒後,聽見軍醫先生說的第一句話,然而我只能轉動眼珠,粗略打量一下環境。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裡,醫用設備簡陋。我全身都疲量,連個指頭都懶得動,嗓子著了火,感覺不大對勁。

  軍醫出去好像跟護士吩咐了什麼,一會兒又進來往點滴裡加抗生素

  「你是高燒引起肺炎,幸好直升機飛到那塊兒,正好有人發現了你,晚了就糟了。」軍醫先生喋喋不休的,「你好好休息吧,山路快挖開了,等挖開市內軍醫醫院的救護車就能開進來了。」

  他說起來沒個完,真想用鞋底把他的嘴培上。我醒了一會兒就困了,閉上眼睛,耳邊重新情靜下來。再醒來天是黑的,燈泡的瓦數挺低,帳篷裡是昏昏暗暗的。

  有個男人正背對著我換衣服,身上一個清晰的背心印子,沒被曬到的身體白皙健康,覆蓋著薄薄的有力的肌肉層。脫完上衣又開始解皮帶,我差點吐血,兄弟,我是病人,又不是死人

  剛閉上眼就聽見外面人有喊:「葉副隊,晚飯做好了,給你打一份進過來不?」

  「行,謝了啊。」

  他回過頭,我的視線來不及收回,突然撞上,措手不及的。

  他把解開的皮帶又扣上了,走過來,手探到額頭上,皺眉,憂心忡忡的模樣。

  「燒還沒退。」葉榛摸摸我的腔,「果果,渴嗎?」

  葉榛把水湊到我嘴邊,他離得很近,走進我的眼底。跟從前相比,他只是黑了些,還是那樣的乾淨澄澈,時光走得那麼急偏偏忘記帶著他。

  見我發愣,他扯住我的臉:「你不捨已經不認識我了吧?」

  我指了指喉嚨,抱歉地笑了笑,又做了個寫字的手勢。葉榛瞭然地把手機給我,我慢慢按出一行字:我的同學找到了沒?

  葉榛點頭:「找到了,醫生不夠用,他們在幫忙。」他又高興了一些,「幸好他們早找到一些山民還帶了藥,幫大忙了。」

  他對我真溫柔,沒給我冷眼,也沒惡語相向,這全是因為我生病的關係。

  我點點頭,又昏睡過去。

  之後的幾天裡,一直不太清醒,總覺得吵,元氣大傷的人還覺得累。葉榛很少跟我說話,他很忙。當然他來了我就裝睡,不知道他發現了沒。後來於雅緻接替了葉榛的照顧工作,我在半夢半醒間隱約聽見於雅緻跟葉榛道謝。這場景太有趣,我現在的男朋友跟我的前夫道謝。我差點從夢裡笑出來。

  山路挖開後,救護車把我拉進了軍醫醫院,其實我已經好了大半。一刀切老師聞訊帶著康樂醫院的救護車來接駕,回到康樂醫院更是受到了熱烈的迎接,就差鋪個紅地毯灑滿玫瑰花瓣大喊教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了。有夠誇張。

  後來連副院長都驚動.帶了個盒飯過來,和顏悅色地說:「小唐啊,醫院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注意加強營養啊。」

  等他走了,夏文麒打開盒飯一看,差點沒吐血,番茄炒蛋蓋飯,您也好意思說加強營養?柯杏香同學每天都開她的甲殼蟲過來,送煲湯,專門往返於唐家與醫院之間。

  總之,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來勢洶洶的後福。

  我始終沒告訴任何人,我遇到了葉榛,他已經調回了本市軍醫,已經是少校了,陞官發財,沒缺胳膊沒少腿,看起來腦子也沒問題,還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他去救災,偶爾遇見了受災的我,僅此而己。

  以後應該也不會見面了吧,所以沒有必要說,沒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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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院後,副院長老頭放了我一同的假。

  這一同的假我基本上是在床上度過的,有時醒過來就看見一雙黑薄薄的大眼睛趴在我的臉上,抿著小嘴好像耍哭似的。小東西嚇壞了。不知道夏文麒跟他說了什麼,最近他乖得過分,像只小心翼翼討好主人的小貓。

  我抱過他蹭了蹭鼻子,摟在懷裡順毛。

  葉梨小東西嫩藕似的胳膊環住我的脖子:「媽媽,你餓嗎,外婆炸了肉丸子。」

  以前我從解剖室偷來一隻小兔子給葉梨玩,他餵耶隻鬼子吃胡蘿蔔,可兔子沒多久就開始拉稀,漸漸不進食。小東西每次看見有誰不吃東西,就想起他耶只不吃東西死掉的兔子。看他這樣子,我一邊幸災樂禍小壞胚子也有今天,一邊為他緊張兮兮的小模樣心疼。

  我抱起他:「走,去吃飯,外婆炸的肉丸子那是餵豬的,咱們去乾爹家吃餃子。」

  小東西立刻雀躍起來,爬起來穿鞋子。

  這是我與葉榛的兒子。

  可我並沒有告訴葉家,更沒有告訴葉榛。

  這個小小的孩子對我來說是禮物,對他來說,或許是累贅。

  他還年輕,模樣好,三代都是祖國棟樑,以後有權有勢的,有的是姑娘喜歡他。看我這麼瘋狂的迷戀他就知道,這人是個多麼根正苗紅的禍水。葉梨小東西必定青出於藍,從小就男女老少通吃,在幼稚園裡有個小女朋友,還有兩個小男朋友,驚世駭俗的禁忌多角戀。

  第二天上午,於雅緻來了,他調休,帶了我喜歡吃的美國紅提,葉梨喜歡的肯德基全家桶,還有田美女愛吃的開心果。

  這人真是不可救藥的招人待見。

  田美女笑得像朵花:「你這孩子真是客氣,還帶什麼禮物啊?」

  於雅緻謙虛地笑笑:「阿姨,都是不怎麼值錢的東西,您不嫌棄就不錯了。」

  我把於雅緻帶進臥室關上門,指著椅子:「坐。」

  他帶著淡淡笑意:「你好些了?」

  「能吃能睡。」

  「什麼時候回醫院上班?」

  「就明天。」我抱著胳膊奇隆地問,「你找我有事?」

  他挑眉:「我找你就一定要有事?」

  我們好像是沒事也可以光明正大的關在屋子裡膩在一起的關係。

  我賠笑:「哪能啊?我是說,大老遠的您跑來跑去多累得慌,明天臣妾親自去請安不就得了。」

  他噗嗤一笑,高興了:「貧嘴。」

  「醫院這幾天是不是把我的英雄事蹟都傳遍了?我算不算名人了?」

  「豈止。」他說,「前天有報社的人來,說要採訪你。」

  「哈?」我有些奇怪,「我有什麼好採訪的?」

  「你救的那個嬰兒,找到親人了,家屬跑到醫院裡感謝你去了,結果你沒在。」

  我終於想起我還救了個嬰兒,遇見了,就救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孩子怎麼樣了?」

  「身體各項指標正常,非常健康。」

  聽見這個消息我非常的高並,跟於雅緻東拉西扯了醫院裡的事,老唐送洗好的水果進來。我聽見門鈴響,接著是小東西的甜甜的喊聲:「外婆!媽媽!我跟乾爹還有夏奶奶回來!」

  夏文麒這個賭棍問:「阿姨,搓幾圈?」

  「五塊錢一番?」

  「沒問題。」夏文麒喊,「果果,出來搓麻!」

  我拉著於雅緻這個冤大頭:「一起一起!」

  夏文麒沒想到於雅緻在,打量兩眼:「師兄,你帶夠錢了嗎?」

  於雅緻被趕鴨子上架,面對兩個麻壇精英,非常淡定:「應該是夠的。」

  夏文麒他媽湊上來:「我伺候場子,每人十塊錢茶水費,果果多出十塊錢看孩子的錢。」

  我憤怒,阿姨你到底是有多摳?!

  葉梨立即舉手反對:「我不跟夏奶奶玩,我要跟乾爹學賭博。」真是有出息啊!夏賭棍撈過小東西親了一口,「真乖,乾爹贏了錢帶小梨子去吃肯德基。」葉梨又舉手,「帶媽媽一起吃肯德基」

  我熱淚盈眶,我好感動。

  這麼一打就是一天,屁股都沒離開凳子。

  晚上田美女從飯店叫了菜來吃,她活了大半輩子,廚藝根本沒什麼長進。吃飯時我照例放了一副碗筷在老唐的牌位前,又放了一杯酒。老唐被掛在牆上,還是那副清清爽爽的笑臉。夏賭棍跟我行酒令,喝了不少酒。

  晚上九點,我送於雅緻出門,他在路燈下撥亂了我的了劉海:「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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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去旅行的事,誰問我都打哈哈,不願意說,也不願意去想。因為我恰好救了一個孩子,所以有人把我當女英雄,每次見了我都要說上一遍。

  其實不對,真正的女英雄是劉胡蘭那種的,為了不暴漏目標,在烈火中一動不動,用自己的胸膛堵住敵人的槍口!如果是我的話,用個美男計,我就叛變了!當然用刑我也會哭著求饒的,我真的投什麼出息。英雄什麼的,都是傳說。

  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好事,尤其是遇風葉榛。

  你不能指望剛從戒毒所出來的甘願墮落的傢伙會把進上門的海洛因視如惡魔。相反,那是上帝,能讓我看見天堂。以前離得遠,看不見,還可以忍,忍著忍著就麻木了。是的,我現在只是情感麻木,不是死掉。

  我悲哀的發現我對葉榛的凱覦之心,大概永遠都不會死掉。

  回到醫院我沉浸在繁忙的工作裡,多虧一刀切老師的栽培,我沒時間胡思亂想。

  就這樣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過了幾天,月初發工資,我看到帳戶裡的錢,突然如夢初醒。我已經不再年少了,我有孩子沒男人,我必須勤勤懇懇的賺錢養他,還顧得上什麼天堂什麼上帝什麼風花雪月什麼愛不愛情?唐果,你真是夠了。

  週末我代替回老家的李醫院值班,淩晨三點急救室接到電話,市內龍海大道與瓊州路交叉口發生車禍。到了現場看見一輛拉風的跑車撞在安全港上,車主是個打扮得很時髦的年輕男人,撞擊時安全氣囊打開,沒有明顯的外傷。昏厥過去。救護車趕到時,被撞飛的女孩躺在馬路中央氤氳著大片鮮血,瞳孔擴散,心跳停止,沒有了生命跡象。

  最近市內有不少富二代飛車黨,淩晨在大街上飆車,車速快得連電子眼都拍不到。

  整個值班室的人忙到天濛濛亮,我跟護士站的李蔭蔭打著呵欠去食堂吃過早飯回來,就看見醫院大廳裡被拿著長炮頭的記者在揪著護士長問東問西。

  我繼續打呵欠,眼風掃到坐在休息椅上安靜的女記者朝我走過來。

  「唐醫生」

  眼前的人清晰起來,笑容親切,氣質動人。

  卓月笑起來:「不記得我了?」

  我微笑:「月姐。」

  「我剛剛還想著能不能在這裡遇見你,沒想到就真遇見了。」

  「你知道我在這裡上班?」我有點驚訝。

  「上回康樂醫院有個叫唐果的年輕女醫生在災區救了個嬰兒,社裡本來派我來採訪的,後來英雄自己不願意張揚,給推了。」

  我恍然大悟,也有點不好意思:「啊,原來跟副院長聯繫的那個記者是你啊。」

  卓月笑著點頭:「有時間嗎,我請你喝個咖啡。」

  醫院對面有個上島咖啡,我現在困得不行,的確需要一杯咖啡。咖啡廳裡冷氣很足,我要了杯冰摩卡,喝了兩口,覺得舒月日了一些。卓月優雅地攪著藍山,對著我笑。她今天來醫院是為了昨晚的車禍事件。

  「關於昨晚那個富二代飛車黨的事,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回去你好好寫,寫死他。」我挺遺憾的,「他折了兩根肋骨,可膳投紮進肺裡。」

  卓月笑起來:「果果你真是一點也投變,還是那麼愛恨分明。」

  我也笑起來,氣氛稍微緩和些,終於有了些老友相見的溫馨。

  我說:「月姐,你最近好嗎?」

  「好,我有我熱愛的工作,不缺錢不缺愛,有什麼不好?」卓月頓了頓,又笑著補充道,「對了,我離婚了,家產還沒分乾淨呢。」

  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四年前就離了。想起葉榛我看著杯子裡的液體,又有些發怔。

  「你看起來過得很好,還是那麼年輕朝氣,無所畏懼。」卓月指著我的隔離衣,絲毫不吝惜她的讚美,「我從沒見過有女孩子把白大褂穿的這麼好看,這才是白衣天使。」

  「你真是過獎了。」我聳聳鼻子,「雖然我長得真的挺好看的。」

  卓月掩著嘴笑,花枝亂鮞的。

  其實我們投有什麼好說的,只不過坐在一起懷唸過去,看著對方的臉懷唸過去。她認識的唐果,是無年輕的無所畏懼的唐果。也許那種漂亮的品質在我身上還殘留著些許影子,可是真的沒剩下多少。我很感謝卓月一如既往的體貼,她沒有提起葉榛,就如同我不敢知道。我們聊著無關痛癢的話題,比如說車禍。

  除了私人情感,她還是我喜歡的女俠記者。

  手機鈴響起來,是於雅緻,他在手機另一頭罵人:接班的找不到你,跑到我這邊來找人,你跑哪裡贏去了?!

  我看看時間,懊惱地起身:「對不起月姐,我得回去了。」

  「謝謝你提供的新聞線索。」

  「謝謝你的咖啡。」

  次日的晨報上,我看見了卓月關於飛車黨的報導,沿襲了她以往的風格,沉穩細膩,直擊人心。老唐看得直拍大腿,很有禮貌的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暑假過去後,我很快就把跟卓月的相遇給忘記了。

  葉榛的也忘記了。

  我每天的生活都很枯燥,可是也很充實。用柯杏香同學的話說:在我穿著玫瑰色的長裙,優雅地坐在咖啡廳裡給來自法國的浪漫音樂人做翻譯時,你在手術室裡盯著病人的內臟眼放綠光累得像條狗。

  夏半仙橫批:什麼人什麼命

  他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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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十一長假,田美女和夏文麒他媽報了個旅行團,帶著葉梨去湖南鳳凰古鎮遊玩。一刀切老師應邀去外地的醫學院賺外快,於雅緻回梅南探親,只有我命苦地駐守崗位。

  半夜裡,我百無聊賴地待在護士站給姐妹們講恐怖故事提神

  有個穿著迷彩作訓服的男人走到掛號處,我看著眼熟,其實不止眼熟,一個背影我就認得。他掛完號就去了內科,我神差鬼使地跟過去,他進了診室,一會兒夾著個體溫計坐在外面的休息椅上。

  他閉上眼休自息,兩頰不自然的紅。

  在我的記憶裡,葉榛沒有生病記錄,當然也沒見過他這種脆弱的模樣。

  我走過去,小聲喊:「……葉榛。」喊出這個名字,我身體裡的每個細胞彷彿都括過來,在沸騰,在歡呼,在哭泣。原來只能在夢裡喊的名字,真的會得到回應,我的舌尖竟欣喜地發顫。

  葉榛茫然地張開眼,嘴巴也微張,盯著我的臉,沒吭聲

  「葉榛!你投事吧!」我摸他的額頭。

  他抓下我的手,力氣大得讓我有點疼。

  「唐果?」

  「嗯。」

  我抽出他的體溫計,皺眉,三十九度七,高燒。我把他帶到值班醫生休息室,又去跟大夫開藥,等輸上點滴我已經跑了一身汗。還真是狗血的緣分,上回他守著高燒不退的我,這回我守著高燒不退的他。

  只是我不太明自,他一個人,半夜跑到醫院來打點滴,無人陪同

  天快亮時,吊了兩大瓶葡萄糖,他的熱度才退下來,黑長的睫毛緊閉著,像沉睡的黑蝴蝶,那麼安靜好看,與世無爭的乖順的模樣。

  護士站那個沒事就愛嚼舌根的三八張子楠問我:「唐果,你帶去休息室的那個帥哥是誰啊?」

  我幽幽看著她:「我兒子他爸。」

  她翻了個白眼,把登記本子翻得嘩啦嘩啦響:「給我閉嘴,不愛說就不說,沒句真話。」說完哼一聲扭著小肥腰去輸液室給病人接點滴。我也哼一聲,扭著千嬌百媚的小肥屁股去值班休息室。

  葉榛已經醒了,精神還有些萎靡。

  「葉榛,你哪裡不舒服嗎?一會兒食堂開早飯我就給你弄點餛飩來,很香的。」

  「謝謝,我已經好了。」葉榛上下打量我,「你已經是醫生了。」

  「嗯,不過我還在讀研宄生,學麻醉。」我並致勃勃的,「……想知道我為什麼學麻醉嗎?」

  「不想知道。」

  葉榛沒什麼好氣。

  多虧我做醫生,病人家屬猛於虎,就算是被一群家屬圍在中間口株橫飛不重樣的罵,我也能微笑面對,是全醫院醫生護士們的模範代表。副院長那老頭還點名表揚我心理素質過硬。

  我好脾氣地微笑:「哦,我已經幫你開好藥了,你拿藥回家去休息吧。」

  葉榛腮幫子都鼓起來了,大眼不客氣地瞪著我。

  真不知道他在生氣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問:「你男朋友呢?」

  「他回海南跟爹媽團聚去了,我老早就想去三亞了,在海邊哂太陽,可一刀切老師跑去賺外快了,說我好好待著,下個月發工資,他把獎金補貼給我。」我說的高興,不忘記跟他來個互動,「你知道一刀切吧,就是那個梁千里,那個他把脆脆送給我了……哎,你還記得脆脆吧?」

  葉榛臉色更差了:「不記得。」

  我高興起來話就多,緊張也話多,反正無論哪方面我對他來說都是有點多。

  他終於受不了我了:「我走了,昨晚麻煩你了。」

  眼看著他都到門口,拉開門,我突然脫口而出:「你發燒為什麼不去軍醫醫院,你跑這裡來幹什麼?」

  葉榛互到回頭,惱羞成怒的模樣:「順路!」

  這是順的哪門子路?!

  我厚顏無恥的大笑:「你不會是對我唸唸不忘吧?」

  說實話,我真的只是嘴賤,逮什麼說什麼。葉榛卻傻乎乎地咬著唇,臉瞬間漲紅,羞憤欲死似的落荒而逃。我傻住了,竟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一會兒護士站的李蔭蔭過來找我巡查病房,看我臉色說:「你深沉個什麼呢?」

  我一本正經地說:「趕緊好吃好喝,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快滅世了。」

  「宣揚謠言霍亂民心啊你,滲得慌。」

  「有個男人跟我說,要我愛上你,除非天塌地陷世界末日。」

  「呀,表自了?」

  「沒,被鄙視,他嫌我煩,」

  「不嫌你煩的男人要用顯微鏡找。」

  「公螞蟻。」

  蔭蔭扯著我哈哈大笑:「別花痴了,去病房,7床那個男人沒女朋友,挺有錢的,我得快點讓她見識一下小李護士牌的溫柔體貼。」

  喲,小丫頭也純情蔭動了。

  我立刻歡樂了,用《赤壁》裡林志玲姐姐飽含深情的聲音:「蔭蔭,站起來」

  李蔭蔭同學暴走:「別跟我提蔭蔭,我恨蔭蔭!」

  那天后葉榛又消失了。

  我覺得那是一個夢,他在我的夢裡匆匆而來,又乘風而去。

  在我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年紀,他滿足了我少女所有的願望,給我婚姻,給我一份可愛的禮物,又與我恩斷情絕老死不相往來。可是,我一直都投有抓住過這個男人,我對他的驕縱投有底線,因為在這場感情裡,我是那個低到塵埃裡也能開出花來的那個人。

  直到現在他出現一次,看他一眼,也能讓我魂不守舍很久。

  不過,也僅僅是這樣罷了。

  我說過,繼續,或者永不。

  我們都選擇了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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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徹底涼下來的十月底,也到了老唐的忌日。

  我提前幾天調休,學校裡也請好了假,準備去鄉下待幾天,我們都想好好陪陪他。老唐埋在鄉下,爺爺奶奶都還健在,都覺得城市殯儀館的小方盒子睡著不舒坦,就讓鄉下的叔伯們來接遺體,我便同意了。鄉下人講究入土為安,請了當地的算命先生看了風水,就埋在了一處集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的山頭上。電視上演的這樣精華的地段埋的屍體,大多數都變成了最厲害的白毛殭屍,天黑後就出來吃人。

  後來我才知道山那邊是個軍事基地,每次搞軍事演習山上的槍聲能響幾天幾夜,小孩子上山採茶子的時候還能撿不少彈頭回來賣錢。聽說其他村莊的山路坑坑窪窪的,可這邊過坦克車壓得平平整整,連草都長不出來。

  田美女知道後好久都睡不著覺,說你爸膽子小,在那地方老聽見大炮聲,死了都不安生。

  可在鄉下挪墳是大事,我勸了幾回,說老唐愛熱鬧聽響就高興並,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可每年的忌日,她都要多待幾天,在山上帶上一丟的飯食跟他說說話。

  山上綠樹蔥蘢,百烏齊鳴,空氣新鮮得不行。

  去的前一天我去超市裡給叔伯們帶禮物,於雅緻跟著,他把我的手抄在口袋裡,我高高興興地跟著他走。

  我們在超市裡一人推一輛車子,在食品醫搜刮了一大堆營養品。

  到了收銀台,他拿出銀行卡出來刷,我沒攔著,只是索要了購物小票。

  回到家,田美女不在家,出門的行李收拾好整齊地碼在客廳裡,我倒了杯水給他,狗腿地給他削蘋果。

  「你爸爸怎麼沒的?」

  「我沒跟你說過?」

  「嗯。」

  「耶你肯定投問過。」

  「對,這不禮貌。」他說,「而且你會難過。」

  我慢慢地削著果皮。

  我說:「對不起。」「你跟我說,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不用再提,重要的是未來。所以我就理所當然的什麼都不跟你說,包括我爸爸,當然世有小梨。」我停下手中的水上果刀,看著牆上掛著的老唐笑得無隴無慮的照片,「其實我知道,你不想瞭解我的過去。」

  於雅緻有些錯胃,接著眉毛就輕擰起來。

  我聳肩:「你根本不愛我。」

  「那你呢?」

  「起碼我試過。」

  「然後呢?」於雅緻的聲音莫名拔高了一些,有些氣憤似的,「沒愛上?」

  是沒愛上,我看著他,有些莫名其妙他的情緒,接著低頭削蘋果。

  「哈……」他往後仰躺在沙發肘上看天花板。

  我已經把蘋果削好遞到他面前。於雅緻沒接,把頭扭到一邊。這鬧脾氣的模樣不知道是在幹什麼,他絕對不是那種「我不愛你但你必須愛我」的蠻不講理的人。我這種人死皮賴臉糾纏不休,被我愛上的男人才是天生命苦生不如死呢。

  於雅緻起身拿外套,臉色有點白,準備離開。

  「哎哎,於雅緻 」

  他按住我的肩,我的身體起伏在沙發上,他的臉壓下來,有些灰心:「……我愛上了。」

  他走了,我坐在沙發上呆呆地啃蘋果。

  在師娘把我介紹給於雅緻之前,她給於雅緻介紹過不少女孩子。有一回師娘叫我去幫忙做飯,我在廚房裡擇菜,那姑娘驕傲地在客廳裡跟於雅緻談中美關係,他偶爾回應,乾巴巴的。我在廚房裡笑得肚子都快破了,最後於雅緻落荒而逃,那姑娘後來逢人就說,研宄生院的於師兄空就是擺著好看的,其實是個讀書讀傻了的呆子。

  反正我跟於雅緻都是老師的學生,在一起相處的熟了,師娘有天猛然開竅,日久生情才是真愛,就把我們倆湊做一堆。

  也只是在一起,並投有刻意去談過愛情什麼的。

  我們更像是親密無間的朋友。

  現在他跟我說,他愛上了。

  可我沒有。

  電影《2046》裡的梁朝偉有句經典臺詞:愛情這東西,時間很關鍵。認識的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是的,都不行。

  葉榛跟我不行。

  我跟於雅緻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