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法老的寵妃Ⅰ》番外篇 另一個結局——拉美西斯

  他躺在潔白的床榻上,陽光透過窗子灑進來,灑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

  深棕的發絲隨意地散在枕邊,他安詳地閉著眼睛,細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嘴角撩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彷彿置身於一個甜美的夢境當中。

  過了許久,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幾近透明的琥珀色雙眼裡染上了一絲迷茫的神色。他輕輕地撫弄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直起身來,朗聲喚道:「禮塔赫。」

  偌大的房間裡迴蕩著他的聲音,半晌,房門緩緩地開了,白衣的青年恭敬地躬身站在門口,緩緩地說:「陛下,您醒了。民眾們正在等著您呢,您聽到他們的呼聲了嗎?」

  房門敞開,熱情的歡呼聲隨著微熱的夏風一起湧到屋子裡來。今天是法老拉美西斯登基的第三十天,按照慣例,他要站在高大的阿蒙‧拉神下,接見埃及的民眾,讓他們得以一睹新法老的英姿。

  拉美西斯嘴角一揚,站起身來,一隊侍女連忙走了進來,手腳利落地為他梳洗更衣。他站在屋子中央,任由侍女們伺候。俊美高大的身體沐浴在陽光下,宛若天神。

  「禮塔赫,我夢到了一個奇特的女子,」他看向猶如陽光流水一般靜靜微笑著的青年,淡淡地說著,「她有著如同天空般透徹的雙眼,陽光般耀眼的金髮……她說,她叫做奈菲爾塔利。禮塔赫,埃及的國土上,有這樣的一個人嗎?」

  禮塔赫又是恭敬地一禮,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年輕法老,「陛下……據臣下所知,埃及並沒有像您所形容那般長相的女子,不過先王賜予您的女子裡,確有一位叫作奈菲爾塔利。」

  拉美西斯微微挑起眉毛,眼睛裡出現了濃濃的興趣,「是嗎?我怎麼都沒有印象,那麼今天晚上就叫她過來吧。」

  他輕輕地揮退身邊的侍女,扶正戴在自己頭上象徵兩權合一的紅白王冠,看向禮塔赫,英氣四溢的臉上流露出難以抑制的王者之氣。他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揚聲說道:「我們走吧,禮塔赫!民眾正等著呢!」

  年輕的祭司依舊恭敬地彎著身體,微微側身,跟著拉美西斯,走出了房門。

  公元前1279年,第十九王朝第三位法老,拉美西斯二世登上了王位。他英勇睿智。他的敵人懼怕他,他的臣民愛戴他,埃及的神靈保佑他。拉美西斯是最偉大的法老,他的統治長達六十七年,他是神在現世的化身。

  晚風輕輕地吹著,將尼羅河水的味道和著蓮花的香氣一起送入了偌大的孟斐斯宮殿。

  燈火的光芒輕輕跳躍著,映在拉美西斯眼前美麗的女子身上。她黑色的長髮垂在腰間,深棕色的雙眸附近塗著孔雀石般的深綠眼影,眼尾被勾起,筆直挺立的鼻子下面有一張美豔的唇。

  「你就是奈菲爾塔利嗎?」

  她確實漂亮,但是卻與他夢中出現的少女沒有半分相像。

  一絲失望不由得掠過眼底,他強壓住心中的失落,起身拉過眼前的女子,「既然來了,今夜就陪我度過吧。」

  看著她美麗的臉龐因為羞澀泛起點點紅暈,他的心卻更加空洞了起來。

  那個水藍色眼睛的少女,到底在什麼地方呢?

  什麼時候,她會再一次出現在他的夢境裡呢?

  六月,吉薩之亂。

  吉薩領事——第二王兄希串通利比亞人,想要趁新王登基,埃及較為混亂時聲東擊西,在穆萊村舉兵騷擾,實際卻在孟斐斯佈置大量叛亂勢力,意欲擒下拉美西斯。拉美西斯正確地判斷了局勢,將大部留守孟斐斯,鎮壓叛亂,自己鋌而走險,帶領少數精兵前往吉薩自治區擊退了實為幌子的利比亞人。

  穆萊村一戰,成為了法老‧拉美西斯登基後的成名之戰。

  一片金黃色的大地上,站著一位皮膚白皙的少女。

  微風輕輕吹過,揚起了她如同陽光般耀眼的金髮,水藍色的眼睛映著天空的顏色,她笑著,回首看過來。

  「是你,你終於又出現了!」他興奮地跑了過去,伸手向要拉住她,但卻撲了一個空,「你是誰,你在什麼地方,我如何才能找到你?」

  少女伸出潔白的手臂,指向無盡的遠方,小巧的嘴巴一張一合,卻聽不到任何聲音。言語宛若意識一般直接地飄到了他的腦海裡。

  「那邊。」

  「那是哪裡?我去找你好嗎?」

  她又笑了,晴空一般開朗的容顏上卻顯現出隱隱的哀傷,「不,不行。」

  「為什麼?我是埃及的法老,這片土地全部屬於我,我一定可以找到你!」

  「不行……因為我不屬於這裡。」她微微揚首,陽光散發出了刺眼的光芒,背著陽光,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感受她的話語震動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對她好一些。」

  他一愣,「對誰?我不想對任何人好,我只想對你一個人好。」

  她側身,臉上已然是一番平靜卻無法看透的微笑,「奈菲爾塔利,對她好,就是對我好。」

  他還在迷茫,陽光的力度卻更加強大了起來,她彷彿要被那金光漸漸吞噬了。

  「等等,告訴我,你在哪裡?!」他不由得大聲地喊起來,不顧眼睛被光芒刺得生疼,他竭盡全力地看著她。

  「未來……我在遙遠的未來……」

  少女的身影漸漸消失,只剩下那宛如夢幻的言語在他腦海中迴蕩。

  他猛地驚醒,眼睛竟彷彿真得被強光刺傷一樣感到微微的痠痛。他抬眼瞥了一下在自己身邊沉沉睡去的黑髮女子,想起夢中少女說過的話語,心中不由得煩躁了起來。他起身,獨自向房外走去。

  清冷的月光打在荷花池上,帶來恍若隔世一般的奇妙景象。

  未來嗎?

  那麼如果他可以活很久,比別人都久,是不是他就可以遇到她呢?

  公元前1275年春,埃及決定北上,奪回對敘利亞的控制權。埃及軍隊試圖首先攻克卡迭石,控制北進的咽喉,之後再向北推進,恢復對整個敘利亞的統治。不想赫梯人派出間諜,使得拉美西斯二世在卡迭石陷入苦戰,所幸其安排的塞特以及普塔赫軍團及時趕到,挽回了局面。

  此次戰役,以雙方打和而告終。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她了。

  她還好嗎?為什麼還沒有出現呢?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他好擔心她,擔心得要瘋狂了。

  她說自己在未來,為什麼他還沒有遇到她呢?

  為什麼他可以為一個從未真正謀面的女子如此心動呢?就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很久了,就好像她已經嵌在自己的血肉之間,成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這是多麼奇怪的事情。

  他獨自坐在院子裡,耳邊隱隱傳來尼羅河水聲。那樣平穩、有力,就好像血液在血管裡流動一般。他又往自己的杯子裡倒了一杯酒,和著淡金色的月光喝了下去。隱隱的醉意,湧上心頭,視線開始漸漸模糊。

  蒙間,所見光景突然一變。

  他身穿金色的戰衣,披著鮮紅的斗篷,他手執象徵兵權的寶劍,順著太陽照射的方向指去,金光映著劍身,發出華麗的光輝。陽光一般顏色的軍團整隊邁步,踏入湍急冰冷的河水,開始渡河。

  這是……卡迭石之戰的時候,奧倫特河。他暗自想著,莫非自己又在做夢,不然怎麼會到了這裡?

  一眨眼,他已經在馬上飛馳,金色的軍團緊隨其後,猛的,旁邊衝出來黑色的軍團,絳紫深黑旗奢華的色彩驟然佔據了目所能及的曠野。他跳下馬來,揮舞寶劍、奮力殺敵。鮮血飛濺,污染了他金色的戰衣,深棕的發絲散落了下來,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在空中飛舞著。屍體在他身邊漸漸堆積,金色的軍士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依舊沒有援軍的半分影子。

  這裡是卡迭石嗎?他不記得自己曾落入這樣狼狽的境地,當時紅色的塞特軍團很快就趕到了,與阿蒙軍團一起共同禦敵,因此並未如此敗落過。

  他用力地揮砍著,看著敵軍一個一個地在自己身邊倒下,鮮血飛舞,他越殺越勇。只是,那漫長的抗爭,卻宛若看不到盡頭。塞特軍團,始終沒有出現。意識漸漸變得模糊,只剩下機械的揮動,殺、殺、殺!

  突然,天邊傳來震天的吶喊聲,整齊的馬蹄聲讓大地微微顫抖。只見一片如同海洋一般美麗的水藍色,鋪天蓋地地湧過來。

  為首的少女騎著馬,右手高舉一面水藍的旗幟,普塔赫神的形象赫然其上。她背脊挺直,雙眸堅定,金色的頭髮恍若陽光一般飄揚在水藍的隊伍之前,白膩的肌膚在夕陽的映襯下竟顯現出幾分如同晚霞般的緋紅。

  是她,是她!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她在埃及的軍隊裡嗎?她是普塔赫軍團的人嗎?為什麼他沒有見過她呢?

  她衝向他,從馬上一躍跳進他的懷抱,嬌小的身體用盡全部的力量,緊緊地抱著滿是血的他。水藍色的眼睛宛若天空一般透徹,她那樣堅定,小小的嘴唇微微張啟——

  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永遠在一起,不會離開你,更不會捨棄你,一生一世。我發誓!

  真的嗎?是真的嗎?

  一陣莫名的狂喜幾乎要將他吞噬了。

  突然場景又是一換,一支利箭破風而來,射向她所站立的地方。他幾乎沒有考慮,緊緊抱住她,用自己的身體抵擋住那支箭。

  為什麼,胸口突然一痛……這是夢,不是嗎?那為什麼會痛呢?

  鮮血濺在了她白皙的臉上,她哭著,她不停地哭著。如同珍珠一般的眼淚不住地流了下來,順著她潔白的面頰,滴落在他的身上。

  不要哭,不要哭……怎麼才能讓她不哭泣呢?

  他用盡全部力氣,想要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但是手臂卻是那樣的沉重,好像還未碰到她,就不得已落下。

  他只有竭盡全力,吐出這樣一句話——

  「薇……你要記住,我們約定再會……亦不忘卻往生。」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大口吸著氣,胸腔劇烈地鼓動著。那種臨近死亡的感覺是如此真實,她碰觸自己雙手的溫度彷彿依然存在。驟然,他感覺身邊站著誰,那一刻,他的心臟要停止跳動了。

  他慢慢地,緩緩地轉過頭去,就好像速度一快,就會打碎那個夢一般。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失望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大手一揮,將那人用力推開,轉頭,雙眼惡狠狠地盯著幾乎摔倒在地上的黑髮女子。

  「你在這裡做什麼?!」琥珀色的眸子不再透明,他戒備地看著那個微微顫抖的女子。

  奈菲爾塔利雙手抱著薄毯,尷尬地站在那裡,說不出一個字來。

  「滾!」他用手摀住自己的胸口,好疼,怎麼會這樣疼,就宛若真的被利箭穿透了一般。那些究竟是夢,還是另一種真實?

  「陛下,莫葉塔蒙已經有一年沒有見到您了,她很想您啊。」可憐的王后顫抖地說著,那個年幼的公主身體是那樣的孱弱,總是叫著想要見到父王,但是眼前的君主居然可以在她出生後的四年只接見過她兩次。

  拉美西斯煩躁地想讓她滾,但是抬眼看到她手裡拿著的薄毯,數年前夢境中,另一個奈菲爾塔利說過的話語又一次在耳邊響起,「對她好,就是對我好。」

  心裡沒來由地一軟,語氣不由得漸漸放緩。

  「你退下吧,改日我會去見她。」

  奈菲爾塔利連忙拜謝,依依不捨地慢慢向後宮走去。

  胸口的痛好像減輕了一些,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前胸,心臟的位置竟然隱約多了一塊不易發現的箭頭大小的胎記。

  到底是夢,還是真實呢……

  還要等多久,才能真正見到她呢……

  「陛下,阿布‧辛貝勒神廟即將動工,請您前往視察。」

  年輕的士兵跪在議事廳門口,恭敬地向法老匯報著,拜禮之時,偷偷地抬眼,瞥了一下立於議事廳中央的君王。他身著華麗的白色長裙,頭戴紅色條紋的頭帕「內梅斯」,黃金製成的「尤拉阿斯」,裝點在他飽滿的額頭之上。雖然已經年屆四十,琥珀色的雙眼卻依然是那樣的炯炯有神。

  一般來說,能活到四十歲,已經是很了不起了,但是他卻依舊宛若年輕的壯士一般,結實的身體上沒有半分贅肉。

  「知道了,下去吧。」冷淡卻又充滿威嚴的聲音讓年輕的士兵不由得渾身一震,連忙垂下頭,匆匆退了下去。

  又過了十年,她再也沒有出現……

  不知道和赫梯打了多少仗,不知道迎娶了多少個妃子,不知道有了多少孩子。他建立了無數廟宇、宮殿甚至建立了新的都城——比‧拉美西斯。

  他的一切有沒有留到她的年代,她有沒有注意到有他這樣一個人?

  或許她會覺得自己是個淫亂的人吧,居然可以有那麼多孩子……但是,他自嘲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但是,如果他不能活到那一天,也許他的後代可以……

  或許在冥冥眾生之間,她可以認出他的某位子女?

  然後她便想起,在這裡,她曾經在夢裡,也見到過他這樣一個人?

  他真是痴狂了。

  苦笑一下,他淡淡地說:「禮塔赫,我們去看看吧。」

  黑髮的男子依舊帶著溫和的微笑,彎下了身去。

  「是的,陛下。」

  六年後,距卡迭石一戰大約十六年,埃及與赫梯兩國飽嘗戰亂之苦。終於由繼承自己兄長穆瓦塔利斯王位的赫梯國王哈吐什爾提議,經拉美西斯二世同意,雙方締結和平條約。哈吐什爾把寫在銀板上的和議草案送到埃及,拉美西斯二世以此為基礎擬定了自己的草案,送給赫梯國王。條約全文以象形文字銘刻在埃及卡納克和拉美西烏姆(底比斯)寺廟的牆壁上。

  之後,又過了數年。

  「陛下,奈菲爾塔利殿下……逝世了。」

  心裡一跳,然後微微地酸楚了起來,這是一種很難說明的複雜情緒。

  他或許從來沒有愛過那個黑髮的女子,只是因為那個人說過,要對奈菲爾塔利好,對她好,就等於對她好。所以他便不遺餘力地對她好,封她為皇后、寵愛她、給她的孩子最多的領地。他相信,也許她與她之間有著微妙的聯繫,他甚至瘋狂地想,也許是奈菲爾塔利生下了她?或者也許有天一覺醒來,奈菲爾塔利就變成了她。

  但如今,奈菲爾塔利死了。

  奈菲爾塔利在底比斯,而現在他在孟斐斯,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他想問的話,更是沒有機會問出來。

  無盡虛幻中唯一真實的聯繫,就這樣突如其來地消失殆盡了……

  他微微嘆氣,「按照王后的儀式下葬,在阿布‧辛貝勒旁邊再為她建立一座小廟吧。」

  「是的,陛下,請問您有沒有話要贈予殿下呢?」

  話嗎?

  和她一起度過了二十餘年,或許漸漸的,已經有了一些羈絆吧。但是這些感情,卻遠不及他對那個宛若虛幻一般的少女所執的迷戀來得瘋狂、來得血肉真實、來得刻骨銘心。

  在這迷亂的浮生間,只有那一份感情是毫無雜質、不帶半分猶豫的吧。

  「她走了,就帶走了我的愛情……」他下意識地喃喃道,旁邊的文書官忙不迭地抄記了下來。

  停頓了好久,他才又說了一句,「因為有你,每日的太陽才得以升起。」

  傳令兵連忙俯首,將記載這兩句話的紙莎草書接了過來,退了下去。

  奈菲爾塔利,是唯一的希望,虛幻與現實唯一的聯繫。因為有這樣的希望,每天的太陽,才是如此地令人期待。

  如今她走了,他能夠再次見到那名少女的機會,不復存在了。

  他的愛情,不復存在了。

  不知過了多少年。

  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地都死去了。

  孟圖斯、禮塔赫、他與奈菲爾塔利的孩子們。

  都死了,他卻依然活著。

  孤獨地活著,活了一般人性命的兩倍時間。

  他卻再也沒有見到她。

  有一天,他突然醒了過來,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充滿活力。他走到了窗口,透過漸漸散去的晨霧看向尼羅河畔的阿布‧辛貝勒。

  晨光穿破雲霧,灑在阿布‧辛貝勒神廟的廟身上,宛若給它披上了一層淡金的霞衣。他眯起了眼睛,逕自點了點頭,「很好,修建得很結實。」

  他想了想,緩慢地披上了外衣。他決定不帶任何隨從,自己到阿布‧辛貝勒神廟去看看。

  他慢慢地走著,走出了皇宮,走出了城市,走向了尼羅河畔。太陽隨著他的腳步漸漸地升了起來,耀眼的金光幾乎要讓他的眼睛疼痛地流下淚來。他微微地揉了一下眼睛,繼續向阿布‧辛貝勒走去。

  正在清掃神殿門口的祭司看到了獨自前來的年邁法老,立刻驚慌地跪了下來,「陛下前來,沒有迎接,請恕罪!」

  他還是淡淡地回答:「沒關係,我只是隨意看看。」

  「是的,陛下!」年輕的祭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地立在法老身旁,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的老人。

  他活了九十二年啊!這簡直神一般的壽命,從來沒有人可以活這樣久……

  「你……」

  「啊?啊!是的,陛下!」他頗為不好意思地又低下頭去。

  「你到裡面忙你的去吧,不用在這裡待著。」

  「可是陛下……」畢竟年事已高,怎麼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

  「退下。」平靜冷淡的聲音,卻依舊是那麼威嚴。年輕的祭司一慌,連忙拜退了下去。

  他慢慢地仰起頭,看著廟口高大的塑像。

  不太像自己呢,不知道若干年後,她看到了能不能認出自己呢?

  還是留下點話吧。

  他從身側抽出了匕首,走到了巨大的雕像下面,開始認真地刻了起來。一個字一個字地、用力地寫著。

  寫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想,應該寫上她的名字,不然她怎麼知道這是寫給她的呢?

  想到這裡,他又愣住了,她究竟叫什麼呢?奈菲爾塔利嗎?不對啊,在最後一次的夢境裡,自己是叫她「薇」的,那不是屬於埃及的音節,應該如何寫出來呢?

  發呆之際,突然感覺身後有人站著。他吃力地扭頭過去,只見到一名皮膚白皙的少女,正在靜靜地微笑著。水藍色的眼睛宛若天空一般透徹,淡金色的頭髮好似光線一樣柔順。她的身後隱隱閃耀著如同太陽一般的光輝,襯托得她幾乎要透明起來了。

  他不由得也微笑了起來。

  「你終於來了,這次不要再一個人走了,好嗎?」

  她不回答,僅僅是走了過來,透徹的水藍雙眸裡帶著溫柔的神色,冰冷的雙手真實地挽起了他蒼老的手臂。

  四周的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刺眼了,彷彿那些光芒要將他吞噬了。

  他卻感到一陣幸福,因為這次她總算沒有拋下他,自己走掉。

  她挽著他,向光芒的中心走去。他隱隱地看到,那光芒的盡頭,似乎盛開著無數顏色各異的花朵,白的、粉的、紅的、黃的,那是多麼豐富的色彩。

  那就是她所在的地方嗎?

  「陛下?」因為不放心,年輕的祭司還是大膽地走了過來。他見到年邁的法老靜靜地靠在神廟的牆壁上,雙目微微闔起,嘴角略帶一絲溫和的笑意。

  「睡著了嗎?一定是在做一個甜美的夢吧。」年輕人笑了一下,接著又看向他身後的牆壁,「這話是什麼?以前沒有啊。」

  他仔細看了看,猜想應該是法老自己寫上去的,「是為了紀念奈菲爾塔利殿下吧……」他呼了口氣,決定不打擾法老的小憩,而是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他醒來。

  風靜靜地吹著,尼羅河水的流動永不停息,就如同血管裡奔流的血液一般,為這黃金的土地帶來無限的生機。

  埃及的眾神,請聽到我的祈求——

  歐西里斯神啊,請您庇佑我,讓我再次擁有來生。

  赫拉斯神啊,請您賜予我勇氣和戰鬥力,讓我再次為保護我的疆土而戰。

  阿蒙神啊,請您保護我的靈魂,飛渡到遙遠的來世。

  哈比女神,請您再次眷顧我,把我帶到她的身旁。

  尼羅河,我的母親,我願與她一同飲下這生命之水,約定再會亦不忘卻往生……

  《法老的寵妃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