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豹拽著鞭子,被那管家死死捏在手裡,怎麼都拉不動半分。如若是在平時,他肯定能了得這管家的功夫,絕不是省油的燈。但如今幾杯酒下肚,又被人侮辱,心中的邪火一下就上來了。
這亂世中人,軍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現在在打仗,就算自己認得多少達官貴人,也不及人家手上一桿槍值錢。可這二月紅家的管家,竟然也如此欺人,這口氣萬萬嚥不下去,金錢豹一手拽著鞭子,一手已經從馬褂的褡褳下,摸住了自己的短刀。嘴裡惡狠狠道:「得罪,既然是紅府的管家,不如再送上我們幾步,我們酒足了有點找不著道。」
他身邊的手下看金錢豹的動作,知道老大動了殺心,都陰沉了下來,紛紛將手伸入褡褳下,管家一看不丟,立即堆笑放下鞭子,賠罪道:「不瞞幾位爺,這我還得回去伺候,這樣我讓我家小廝送各位,不是怠慢。」
說著陳皮走了出來作了個揖,管家就交代:「送幾位爺出城,路不急,往著江邊走走,讓幾位爺醒醒酒。記得這是送我們戲樓子的幾位爺,不要怠慢了。」說罷,便急轉身往屋子裡走,金錢豹哪肯,上前就要揪住管家,那個叫做陳皮的小廝上前一搭手擋住了金錢豹:「爺,夜風涼咱們快走。」,下一句話管家沒聽見,自己已經回到堂內。
張啟山正站在台前,心中正在琢磨剛才的事情,二月家府都是老人,跟著好幾代,都是親眷似的關係,對於二月紅家忠心耿耿,但也不免囉嗦。剛聽管家回來,想讓他去催催二月紅,卻聽台上鏈子一挑,二月紅穿著便裝,戲妝未下,走了出來。
「稀客啊,佛爺不是不喜歡聽戲麼?怎麼想起到我這梨園來了?」二月紅對管家打了個手勢,管家就退下了。他打量著張啟山,眼神清瞑,卻隱隱透著很強的威儀,下地之人能有這麼乾淨的眼神,還是讓張啟山心中動容。
「有事相求。」張啟山實話實說,聰明人面前,任何的猶豫都會讓對方起防備。
二月紅笑了笑,張啟山也暗笑,他有事求人,其他人可不敢隨便答應。長沙九門勢力龐大,日本人打來不管是走是避,他們肯定會有牽連,自己在這種時候找來,肯定和這些事情脫不了關係,只要做了,沒有一件是小事。
於是不等他追問,便將上午火車站發生的事情,和二月紅和盤托出。隨後道:「這長沙城裡,南朝北朝的貨件,二爺是行家,所以特來請教。」
聽完之後,二月紅不動聲色,默默的看著他道:「僅此而已?佛爺我們交情不淺,話不用分上下句說。」
張啟山記得二月紅和他說過,第一次見到他這個北方人的時候,二月紅就知道他背後有著太多故事,交朋友就是因為有故事的人有趣一些,總不是壞人。那句話讓他很感動。所以他話說半句,是因為這頂針背後的故事,也許不是對方希望提及的。既然二月紅那麼問起,自己也許多想了。
說著便將頂針拋向二月紅。二月紅抬眼一看,眉頭就一皺,用掛袖隔著手背,手指一彈,將頂針彈了回去,準確的打向張啟山,張啟山舉手一接。二月紅就道:「佛爺,你知道我很久不碰地下的東西了,這個忙我幫不上。」
「這東西在棺材裡發現,屬於紅家,那日本人下的盤子,很可能和紅家有關。」張啟山說道:「二爺不感興趣麼?據我所知,紅家極少失手,這東西留在棺材裡,說明有人在近代那個墓中折過,二爺這支兩代當家,不可能不知道,只要有一二線索,也不至於我毫無頭緒,如今日本人逼近,這種事情也許會阻礙大局,求賜教。」
二月紅看著張啟山手中的頂針,沉默了下來。「我家的家事,恐怕幫不上佛爺什麼忙。如果幫的上忙,我肯定會和盤托出的。」
這時,管家在後台敲了三聲鼓,催著二月紅下台了。二月紅淡淡道:「佛爺,我的戲散場了,請回吧。」
說完,眼中的威儀,竟然柔和了不少,似乎是在懇求。
張啟山內心嘆了口氣,早就聽說二月紅為了夫人不再下地這件事情,沒有想到自己也會被拒絕。此時他倒有些抱歉起來,九門中人能下這樣的決心,非常不容易,自己不成人之美,反而有點過了。
他把頂針放到一邊的八仙桌上,說道:「此物屬於紅家,就此物歸原主,我自己想辦法吧,如果二爺回心轉意,可以——」
「下地的事情,恐怕不會回心轉意了。」二月紅說道。
話已至此,張啟山只得行禮之後轉身離開,走了兩三步,二月紅忽然道:「佛爺,我奉勸一句,此事凶險,不要貿然行事。」
張啟山回頭,看著二月紅的眼睛,二月紅卻沒有看他,而是看著放在桌子上的頂針。
副官想再問,被張啟山阻止了,他壓了壓自己的軍帽帽簷,走出了梨園。正見陳皮回來,看了張啟山一眼,也不行禮,就徑直走了。後台的管家就喊起來:「怎麼這麼快回來了,人送出去了?」
回到街上,張啟山讓車在後面跟著,矮身丟了一個大洋給外面的乞丐,想自己走走。張副官就道:「二爺必然是知道什麼。」
「如果是小事,他早已告訴我們了,二月紅不願意說的事情,嘖,那輛車背後,怕是真的大事。我要仔細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