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沒黑,桃花山莊矗立在廣袤無垠的土地上,靜靜沐著夕陽。
狄耀提前過來了,原本說六點,此刻,早了一個半小時。
為什麼提前,不言而喻。
那幾張照片拍的「生死不離」,底下一批感動的群眾,明目張膽的支持她收了蔣宴。
狄耀看到這些評論會怎麼想?
難受,壓抑,或者氣怒?
池向向渾身無力的坐在矮凳上,白皙的臉頰邊還擦著點泥巴,此刻哪有什麼心情管形象。
短短的十五分鍾,是一種煎熬。
張楠接了電話過來,跟她說,狄耀到了。
池向向立即跑到院子裡,風吹過桃園後,一片片翻滾的葉子歡騰著,白色的水泥馬路彎彎曲曲在廣袤的鄉間。
一輛黑色的越野轉眼開到了飯莊的旗子下,隨著引擎熄火聲,池向向走了幾步站台階上,狄耀不但把池磊帶來了,還有池霏霏那個淘氣的丫頭,倆小孩不知愁滋味的飛快下車,而她這個大人卻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等著領罰。
「別這樣悲觀,評論都是調侃呢,我馬上幫你跟姐夫解釋。」劉雨珂胸有成竹的護著她的樣子。
張楠冷眼盯她,「多事。」
劉雨珂抿抿唇,沒回嘴。
她底氣很硬,覺得沒什麼,無非就是蔣宴捨身救人的感人事蹟,若是有問題,也是池向向和蔣宴。
他們兩個跑到偏僻的葡萄園幹什麼,看到她來還躲?
劉雨珂是唯一的目擊者,擔任著給狄耀解釋的重任,但她沒上心,池向向和蔣宴本來就說不清楚,狄耀做為女方的丈夫,還不能發點火了?
馬上可有好戲看了,但該做的樣子還得做,她堆起調解的笑容,等著狄耀下車。
不得不說,這位姐夫長的超帥,帶車門時,砰的一聲,極具張力的悶聲,敲的她心頭都顫。
夕陽沐浴下,他整個人都帶著紅光,夏風和緩,越發襯得對方身形挺拔,那張臉,有稜有角,每一眼都帶出英挺之氣。
「姐夫。」劉雨珂矜持的窈窕站著,柔笑喊了一聲,接著,她發現了不對勁,狄耀連一眼都未看她。
……
狄耀來勢凶,下了車,沒有理會任何人的寒暄聲,直奔台階上站著的女人。
池向向正低頭看土地,思考怎麼跟他解釋自己跟蔣宴跑到葡萄園的事情,還沒想出結果呢,猛地,一雙手掌把她低垂的臉捧起來了,動作算不上溫柔。
「傷哪了?我看看!」聲音不輕,焦急又隱忍的。
池向向恍恍惚惚,給他解釋自己和蔣宴關係的稿子還沒發呢,狄耀就動手動腳的,毫不避嫌的從上到下,探查了她的全身,那雙手一遍遍尋找,翻遍了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
她一身泥跡,擦傷纍纍,張楠和蔣茹也傻眼了,光顧著那些流言,完全忘記處理池向向,她其實受著輕傷,狼狽不堪,連身後邊的衣服都是半濕的。
只有狄耀在意到了。
劉雨珂咬著嘴唇,十分懊惱地盯著那個男人,他擔心池向向,擔心的不得了,從頭到尾,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縱使對方狼狽的像只醜小鴨,這是真愛,連流言都不在乎?
……
狄耀的眸光霎時染了緋色,像落下去的夕陽,滿滿潤著她狼狽不堪的影子,他的手輕又急切在她脖子和臉上撫觸,如此擔心她。
「告訴我,你真沒事嗎?」那些水泥立柱能把她壓成肉片。
「沒事。」池向向眼眶紅紅的點頭,被這男人感動了,還做什麼解釋,他根本不是個人云亦云的人。
「我給你帶衣服了。」
「帶衣服了?」噢,照片裡明顯能看出她摔在了水渠裡。
池磊把袋子遞給她,吐了一口氣的鬆笑,「姐,你可把我們嚇壞了,姐夫一聽你出事,手都被釘子紮了。」
池向向焦急的撥他的手。
「別聽他貧。」狄耀抽回手,仔細摸查她的頭,在髮間裡穿梭了良久,接著,指尖轉到她的耳垂,停頓了,聲音一緊。
「耳釘呢?」
「掉了。」池向向故作不在意的笑。
狄耀揉了揉她被耳釘劃傷的耳垂,沉默著把她擁進了懷裡,那對耳釘,是岳父生前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她一定找了很久。
夕陽在他們身上寂靜了,池向向被他抱著充滿了安全感,狄耀的心跳好快,她的手掌按在那裡,慢慢安撫他的滑動著。
「蔣宴在哪?」
終於提到蔣宴了,池向向心跳驟降,甚至聽到旁邊人的清咳聲,似乎對她的危機無能無力,連信誓旦旦的劉雨珂都退在一邊袖手旁觀了。
她只好自食其力,「我跟蔣宴不像那些評論說的,你彆氣。」
狄耀無奈地笑了,摸著她的頭,「你傻不傻?」
「……」哪裡傻?
「他的傷勢不輕,我得謝謝他。」
「是的,是的,沒他你就做鰥夫了。」池向向露出了雨過天晴的喜笑。
「亂說什麼。」
「嗯……」
鄉間的夜色很美,天上全是星星。
一束強烈的光束在泥土地上尋找,腳踩上去土層非常的硬,被重物壓平了,過了亂七八糟的水泥立柱被攤在一邊,沒繼續碼高了,這些東西有十幾噸重。
狄耀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後怕。
夜色中,他往那條溝渠的位置走去,這裡土層鬆軟了,有很多凌亂的腳印,可以想像出傍晚意外來臨時的紛亂。
小溝渠淺淺的水汪著。
她的耳釘一隻都不能少,關於回憶,關於紀念的美好之物。
狄耀拿著手機照了很久,蹲下身在泥土裡摸索,翻尋幾遍後未果,便單膝跪在土層上,俯身在水渠裡探,一定要找到,已經讓她受了驚嚇,再失去父親所送的最後一件禮物,她那性子得在心裡苦澀好幾天。
可能以後會忘記,依然過的瀟灑,可狄耀不想讓她苦那幾天,一天,一秒都不行,所以,他的速度越來越快,手指被水渠裡的雜物劃傷了無數次,終於,一個尖銳的銀質物體觸發了他敏感的神經。
勾了勾,帶出水面。
手機的燈光下,那隻耳釘閃著光澤的正對他笑,小小的,都沒狄小池的指甲大,狄耀看著它,莫名就看笑了,就如那顆中途逃跑的特例小細胞,幾經周轉,又回到了他的手裡。
池向向是這樣,她的耳釘也當這樣。
狄耀起身時才發現膝蓋跪麻了,他活動了下關節,田埂上站著一個男人,已經盯了他多時。
是蔣宴。
「找著了?」蔣宴的聲音被風吹的啞,有種東西在漠然消失,從此,這世上,不止只有他全心全乎在乎著池向向了。
「嗯。」狄耀把耳釘晃了下,他對蔣宴的到來不意外,能用性命護池向向的男人,怎麼可能不在意她父親留給她的遺物。
所以,蔣宴也來找,只是晚了。
「腿好點了?」
狄耀的聲音聽不出任何嫉怒,無論是對流言,還是對那晚酒後自己的胡言亂語,或許,真的如他所說,此生,池向向是他妻子,所以,基本的信任無條件的給。
「沒多大事。」蔣宴擠出笑意,帶著苦澀,「有個事兒要跟你道歉。」
狄耀訝異的挑眉,一時,想不到蔣宴有什麼要對自己道歉的,就在這思考的幾秒裡,蔣宴已經在說答案。
「那晚,在你家樓下,我說向向的初夜……」蔣宴頓了下,深吸了好幾口氣。
狄耀眸子暗了,耳釘深深的陷入了他的掌心,他想到了什麼,但又不敢相信。
「初夜麼,我倆一起學自行車,她在車上刮破了處女膜,呵,的確跟我過的初夜,對不對?」
「……」黑暗中,狄耀一動不動,像靜止的泥土,耳釘徹底陷入了血肉,蔣宴的澀笑聲震破了他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