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離開。
雖然我真的無處可去。
我只想跟一個人告別,可惜我沒有她的電話。
我收拾好簡單的行李走到「算了」酒吧前面,我想去跟表哥借一點兒錢。他就站在酒吧的門口,抽著一根大大的雪茄,好像知道我就要去找他一樣。
我沒有說出我的要求。但是他說了,他說:「吧啦,你來得正好,我要帶你去醫院。你媽媽等著你去做手術。」
我轉身就跑。
有好幾個人一起來追我。他們很容易地追上了我,架住我,不顧我的尖叫,硬把我往越野車上塞。我被塞到後座,兩個人一邊一個,牢牢地看著我。很快,表哥也上了車,他親自開的車。他在前座一面開車一面用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教訓我說:「有好日子不過,折騰啥呢,跟著你媽媽,換個環境重新開始,什麼愛情,都是狗屁,你轉眼就會忘的。」
「我要下車,你停車。」我說。
「到了醫院就會讓你下。」他說。
「我再說一次,我要下車,你停車!」
他慢條斯理地答:「我再說一次,到了醫院我自然會讓你下!」
雪越下越大了,前方的路已經完全地看不清,越野車彷彿是在冒險的叢林裡穿梭。我觀察了一下我所處的位置,對我左邊那個小個子男生說:「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他聽話地湊過來,我果斷地張開嘴,朝著他裸露的耳朵重重地咬了下去。他摀住耳朵淒慘地狂叫起來,然後我越過他的身子,拉開了車門,跳了下去。
準確地說,我是從車上滾了下去。我掉到雪地上,雪花飛濺,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想站起身來,但我沒有來得及,後面有一輛農用的三車突突地開過來,它沒有看到我,輕巧地壓過了我的身體,眼前完全黑了。奇怪的是,我沒有感到任何的疼痛。
表哥的車在我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我看到他們一起朝著我跑過來。雪地上,開出一朵一朵紅色的花,那花真好看,我試圖想微笑,像張漾罵我時一樣的微笑,但是我做不到。因為,我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我好像看到我自己的靈魂從我的身體裡飛昇,她飛過狹窄的公路,寬闊的廣場,帶著強烈的渴望和絕對的目的性,直奔向天中,一個教室一個教室地找一個人,她要找的人不是張漾,也不是許弋,不是蔣皎,而是一個叫小耳朵的女孩,一個吧啦其實從生下來就想做的那樣的一個乖女孩,她當著眾人的面大聲地承認是她的好朋友,吧啦欠她一聲謝謝,這一聲謝謝,是一定要說的。
一定要說的。
一定。
我親愛的小耳朵,你能聽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