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法老的寵妃Ⅰ》第二章 法老之子

  艾薇驚魂未定地扶著王子站穩,微微地點了下頭,轉身就想著走,結果卻被那個紈褲子弟一下子拉回來,跌坐在他懷裡。

  「去哪裡?都說了,本王子還沒有女人陪酒呢。」他低低的聲音透著一絲堅硬和冰冷。

  「我不會喝酒!」這個男人,白費了一張好臉蛋。

  「都說是陪酒,誰叫你喝了?」王子笑眯眯地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舉杯衝向廳內的所有人,稍稍提高了音量,略帶著醉意說,「來來來,大家再一起乾一杯。」

  艾薇趁著他喝酒的工夫,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這個男人生得確實漂亮,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帶著幾分迷醉的神色,異常撩人。可惜卻生就了一副軟弱的性格。從方才塔塔的神色看,這個王子八成在宮中也沒有什麼地位,恐怕是一天到晚吃酒打諢,自己的位子也被不少人覬覦吧,艾薇暗暗在心裡感嘆著。

  今天這個宴會,看來是孟圖斯和禮塔赫策劃的。他們究竟有什麼目的呢?這些古人也挺喜歡鬥來鬥去的,自己掉落到這個環境中,不知道是應該慶幸還是悲哀啊。

  艾薇盯著年輕的法老之子發呆,驟然一絲冷冷的視線掃了她一下。她一激靈,定睛一看,卻只見到一雙帶著醉意的琥珀色雙眸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

  這分明就是大街上搭訕的小流氓的語氣嘛。艾薇白了他一眼,「問別人的名字前,應該先介紹一下自己的名字吧,這是禮貌。」

  酒色王子倏地一愣,眼中現出了迷茫和不解,略帶幾分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是在問我的名字?」

  「對,你先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媽媽給你起的名字。」艾薇理直氣壯地說。

  「你是問母后給我的名字啊……」他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來。自成年之後,還有人叫過他這個名字嗎?有人問過他這個名字嗎?這個母后曾經親密地呼喚過的名字,若不是眼前這個小姑娘問起,恐怕他會將它永遠地丟在記憶的一角了吧。沉默轉化為了一絲奇妙的情緒,嘴角略略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他輕輕地說:「……比非圖。」

  比非圖?

  艾薇一愣,隨即撇了撇嘴。孟圖斯、禮塔赫、比非圖……這些名字,簡直是要逼著她說謊!算了,所謂入鄉隨俗,「那麼,我叫奈菲爾塔利。」

  「奈菲爾塔利。」比非圖喃喃地跟著念了一遍,略帶醉意的臉上微微露出一分柔和的笑容,「美麗的名字。」

  片刻,他把艾薇從懷裡輕輕地抱起來,放到自己的身邊。艾薇驟然不好意思了起來,差點忘記了,剛才可是一直都坐在這個王子的懷裡呢,想到這裡,她就又往邊上蹭了蹭,突然在手邊的墊子下摸到了一個堅硬的金屬製品。是什麼?

  「待在我身邊。」比非圖俯過身去,輕輕地在她耳邊說道,見艾薇不說話,他便懶懶地站了起來,舉杯對大廳裡已經喝得七扭八歪的臣子們說:「今天把各位召集到此,其實是有事要告訴大家。」

  賓客們醉眼惺忪地看著舉杯貌似要祝酒的王子,不以為然地聽著他講話。反正又是要說一些喝得開心、喝得盡興之類的話吧。

  艾薇從墊子下面把那個金屬製品抽出來,居然是一把冰冷的寶劍。

  正在她發呆之際,只見比非圖將右手輕輕地一鬆,手中的杯子便直直地摔落在青花石的地板上,「當啷」一聲,清脆地碎成了幾片。

  呃……這個場景,艾薇好像很熟悉噢,彷彿電影裡的片段。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任何人反應過來,一個碩大的腦袋就骨碌碌地滾到了大廳的中央。

  定睛一看,便是方才那個粗魯將軍塔塔的頭顱。

  沉默了數秒,整個會場就彷彿燒開的水一般,驟然沸騰了起來。少女們尖叫著四處逃散,眾大臣也驟然從酒酣之中驚醒,紛紛慌亂了起來,不知道現在這樣的場景,又是上演的哪一出。

  「准許武士上殿!」一聲鏗鏘有力的喊聲,來自於孟圖斯。他此刻手中握著染滿血污的寶劍。方才塔塔的頭,就是由他親手砍下的。隨著一聲令下,門外響起了兵器聲與整齊的腳步聲,不出片刻,數十位身體健壯、威武有力的埃及士兵就跑進了殿,將殿中所有的臣子與少女水洩不通地包圍了起來。

  有膽小的少女,當場就暈倒了。

  「將軍塔塔依仗權勢殺害無辜百姓,掠奪民財,更有堅實證據指出其與敵國赫梯暗中勾結。革其將軍職位,兵權交還法老。」說話的聲音冰冷得令人顫慄,艾薇抬頭一看,居然就是剛才那個吊兒郎當的比非圖。可此時他的臉上全然沒了那些軟弱的笑意,琥珀色的雙眸裡毫不遮掩地閃現出了幾分煞氣,「論罪當殺。」

  「右宰相多克里,暗地裡向利比亞軍隊出賣武器、戰馬,叛國罪,殺。」

  「神官普塔,暗地組織勢力團夥,欺下瞞上,殺。」

  「將軍科克,私用國家士兵,謊傳法老聖命,殺。」

  「其餘數十人,各犯重罪,沒收財產,流放為奴。」

  語畢,只見廳中眾位大臣的臉色變得青白。比非圖對武士們微微點頭,他們便很快制住若干臣子,並將其中三個押到了大廳中央。

  「王子!你,你居然敢這樣對待我們!英明的陛下信任我們,賜給我們權力,你若想處決我們,也要等陛下回來!你膽敢……」兩鬢髮白的老臣多克里怒氣衝衝地說著,頗為激動。比非圖輕輕一擺手,武士手起刀落,多克里便身首異處,血濺當場。瞬間廳中又是一片混亂、驚恐之聲,此起彼伏。

  「我乃『年長國王之子』,」比非圖的臉上現出冷酷陰鷙的神色,「依照埃及王法,對法老不忠、對國家不利之人,我均可先斬後奏。」

  這時,在斷頭的多克里身旁跪著的武將科克,突然掙紮起身,抽出隨身所帶武器,快速地擺脫兩旁的武士,衝向比非圖。

  「殿下!」孟圖斯與禮塔赫不由得大叫出聲。

  比非圖轉手抓起身旁艾薇的手,將寶劍由鞘中拔出,輕鬆地擋下了科克的攻擊,未過兩招,他便一劍捅進科克的胸部,左右翻轉劍身。只見科克的面孔因劇烈的疼痛扭曲了起來,身體不住地抽搐。四周的臣子不由得都捂起了嘴,幾乎乾嘔了起來。

  這個人是變態!絕對是變態!艾薇不由得難以抑制地叫了出來:「夠了!他已經很痛苦了!」

  聽到她的聲音,比非圖瞥了她一眼,緊接著便一收手,將寶劍快速拔出,科克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濺在了艾薇雪白的裙子上。比非圖又抬腳一踢,科克便滾下殿去,被趕上前來的武士亂刀斬死。

  「向王室舉劍,罪加一等。」比非圖淡淡地掃了科克幾乎爛掉的屍體一眼,「滅族門,凡十歲以上女人、七歲以上男人,全部斬首。餘者廢雙目,支邊疆。」艾薇呆呆看著身邊手上染著血污的年輕男人,所有人都以為是軟弱不堪的他,才是這場鴻門宴的幕後主角,真是個恐怖的角色。

  「帶下去吧。」說完那一番令人顫慄的話之後,比非圖淡淡地一揮手,坐回了艾薇身旁,重新拿起酒杯,「各位,要不要再來點酒?」

  「嘔……」艾薇趴在水池前,幾乎開始嘔吐。噁心,真是太噁心了!從來沒見過這樣殘酷的場景,滾下來的頭顱,噴湧的鮮血,扭曲的表情,一切就好像是在看電影一樣不真實!生命宛若一觸即碎,展現在眼前的是絕對強者的無情殺戮。

  在這種地方待著,她感覺自己的安全格外沒有保障,因此徹底打消了在這裡謀一份所謂差事的念頭。

  「奈菲爾塔利小姐。」

  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艾薇想都不想,本能一般地轉身過去,揪住來人的衣襟,以猛虎「上」山之勢,惡狠狠地說:「我只要錢!不,不給我報酬也行,我現在就走,不用你們送了。」

  禮塔赫為艾薇與之前全然不同的態度愣了一下,隨後低頭看了一下艾薇緊緊抓住自己衣領的手,微微咳了一下,盡力保持微笑地說:「可是,小姐,殿下在找您呢。」

  「什麼?」艾薇反應了一下,緊接著方才血腥的一幕又湧回眼前,比非圖殘酷的面孔驟然浮現在腦海,她胃裡一緊,雙手用力,更是大聲地喊道:「我不管什麼殿下的!你答應過我,今晚這個酒宴後,我就可以走的,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最重要的是活著,接下來才能談回去。

  若是待在這個鬼地方,搞不好哪天又被捲入什麼政治陰謀,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說不定還會死得很慘吶!

  想到這裡,艾薇抓著禮塔赫的雙手不由得更加用力,年輕的祭司感到自己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要回去,總之你快把報酬給我吧!」

  「要回哪裡去啊?也說給本王子聽聽。」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聽到這話,艾薇渾身一激靈,死死地看著禮塔赫,裝著沒聽見,就是不回過頭去。禮塔赫因為被艾薇揪著,無法行禮,只好頗有幾分尷尬地隔著艾薇看向來人,輕輕地說:「殿下。」

  「奈菲爾塔利,本王子晚上想要你陪,一個人喝酒很沒有意思呀。」聲音的主人伸出一隻手來,拉住了艾薇的衣襟。

  這這這,這算是什麼?艾薇拚命地扯著禮塔赫,一動也不動,宛若有鬼在後面要拉著她落入懸崖一般。她不要死啊!哥哥,哥哥救命啊!

  「這個反應真讓本王子傷心。」那聲音像是調侃,卻冷得令人發寒。話音剛落,艾薇只覺得自己的雙膝一軟,緊接著就天旋地轉,一下子被人橫抱了起來。她剛要開口抗議,就對上了一雙透徹的琥珀色雙眼,「本王子今夜要你陪,你沒聽到嗎?」

  好,好,好可怕呀。

  艾薇腦海中就是揮不去剛才他殺人的那一幕,生怕他一個不爽就判自己死刑。她不由得手忙腳亂地掙紮了起來,想向禮塔赫求救。結果那個兩面三刀的傢伙只是恭恭敬敬地垂著頭,一動也不動地恭送他的「殿下」。

  這年頭,果然誰都不能相信!只能自救了。

  嗚嗚,上帝、耶穌、佛祖!保佑她能活著回去吧!她一定不挑食了,一定聽哥哥和爸爸的話!

  「我,我來和你談一筆交易吧?」比非圖抱著艾薇往宮殿裡面走去,艾薇鼓起勇氣,儘量平和地對他說。

  「嗯。」比非圖沒有停止腳步,很是不以為然。

  「你八成是沒見過金色頭髮水藍眼睛的女人吧。」應該是沒有吧,小時候看過漫畫,說是金色頭髮的女主角在古埃及會大受歡迎,還會被捧為什麼神的女兒。所以,估計自己這種長相的人應該是在這裡很少見的,或許很吃香也不一定。

  「嗯。」

  「你,你如果放我走,我就讓我父親送十個比我漂亮十倍的金髮美女來伺候你。我父親在我的國家可是很有權勢的人,他一定能做到的!」這不算說謊吧,至少後半句不是……

  「嗯。」

  「到底行還是不行!?」艾薇終於忍不住道。

  「奈菲爾塔利。」

  「呃?嗯!」

  比非圖突然低下頭來,琥珀色的雙眸宛若一注深幽的潭水,還沒等艾薇反應過來,一個深深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一種說不清的奇妙情愫,彷彿漸漸地從那熱烈的唇齒交合中生出來了。

  「我說了,今夜要你陪。」

  什,什麼!王八蛋!這,這可是她的初吻啊!連哥哥都沒有給過啊!艾薇忽地眼圈一紅,用力地踢打了起來,「放開我啊,你這個變態狂魔。我要回家!我只想和弦哥哥一個人在一起!你,你要是強迫我幹什麼事,我就死給你看!」

  嗚嗚!其實那個人也不會在乎自己的死活吧。艾薇總覺得依他剛才恐怖的樣子,就算是姦屍這種事也不一定在乎吧。艾薇心裡連連叫苦,到底如何是好呢?

  「弦?是誰,你的丈夫嗎?」沒想到,比非圖聞言,卻停下了他前進的腳步,右手托住艾薇的後腦,強迫她看向自己,一雙透徹的眸子竟然出奇的專注。

  「弦是我的哥哥。」這個名字,為什麼提起來這樣痛苦。對了,她都忘記了,他要結婚了啊,那個她喜歡的人要結婚了啊!就要永遠、永遠地離開她了……想著想著,她水藍色的大眼睛裡驟然盈滿了淚水,「我的哥哥,是我最愛的人……」

  她差點忘記了,他要結婚了!

  那為什麼,現在還要想起來,心簡直是要碎裂了啊!

  「在埃及,兄妹是不能通婚的,除非是王室……」比非圖稍稍頓了一下,便又繼續說了下去,「你的國家呢?」

  「在我的國家甚至連王室都是被禁止的……」

  但是自己卻深深迷戀著他,固執地迷戀著他,像瘋了一樣迷戀著他,無法克制地迷戀著他。

  「如果我還有選擇,我真希望從來沒有遇到過他。」艾薇苦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用手輕輕地揉了揉隱隱發酸的眼眶,「你要嘲笑我了吧,笑我亂倫,笑我不知所謂!如果我可以選擇,如果我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又怎麼會有痛苦呢。我看著他,我充滿愛意地看著他,但是卻不能說,卻只能當他的妹妹,卻只能笑著祝福他,笑著看他離開自己。這樣的痛苦,剜骨般的痛苦,又有誰能理解呢!笑吧,你笑我吧,笑過我以後就殺了我吧。無論如何,我不會伺候你的。」

  殺人狂魔、冷血王子。她竟然不受控制地在他懷裡大發牢騷。算了吧,隨便吧,不如就這樣死了。哥哥已經要結婚了,已經要屬於別人了,那麼就算永遠不能見到他又怎麼樣,總比眼睜睜地看著他抱著別人,對別人溫柔要好很多吧。

  比非圖卻沒有笑。

  他輕輕地拍了拍艾薇的頭,依舊淡淡說:「那你現在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

  「那就待在我的身邊吧。」

  啥?

  「反正你的哥哥都結婚了,你又不能和他在一起,」比非圖抱著艾薇又開始往前走,「你知道嗎,埃及有一條法律,你來了這個國家,就是屬於法老的財產。我是法老之子,你就是我的人了。」

  艾薇愣了一下,緊接著又惱怒地叫了起來:「騙人!」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比非圖懶懶地回答艾薇。

  「待在我身邊就行了,奈菲爾塔利。」

  「不守信用!虛偽!欺騙!」艾薇卡著腰,如同連珠炮一般放出一串惡狠狠的詞來。

  從那天起,比非圖果然什麼都沒要她做。真的是「什麼」都沒有,僅僅是跟著他,待在他身邊就行了,甚至連端杯水,拿個東西都有別的侍女代勞。她有的時候真覺得自己的存在簡直就是多餘。可不經意間回過頭去,卻發現那個暴虐王子的視線,是跟著自己的。她也試過逃跑,可剛剛離開那個賤人不出一百步遠,就會驟然蹦出一堆不知是什麼人的人,畢恭畢敬地跟她說:「奈菲爾塔利小姐,請回到殿下的身邊。」

  這簡直是逼著她罵人啊!

  比如現在吧,比非圖去議事廳接見重臣,說是有要事相商,她就被勒令在廳邊的後花園待命,百無聊賴,卻不能離開,簡直是浪費生命!長期的怨氣無處發洩,所以當她看到禮塔赫無辜的臉在不遠處晃過時,她立刻抓緊時機,衝上前去,攔住他的去路,把積攢了一個月的憤怒一吐為快!

  「就是因為你!我可就是答應了幫你一個忙啊!結果一個月了!一個月我都沒有離開這個宮殿,天天跟著你們那個什麼殿下打轉!嚴格算來,我一天工作都要超過十六個小時了!你究竟還打算不打算送我回家啊!」

  明知道他不能送自己回家,可至少,要把她帶出去吧,長久地待在這裡,她就要發瘋了!

  禮塔赫依舊一身白袍,迷惑地看著怒氣衝衝的艾薇足足有一分鐘,才好像大夢初醒似的說:「啊,您是說那件事嗎?」

  「你以為呢!」實在沒辦法在這種裝傻充愣的人面前當淑女。

  禮塔赫擺出了那猶如陽光流水一般的招牌笑容,認真地說:「和殿下在一起不好嗎?」

  你覺得好,你和他在一起啊?看上去就是一副小白臉的樣子!艾薇在心裡略帶幾分惡毒地挖苦著他。

  「殿下真是出類拔萃的王子啊。他深謀遠慮,蟄伏而出,這樣才能將朝中的毒瘤全部摸清,一網打盡!這樣出眾的人……」禮塔赫碎碎唸著,臉上遮不住的崇敬。

  艾薇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不過這話也都沒錯,自那天鴻門宴以來,耳邊就經常能聽到不少對於比非圖的褒獎之音。用她自己的話概括起來也就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臥薪嘗膽」、「聰慧過人」、「膽識一等」、「果斷利落」……諸如此類。而她唯一想給出的評價就是:裝瘋賣傻,暴虐殘忍!

  實在沒辦法有好脾氣,她可是相當於被他軟禁了起來啊!

  艾薇的臉色陰沉沉的,禮塔赫見狀,非常自覺地換了個話題,「奈菲爾塔利小姐在這裡想必是在等殿下吧?」

  廢話,艾薇蔑視地看了他一眼,明知故問。

  禮塔赫還是微笑著道:「他們應該是在討論農閒時農民應該如何處理的問題吧——不是奴隸,沒有工作,趕上收成不好的時候可能還會暴動,很是叫人頭疼啊。您明白嗎?」

  問她明白嗎?瞧不起人也要有個限度。莫非真的以為她只會吃白食,其他一律不懂嗎?

  「那就讓他們去修建工事,再給他們一點錢,反正他們暴動也是因為吃不飽飯,給他們飯吃,他們也不會吝嗇自己的勞動力的!農忙時少修建一些工事,農閒時多修建一點工事。好好籌劃,奴隸不會趕工而死,閒農不會因為無飯吃而暴動。多花的那麼一點錢,埃及王國又不缺……」艾薇沒好氣地說。

  所以,你也得給我工錢!還有被軟禁的撫卹金!

  禮塔赫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轉而嚴肅認真地聽著艾薇說。他在聽她說?他在認真地聽她說?艾薇見狀,心中突然冒出一股衝天豪氣,好久沒有這樣的機會可以侃侃而談了!好的,你聽著!

  「尼羅河潮汛,就會帶來肥沃的土地,埃及的農民就可以耕作。但是在不能農作時,如何處理這批閒農一直都是問題。畢竟他們是自由人,不好如奴隸般對待,但是為了國家強盛,稅收又是必需的,所以收成不好就會導致農民無法謀生,所以就會暴動!如果能把他們的力量拿過來為國家所用,並且給予相應的報酬,一切就都解決了。生活有了保障,國家稍微提高一點點稅收也沒有關係。自古以來都是官逼民反,民才反。」

  艾薇怡然自得滔滔不絕,講這些東西於她而言簡直是手到擒來,這些觀點只是她那篇小小論文的冰山一角,但比起講給總把她當小孩子看的弦哥哥和乾脆不把經濟學說當回事的父親聽,總算有人肯安靜地聽她講了。艾薇不由得有一絲得意。

  「所以……」你要給我工錢,而且至少要double,還要讓我有自由,不然我也反了!

  這才是她想說的重點,但是話還沒有說出來,就驟然發現,聽著自己講話的不僅有禮塔赫,還有比非圖,還有一干臣子。所有人全都好似被雷劈了一般盯著她。

  「嗯嗯?幹什麼?」艾薇不由得慌張了起來,這算是什麼架勢,「都看著我做什麼?」

  比非圖與禮塔赫交換了一下眼色,他緩緩地靠近艾薇,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拉近,冷冷地說:「你從誰那裡聽到的?」

  艾薇好像被觸犯了,她反抗一般頂回去:「所有人都知道啊!這麼簡單的道理,還需要開會才想得明白嗎?」

  不是開會才想得明白,而是沒有人想明白!埃及到今日都未曾有過給平民發放錢款來集建工事,這個女人的一番話,卻是開拓了非他人能想到之先河。而她居然輕描淡寫地說什麼「所有人都知道」。這些理論,如果不瞭解埃及,不瞭解農民閒忙規律的人,是說不出來的。更何況是個——女人!女人怎麼會像她這樣懂得政事。

  「奈菲爾塔利,你——到底是什麼人?」比非圖的手加大了力度,狠狠地捏著艾薇的胳膊,弄得她冷汗都快流下來了。

  「殿下,莫非她是……」一個老得看起來好像快要死了似的臣子恭恭敬敬地開口,輕輕地猜測道,「奸細?」

  「閉嘴!」話沒說完,比非圖就大聲地將他打斷了,但艾薇可聽得清清楚楚。奸細?懷疑她是奸細?拜託,動動腦子好不好啊!奸細還有這麼愛出風頭的?

  「西曼,退下去!」

  老臣誇張地一拜,顫顫巍巍地退到了後面。

  原來他叫西曼。從他的眼中怎麼好像隱隱讀出了幾分敵意?

  「奈菲爾塔利,回你自己的房間去。」命令的口氣,彷彿要殺人的眼神,除了比非圖還有誰。艾薇吐了下舌頭,本著明哲保身的態度乖乖地往回走去。

  在古代埃及,這小命還真是要看得緊點兒,一個不小心說錯了話,好像隨時都會有很可怕的後果呢。

  尼羅河,我的母親!

  帶給我埃及繁盛的土地!

  帶給我疆土無限的生機!

  我在這裡讚美您,我在這裡祈求您:

  讓我埃及,盛世永存——

  「祭祀?」

  「對啊,祭祀,後天就要開始了。」

  「什麼祭祀?」

  「……」禮塔赫愣了一下。能想出利用農民在農閒時修建工事的少女居然不知道為尼羅河氾濫而舉行的祭祀,太奇怪了。

  「為什麼祭祀?」艾薇見他不語,便絲毫不客氣地大聲問。

  禮塔赫不由得苦笑,身為埃及王國最年輕的「第一先知」,又是王室的血脈,艾薇恐怕是唯一一個敢大聲而咄咄逼人地質問他的人。

  「尼羅河氾濫。」他調整了一下情緒,溫和地答道,「接下來約六十天時間,尼羅河女神將會帶給我們肥沃的泥土,保佑我埃及在未來的一年中如午時的太陽一般強盛,如秋天的麥穗一般繁榮。屆時國內所有第一先知、陛下及各個王子都會到場,盛大的慶典將會持續數日。」

  噢?說起各個王子,其實她也只認識比非圖一個人呢。

  彷彿是看出她的想法,禮塔赫補充答道:「殿下身為埃及的『年長國王之子』,又是攝政王子,自然會出席,並且是本次祭祀中十分重要的角色。」殿下遲早會繼承王上的王位,這一點禮塔赫堅信不疑,「他是我們埃及人民的驕傲,是埃及未來的希望。我相信埃及在他手上會更加強大。」語畢,突然覺得自己此言不妥,他看了一眼艾薇,但是她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反而在認真地思考著什麼。

  「現在的法老是誰呢?」

  她怎麼會突然蹦出來這樣一句無禮的話來?禮塔赫有點摸不著頭腦,但是他良好的修養還是讓他認真地回答了她的問題:「陛下的聖名塞提。」

  「塞提……一世?」艾薇喃喃道,讀起來很順,好像是在哪裡聽到過。早知道真應該好好地背一背歷史,說不定到這裡也可以當一個什麼神的女兒、第一先知了!

  「禮塔赫!」艾薇驟然回過頭來,兩眼直直地盯著禮塔赫。

  禮塔赫早就習慣了她的一驚一乍,依舊是笑盈盈地看著她。

  「禮塔赫,你們考慮過利用尼羅河的浮力……呃,利用河水來修建工事嗎?比如運送大型方石?」

  「當然!」

  「哦……」這樣一來,如果能回到現代,她應該能在圖書館查出比非圖在歷史上究竟為何人了,如果他真能繼承王位的話。已經開始利用浮力建造大型工事,父親是塞提一世……該死,不懂歷史真是可悲!如果能想起來關於這個時代的任何信息,她就能找到在這個時代自食其力的方法,而不用擔心地待在這個鬼地方,受那個王子的擺佈了。

  禮塔赫看著艾薇多變的表情,心裡暗暗思忖,這個少女還知道運送大型方石的原理。或許西曼說的不無道理,一般的女人,怎麼可能知曉這些東西。她也許真的是奸細也不一定,如此一來,對殿下就太不利了。

  完全可以看出,殿下對她的興趣是多麼濃厚。

  當初孟圖斯和他奉命尋找相貌奇特的美麗少女,本是為了更好地對付喜愛異域少女的將軍塔塔。可晚宴當天,塔塔都已經順利上鉤了,殿下卻自己把她拉到了身邊,甚至為此幾乎過早激怒了那個猛漢。現在雖然塵埃落定,他還執意要留著她在身邊充當個連花瓶都算不上的擺設。前朝老臣西曼懷疑她的時候,他竟然會跳出來護著她。

  這樣,真的很不妙。

  為了殿下的未來,或許他應該……禮塔赫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冷,手微微地縮回袖口。

  「奈菲爾塔利!」熟悉的聲音打破了暗湧在艾薇四周的殺氣。回頭一看,正是比非圖。艾薇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有段日子沒有見到他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完全忽視了身邊向他頻頻拜禮的侍衛與侍女們,直接走向艾薇,一把將她攬進懷裡,雙眼卻隱隱帶著幾分狠毒陰鷙的氣息看著禮塔赫。

  禮塔赫不由得又是苦笑一番,跟著殿下已有數年時間,頭一次看到他以如此冷酷的神色相向。如若剛才自己動手快了一點,傷到了奈菲爾塔利,看這個樣子,恐怕他是死罪難免了。想到這裡,他便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邊,低著頭,彎著腰,什麼也不說了。

  比非圖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到艾薇身上,看著她十分不自在地想將自己推開。

  「奈菲爾塔利,我離開的這十天,你可想過我?」

  艾薇不置可否。比非圖皺了一下眉,但是隨即表情又和緩了起來,「算了,今天本王子心情大好。」

  禮塔赫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殿下,歡迎您歸來。」隨即又朝跟在比非圖身後紅發的男子輕輕一點頭,「孟圖斯將軍,辛苦了。」

  比非圖嘴邊勾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把一萬個不樂意的艾薇緊緊地攬在懷中,「此次有很多農民願意在尼羅河氾濫時來阿斯旺的採礦場做工,看來父王要建造的金字塔可以提前完成了!禮塔赫,祭典的準備情況如何?」

  「回稟殿下,一切順利,等王上明日返回首都歇息一日即可舉行。」

  「孟圖斯!宮殿四處的安全狀況就全權交由你負責,祭典時賓客甚多,不許有任何差錯。」

  「是,殿下。」

  艾薇輕輕抬起頭來偷偷看了看比非圖,看來這個王子還是有一點真本事的,指揮起人來還蠻有模有樣的。沒想到突然對上了比非圖低頭看她的雙眼,她慌忙地把頭低了下去,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地絞起了手指。

  「你們都明白了?下去吧。」比非圖命令所有人都退下。孟圖斯、禮塔赫等一干人等立刻行大禮,畢恭畢敬地從比非圖的眼裡消失。轉眼間就只剩下比非圖和艾薇兩個人,靜謐的氣氛變得有一絲尷尬,艾薇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般,不好意思抬頭看比非圖。

  可是性急的王子絲毫不憐香惜玉地一把抓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看著自己。

  「幹,幹什麼啊你,很疼的你知不知道!」艾薇帶著幾分惱怒地抗議起來,望進了一雙透徹的琥珀色雙眸。

  比非圖並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專注而認真地又問了一次:「奈菲爾塔利,這十天有沒有想過我?」

  噢,對了,這個人好像離開了十天呢,看來就是去那個阿斯旺採石場了吧。難怪自己這十天過得好像很是輕鬆、自在,也有幾分……無聊?想到這裡,艾薇用力晃晃頭,「我都不知道你去哪裡了,我現在就是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拿著工錢離開這個宮殿。」

  聽到這個答案,比非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然而他完全忽略掉艾薇的疑問,逕自說起了其他:「好吧,我想你了,奈菲爾塔利。」他抱起她,轉了一個圈,坐到荷花池邊上的石凳上,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專注而認真地看著她,「這十天來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認真得令人窒息的話語,看著比非圖離自己不足十釐米的俊美臉龐,艾薇的呼吸幾乎要停了,她想往後退,可是一隻有力的手托著她的頭,硬是將她固定在他面前。

  「奈菲爾塔利,這幾天來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比非圖慢條斯理地說,年輕的臉上現出幾分羞澀的神情,「雖然西曼他們會覺得你是奸細,禮塔赫他們也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我覺得……」

  艾薇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拚命地將身子往後靠,但是那個男人的手臂就好像鋼筋一樣堅固,令她絲毫動彈不得。

  「你總想著退後做什麼?」比非圖見她那個樣子,手上一用力,艾薇就不受控制地靠了過去。輕輕地,又是一個溫柔的吻。

  嗚嗚……第二次了!這個賤人,這個渾蛋!

  她在心裡大聲地罵著,比非圖又淡淡地說了下去:「這十天來我發現,你還是一直待在我身邊比較好。」

  這,這算是什麼狗屁發現!

  「不過也應該給你報酬,既然你很想要。」

  她想要的報酬就是離開這個鬼地方!

  「所以我,」他好像積攢著勇氣,然後才說出來,「所以我決定迎娶你為我的第一個偏妃,就在祭祀之後。怎麼樣?」

  啊?!

  「做我的女人,我埃及法老之子的女人!我要讓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妃,我第一個偏妃!」琥珀色的眼睛格外認真。這個年輕、俊俏、勇敢的法老之子,是第一次想要迎娶一個女人為他的妃子吧?艾薇看著他嚴肅的神情,心裡卻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

  因為她的心裡只有哥哥啊。她承認比非圖很帥、很聰明、很厲害,但是在她心裡,只有哥哥是她想要嫁的人,如果不能嫁給哥哥,她便寧願終身不嫁。

  更不會嫁給一個三千年前的埃及古人。

  還是做他的小老婆!

  「我不要這個報酬。」艾薇斬釘截鐵地說,「我就想要離開這裡,我要自由。」

  「奈菲爾塔利……」

  他的眼裡怎麼是一副很是受傷的神情啊,拜託,別這樣看著她了。

  「你都知道我最喜歡的人是我哥哥,我怎麼可能嫁給你呢!」

  比非圖的嘴邊突然勾起了一絲冰冷的笑容,「你口中的『哥哥』,真是了不起啊!」緊接著沙啞的聲音卻又增添了幾分陰鷙的煞氣,「他讓我嫉妒得發狂……」

  艾薇全身一抖,驟然怕了起來。

  她感覺得到,如果比非圖能見到艾弦,便一定會殺了他的。比非圖真的這樣喜歡自己嗎?為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心裡突然動搖了一下,很想知道,他的心情,甚至,想要回應……不不,她狠狠地搖了搖頭。即使喜歡上了比非圖,又能如何呢?她遲早是要回到現代去的,這只是另一段萬劫不復的不可能有結果的感情而已。

  她不要再承受那種傷痛了。

  想到這裡,水藍色的眼睛驟然堅定起來,冷冷地看著比非圖,看著他眼中的失望幾乎轉變為一絲絕望。僵持了一會兒,比非圖鬆開了艾薇,把她放到一旁,站了起來。

  艾薇心中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比非圖開口說話了,語氣是那樣的冰冷,幾乎讓她想起鴻門宴上他殺人的場景。

  「我,是埃及的法老之子。埃及的一切將屬於我。」琥珀色的雙眼裡含著幾分不由分說的冷酷之氣,「你,也是一樣。祭典之後,你會成為我的偏妃。」

  什麼!太過分了!!

  艾薇抓起身邊的水果,衝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