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旭活躍過頭,能跑不走,能走決不躺,就算躺也能磨破一個人形坑來玩兒,所以,家長一發怒把人送去參軍了。
鍛鍊了幾年,還是毛毛躁躁,因為受了力量訓練,走路直接用沖的。
池向向若被撞一下……
狄耀掃了他一眼,想把菸頭在他臉上捻了。
「哥,我錯了。」顧旭笑嘻嘻的起身,人精似的拿了菸灰缸到他面前。
一心撲在研究裡的狄耀竟然抽起煙,而且吐煙的姿勢比他在部隊看到那群老油條都凌厲,顧旭得小心伺候著。
「撞她哪了?」
「絕對沒有。」答的很快,很精明,什麼撞哪,根本不承認撞。
牌桌上的人一齊笑了起來,狄耀無聲的笑了笑,把煙在他手上的菸灰缸裡碾了。
「不準有下次,她在的地方自動離三米。」
「放心吧,嫂子有吩咐,我臉著地匍匐伺候著。」顧旭把菸灰缸放了,拍胸保證。
狄耀不需要任何人伺候池向向,尤其是顧旭這種三天上房揭瓦,五天燒船滅種的惹事精。
「哎,這眼神太讓我傷心了我的哥。」顧旭嚷嚷著受傷,明遺憾暗威脅的,「我還沒鬧過你洞房呢。」
其他人頓時來了勁兒,興致勃勃的作勢商議怎麼鬧,狄耀忍笑的把牌發他們臉上,鬧什麼鬧,這段特殊時期,他連接吻都得克制呢。
山莊其實不大,清灰色的林園調調,院牆上扣出一正方形大框來,看到遠處的山和廟宇。
大多數長輩們都坐在庭院的鐵椅子上喝茶笑談,旁邊一個長方形水潭,裡頭養了一條大草魚獨霸天下著,另有幾條沒吃飽似的苗條金魚。
倆十歲左右的一男一女小孩,拿著大網兜往水裡劃。狄小池小不點受到歧視,搶不到網兜只得了一根小細枯竹竿在水裡搗著。
池向向挺著肚子亦步亦趨的牽在兒子帽子後面從潭邊這塊石頭跨到那塊。
舅舅們於心不忍,分別叫自家孫子回來,大的不玩水小的自然不跟了。偏偏小孩子們興致正高,一個個不理人在水池裡劃撈個沒完。
狄松洲蕩漾的喝著野菊茶,對兒媳婦從來只誇沒貶。
「沒事,我家向向厲害著呢,植物人親家都給她喚醒了,唉,我給你們聽聽,她給她媽媽錄的音。」
錄音一打開,啥感動天地話沒有,光是一連串的大笑聲,咯咯咯咯咯音浪直飆上天。
就這狄松洲誇的停不下來。
「聽聽,這笑聲,能給我跌下去的股票打氣到飆停。」
這,這也徇私舞弊了,哪裡就有這種效果了?
關鍵是屋裡人還配合他的一起笑起來,也實在因為池向向的笑聲一直迴蕩著,不覺得好笑的人都要跟著笑了。
狄松洲快慰的喝口茶,又看到狄小池轉到地上玩貓兒,「心肝寶哎,來爺爺這兒!」
他一正兒八經的大觸人物,一碰上孫子簡直不要老臉的到令人肉麻的地步,心肝寶都是次要的,夾著狄小池招搖過庭院時,飄下一句話令人拍案叫服。
「哎呦,拉臭臭了,爺爺聞著香呢,一猜就知道心肝寶辦事了,好香好香。」
「是好香,家裡自養的豬肉呢。」飯莊老闆娘不知情況的插話過來。
話音落,一院子人笑的不行,狄松洲不在意的直著腰桿給孫子進屋換洗。池向向臉紅脖子紅的追公公後面打下手去了。
「福氣。」走廊裡曬太陽的狄耀姨媽看著這一幕對顧黎清笑提了一句,「另外倆個一出生,家裡就更熱鬧了。」
「你不知道孩子有多鬧人,一下三個皮都脫一層。」顧黎清笑的不明顯,孩子爺爺已經飄成那樣了,她再肆無忌憚,別人都該說他們神經病了。
「想樂就樂,非得從喜事裡挑點刺,你是顧慮我兒子還沒成家的心情,可我們姐妹一場,我又不會嫉妒恨你,多和向向學學,會鬧的孩子有奶喝,招人疼。」
顧黎清五十幾歲了,經的風浪比池向向吃的米還多,到老了還被自己人教育要多向兒媳婦學習。池向向的確會哭,做個司法考試的決定還跑到她辦公室一陣大哭,上氣不接下氣的問有沒有把她當做孩子,如果有,她就能努力的為對她有期望的人拼一把。
真像個沒斷奶的小孩,就不能說為她自己拼一把,卻著重在意別人的想法。
「我給你加糖。」顧黎清拿過勺子,往姐姐杯子裡加了不多不少的兩顆糖。
「哎呦,這麼多年過去,你終於在意到我的口味了,奇了,奇了。」姨媽陣陣發奇的嘆著趕緊把妹妹給自己伴的咖啡端嘴裡灌了,那真是灌,不知是真喜歡還是埋汰人的搞笑著。
顧黎清扭頭望遠山去了,不想認識她的嫌棄著。
姨媽大笑起來,脖子上的珍珠項鏈都笑顫了,顧黎清也失笑起來。
長廊陽光正好,與院子裡男士們的笑談連成了一派的溫和熱鬧。
午餐的時候大家都很盡興,在二樓的大廳,說是廳其實很樸素,四面白牆壁和灰色的徽派大窗,腳下黑色的地磚和頭上木質的梁頂。
飯莊的菜色一目瞭然,沒有多餘複雜的作料,清新原汁原味的相貌在桌上。
吃飯時光人聲唱主角了,大家聚在一起邊吃邊聊,時不時男人的大笑聲傳到窗外縹緲的山尖上。
「這幫人好鬧,我躲這桌是明智的。」孟鳶對堂兄弟們坐的那桌敬而遠之了的幸運表情。
她坐的桌上都嬌弱婦孺,孟鳶千金大小姐慣了,最受不了飯桌上的大笑風聲,啥美味沒吃到全是口水了。
池向向笑著塞了一口野山菌到嘴裡,回頭在表兄弟堆裡找狄耀的身影,他沒在喝的快拍桌子拆板凳的年輕男人裡,正端著酒杯從容的從桌子間向她這邊來,這一路走的不暢,被表兄弟們坐的那桌攔了好幾次,雖然離的遠也猜出別人和他扯的內容,無非造了雙胞胎問他要秘訣什麼的。
這些人……這誇張的笑聲……
池向向臉紅的對孟鳶剛才的話點贊,幸好自己坐到這桌來,得了安穩,感覺到身後來了人,隨即肩膀被搭上了一隻手,捏了兩下,聽到狄耀和他表妹對話。
「哎哥。」孟鳶笑聲脆脆的。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晚上,本來要輪到今天下午,聽我媽說你請客,我必須來蹭你。」
哪裡蹭?明明是給面子。
狄耀在他們家族份量不輕啊。
池向向笑著扒飯,嫁進狄家來,這種全家族聚會的場面只經歷過一次,婚禮時,太正式的場合,而且彼此都不熟。
狄小池滿月在老家辦的,一週時狄家也是簡辦,而且老媽當時正凶險,池向向都沒回來。
這次,狄耀舅舅和阿姨加上伯伯姑姑們全部聚齊,也算是自己和他們的一個全面正式接觸。
除了孟鳶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親哥和讓姨媽極為頭疼的大兒子孟潮,其他平輩的兄弟姐妹一個不落的都來了,估計也是想多瞭解下池向向。
「下回來家裡,我做給你吃。」狄耀對孟鳶說,把小表妹驚喜的跟什麼似的。
兄妹倆聊了幾句,狄耀俯身到池向向耳邊,不急不緩的問,「我女兒吃飽了嗎?」
「要我叫你聲爸爸嗎?」池向向笑到停不下來,雖然喜歡聽人叫肚子那個是女兒,但他的話有歧義。
「你開心就好。」狄耀喝了幾杯酒,氣息裡混合著酒香,談話間聞的池向向抓筷子的手莫名緊了起來。
「爸爸。」
「……」狄耀咯咯的笑起來,酒差點灑了。
「媽呀。」孟鳶端碗逃生到堂兄們的桌上去了。
飯畢,秋日陽光耀眼,一浪浪成熟的果實們正在向客人招手,就是不採摘,游一遊動人的山丘村落也是不錯的。
除了不想動的幾位男性長輩,其他人分成兩撥。
一撥去了飯莊底下的水庫垂釣。
另一撥開車去了山裡的一個村落,那邊自然條件好,深山,野林,人家,質樸的浪漫。
池向向想去山裡玩玩,她天生喜歡這種自然的景,可狄小池說什麼不去,趴水潭邊上劃拉個沒完,看來他對垂釣更感興趣。
於是,一家三口決定去水庫。
出發前,池向向帶著孩子在門口玩狗尾巴草,狄耀準備了一小包的孩子用品,出了門又想起沒帶水,立即返回去討水。
最後,肩上掛了個大包,掛了保溫壺出發了。
水庫在墨陽山莊東邊,一條水泥路彎彎曲曲穿過去就到了,奇趣的是這裡真的是山,可在其中看著是平地的感覺,走水泥路上才發現兩邊都是抖緩的坡,有一面甚至頗有高度,底下田野渺小的很。
「哇,高,高。」狄小池一路自己走,熱的只穿了件單T恤停在路牙邊,指著矮小的對面山脊。
接著,注意力又轉移了,到一個上坡時,特別的上,小傢伙手一指,興奮叫。
「上樓!上樓!」
池向向笑聲不停的牽著兒子手「上樓」。
狄耀在他們後面,從包裡掏出相機,把母子倆人手牽手的背影在框子裡永久定格。他一邊走一邊看,嘴唇的弧度一直就沒平下來,可能中午多喝了兩杯,他有些暈。
「你快跟上啊。」池向向在前頭邊等他邊撥橘子吃,那橘子成熟的厲害,她一咬,汁水溢了出來,順著唇角綺麗的掛,她伸舌尖舔了下。
陽光突然變得烈,狄耀覺得眼前花了下,接著,腳步莫名一個打飄,只聽砰的一聲他姿勢極其徹底全面的橫摔在大地上。
跌的那麼慘,全身上下,從頭到腳和土地親吻了,虧得後鬧勺落的地,才沒吃一嘴土,狄耀仰面瞇著受到陽光刺激的眼睛看藍天白雲。
覺得生無可戀。
池向向毀天滅地的嘲笑聲把他背下的山都給摧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向行雲流水般穩重的狄耀竟然摔倒了,還摔的這麼慘烈,橘子林裡的土剛翻過,鬆軟鬆軟的,他一個大男人,身長體重的把人家橘子樹下的土灰撲了一蓬起來,這下,他只能繼續穩重自持躺那裡以表最後的尊嚴了。
池向向捧著肚子笑的快要早產之際,感人的一幕發生了,狄小池被爸爸嚇到了,也被媽媽嚇到了,但也知道媽媽站著樂,爸爸躺著不動的情況是不一樣的,於是,他眨著泫然欲泣的大眼睛,張開雙臂奔向了爸爸。
狄小池很少哭,這回去傷心又來不及大哭的慌著在狄耀胸膛上一陣拉扯,還是兩個小手拽他起來的姿勢,一邊拽,一邊哽嚥著爸爸起,爸爸起。那場面感動的狄耀忘了苦不堪言的一跌,因禍得福的摟著狄小池一陣親。
「爸爸沒事,乖,不哭。」
「嗚,爸爸起,爸爸起……」爸爸不起,他就沒安全感的滾眼淚。
畢竟沒有看爸爸這麼倒下過,在孩子眼中,父親一直是偉岸挺拔的。
狄耀被親兒子感動的寧願躺著不起了,一直在他軟軟的帶淚的臉頰上親著,狄小池情緒恢復了些,還是摟著他不撒手。
「請問我是不是多餘了?」池向向笑摸肚子,看著地上依偎纏綿的父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