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蔣澤涵已經是學業最緊的高三生,但是卻並未耽擱下對於如何管理公司的學習,甚至在這幾年的努力下已經可以代替蔣父處理一些並不算太重要的決策和應酬,一步一步地朝著自己的目的行進。
這一晚,蔣澤涵便因為有事,只留下蔣澤晨一人在家,吃完晚飯後,本著先甜後苦的原則,蔣澤晨像往常一樣在準備學習前先打開電腦玩一玩,放鬆一下精神。
小學三年級,當電腦剛開始走進家庭的時候,蔣澤涵便在自家弟弟的強烈要求之下買了台電腦,後來又連上了網絡。蔣澤晨原本以為有了電腦網絡這項利器,加上蔣澤涵日漸忙碌,沒有功夫再掌握他的一舉一動,他便能運用一下重生的金手指撈點外快什麼的,沒想到理想如此豐滿,現實卻如此骨感,剛剛發展起來的網絡根本無法滿足蔣澤晨的要求,完全達不到十多年後坐在家裡足不出戶便能處理各種事物的程度。
嘗試了大半天,蔣澤晨便蔫了,原本就沒什麼雄心壯志,只是覺得重生一次不利用一下對未來經濟走向的先知性創造點財富價值有些虧的他很快便在現實的阻撓中放棄了過為宏偉的幻想,於是一轉眼,電腦和網絡在他的手中再次像上輩子那般徹底變成了休閒娛樂的工具。
——二世祖就是二世祖,從小過慣了不用動手就能豐衣足食的生活,「視金錢如糞土」,重生小說裡那些利用重生的金手指狂斂財富變成全國乃至全世界數一數二的富豪的劇情對於蔣澤晨而言那就是浮雲啊浮雲……
作為已經準備紮根娛樂圈的人,蔣澤晨除了略微關注一下國家和世界大事以外也就會關注關注娛樂新聞報導了,雖然這些報導半真半假,大多數無事生非捕風捉影,但是偶爾也能看出些門道,而且的確——娛樂價值頗高。
點開幾篇報導,一目十行地瀏覽著,蔣澤晨突然看到某個讓他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不由得停頓了一下,凝眉思索,隨即恍然大悟這人是宋岳的姐姐。
宋岳的姐姐在幾年前如願以償地進入了娛樂圈,成為了一名歌手,但是混得卻並不如意,不會炒作,沒有背景,相貌和聲音也並不出眾,混了幾年還是名不見經傳,鮮少能在媒體和報導上見到她的身影。這一次登了報,還是一篇頗為重量級的報導,實在是破天荒頭一遭了,只可惜這一次「出名」在蔣澤晨眼中,卻並不是什麼好事。
文章報導的是屬於負面新聞,揭露娛樂圈黑幕的,牽涉到了好幾名演員和歌手,宋岳的姐姐只是其中之一,幸好她名聲不顯,所以噱頭也不足,關注人應該也不多。蔣澤晨不知道這篇報導是否屬實,是被記者抓住小辮子的真實披露,還是明星們為了博出位的孤注一擲。
其實,在蔣澤晨看,身為站在鎂光燈下、被眾人矚目的明星,就要練就一張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厚臉皮,一副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好氣度,不然那是絕對混不下去的。名聲越大,變越容易被潑上髒水,隨著現在娛樂圈裡魚龍混雜越來越亂的發展形勢,渾身上下乾乾淨淨沒有一點負面新聞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在未來幾年裡,也就是黎舟那個傢伙有這樣的好運了。
從宋岳幾次的提及來看,宋岳的姐姐是個老實人,性格甚至有些懦弱,這第一次被潑髒水,大概會比較難受,作為已經把宋岳當成是自己人的蔣澤晨,自然也是要關心一下的。
蔣澤晨跟宋岳姐姐接觸的很少,只是在宋岳的牽線下吃過一次飯而已,後來雖然她進了演藝圈,但是一個是歌手一個是演員,也沒有什麼交集,蔣澤晨要關心自然還是通過宋岳——其實蔣澤晨本身關心的便是宋岳,他對姐姐很是在意,關心則亂,還屬於圈外人,不知道娛樂圈裡的是是非非,大概同樣會因此而苦惱。
打定了主意,蔣澤晨便撥通了宋岳的手機,鈴聲響了許久,才被宋岳接了起來。
「小晨,有事?」宋岳的聲線有些不穩,燻燻然的模樣,似乎喝了酒,蔣澤晨微微皺了皺眉,電話另一側很是吵鬧,音樂和喧囂聲幾乎都能將宋岳的聲音蓋住,這熟悉的背景音立即讓蔣澤晨有了大體的猜測。
「宋哥,你這是在哪呢?這麼亂。」
「在外面……」宋岳猶豫道,隨即似乎覺得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有些不妥,又添上了一句,「嗯……跟朋友一起呢,小晨你有什麼事?」
蔣澤晨的眼睛閃了閃,直覺地認為宋岳在撒謊。
宋岳一向都是個嚴謹的人,潔身自好,從來不去亂七八糟的地方,也不喜歡喝酒,結交的朋友也大多數是跟他一樣性格的,一起去酒吧喝酒之類的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宋岳不可能毫無緣由地就如此反常,而恰恰又是今天登出了這篇報導……蔣澤晨的目光向電腦屏幕上掃了一眼,決定乾脆利落地單刀直入。
「宋哥,我剛剛上網看新聞,看到了一篇……寫到了你姐。」
電話另一頭,宋岳沉默了許久,才終於嘆了口氣,「哦……小晨你也看到了啊……」
「你姐沒事吧?你也別太擔心,這種事情可大可小,挨過了這幾天大概也就沒什麼了……」知道自己猜對了,蔣澤晨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有些乾巴巴地說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謝謝。」宋岳笑了一下,聽起來有些苦,完全不是他平常精明幹練的模樣,似乎茫然失措,「具體到底怎樣,我也搞不清楚……我給我姐打過電話,我姐一直在哭,什麼也不說,問我爸媽,他們也什麼都不知道……算了,小晨,謝謝你打電話過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別理會得好,好好學習……」
「得了吧!你又把我當小孩!」蔣澤晨打斷宋岳的話,很是不滿,「我好歹從小到大演了不少角色,也認識不少人,算是在圈子裡混的,你別把我當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說不定關於這方面我懂得比你還多呢!」
蔣澤晨可無奈了,他雖然覺得自己長大了,玉樹臨風地不再是七八歲那副軟綿綿的糰子樣,但是周圍的人卻還是把他當孩子對待,讓他抑鬱不已。
其實,宋岳把蔣澤晨當孩子,而在蔣澤晨看來,現在的宋岳才是個沒怎麼經歷過什麼風浪的孩子。他上輩子經歷了不少烏七八糟的事情,可謂是久經沙場,看得透透的,而宋岳雖然平時看上去成熟穩重,卻仍舊還是個沒有怎麼接觸過社會,一直生活在校園象牙塔中的在校大學生。宋家家境並不富裕,卻也能讓他衣食無憂,有疼寵他的父母和長姐,學習成績又優異,可以說是順風順水,沒遇到過太大的挫折,此時此刻突然面對這樣的事情,惶惑不安也是很正常的。
相處了這麼久,對方又一直對自己這麼好,蔣澤晨自然不希望看到宋岳因為這件事一個人苦悶,眼珠子轉了轉,便截住了宋岳想要告別掛電話的話茬,「宋哥,你剛才騙我呢是不是,你現在一個人在酒吧喝悶酒呢吧?」
「呃……」宋岳尷尬了一下,剛想否定,卻又被蔣澤晨打斷,「別掩飾了,我知道肯定是這樣!你現在在哪呢?一個人喝悶酒多傷身啊,我明白你現在很擔心你姐,這樣吧,你說個地址,我去陪你唄!」
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顯示的還不到八點的時間,蔣澤晨說風就是雨地當機立斷,拿起鑰匙和錢包就往門邊走,還不忘順手扯下門口衣架上掛著的大衣——不然他哥又要囉嗦了。
「別鬧了!現在都幾點了?!你找我幹什麼!」聽到蔣澤晨那邊的動靜,宋嶽立即就急了,連聲阻止,卻顯然不可能有什麼效果。
蔣澤晨有些霸道、唯我獨尊的性格是從上輩子就帶過來的,雖說在死前憋屈了一段時間,消磨得差不多了,但是重生後活得滋潤順遂,又被自家大哥寵得重新冒了頭。
「才不到八點,一點都不晚,我都出來了啊,你快點說地址!」提上球鞋的鞋跟,蔣澤晨出了門,還不忘重重地將門帶上以告知宋岳他的確出來了,這樣任性的作法讓宋岳又生氣又擔心,恨不得立即抓住這個讓人不省心的小混蛋狠狠揍一頓。
宋岳能讓蔣澤晨跑到酒吧來找他嗎?顯然不能。再三警告他不準到處亂跑,千叮萬囑他一定要在他家住宅區旁邊的星巴克咖啡廳等他,宋岳也顧不上自己的煩惱了,慌慌張張地付了錢,第一時間衝出了酒吧。
其實,蔣澤晨本來也沒打算去酒吧找宋岳,就算他去了,就他目前這稚氣未脫的模樣,一看就不滿十八歲,能不能進去還兩說呢!蔣澤晨這般仗著自己在宋岳眼裡還是小孩子任性上一把,只是想讓他自覺自願地從酒吧裡出來,別做什麼借酒消愁的傻事。
遇到麻煩就喝酒,試圖用酒精麻醉自己暫得一昔安寧的作法只會將原本棘手的問題拖得更為棘手,完全不是什麼有用的解決辦法。蔣澤晨上輩子也過過一陣子這樣的生活,逃避得了一時卻逃避不了一世,最終還是被逼得不得不將酒精拋到一邊,硬著頭皮面對。
——一遇到麻煩就去喝悶酒,雖然這不算什麼壞毛病,影響可大可小,但是蔣澤晨還是不希望宋岳養成這樣的習慣,也算是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關懷一下「後輩」了。
有時候想一想,上輩子那一段荒唐的日子也不算是一無所獲,把所有的歪路錯路都走了一遍,跌了跟頭,接受了教訓,這輩子有了經驗,便能走得更加順遂平穩。
——當然,這種「收穫」也只是限於蔣澤晨一人,畢竟其他人可沒有他的好運,能夠在Game Over之後讀檔重來,拿著攻略秘籍重新通關。
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坐在咖啡廳靠街道玻璃窗邊的高凳上等待宋岳的到來,蔣澤晨托著下巴搖晃著雙腿,胡思亂想了片刻,就看到馬路對面宋岳匆匆跑來的身影。
一來到能看到咖啡廳內情況的地方,宋岳就急忙尋找著蔣澤晨的身影,當他看到那個小混蛋正笑眯眯地坐在窗戶邊,朝他揮手致意的時候,一臉的擔憂急切便立即變成了咬牙切齒。
在宋岳推開咖啡廳的門,夾帶著一身夜晚的寒意來到蔣澤晨身邊的時候,第一個動作就是抬起手,狠狠地捏住了他的面頰。
「哎哎!疼疼疼!!」蔣澤晨頓時就熱淚盈眶了,抓著宋岳的手試圖解救自己那張他目前相當滿意的漂亮面孔,不過顯然,未成年的少年是絕對無法跟已經成年的青年相抗衡的,無論蔣澤晨如何掙扎都無法從宋岳手底下逃脫,只能又是幽怨又是鬱悶地任由他出了氣後,才得以逃出生天。
「活該!自作自受!」看著蔣澤晨捂著自己的臉齜牙咧嘴,宋岳的氣終於平順了,勾了勾嘴角坦然地在他身邊坐下,死毫不理會對方一個又一個的眼刀子。
「我好心好意把你從借酒消愁醉成一灘爛泥的深淵中解救出來,你還恩將仇報!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蔣澤晨恨恨地反駁,跳下高凳跑去要了一杯冰水,冷敷一下自己被蹂躪地又疼又熱的面頰——他可是靠臉吃飯啊!宋岳的手實在是太黑了!估計明天照鏡子就能看到半隻豬頭了……蔣澤晨欲哭無淚。
——而且就算捏了,你也別只捏半邊啊!好歹也要對稱起來吧!蔣澤晨終於明白為什麼基督教教導信徒別人打你左臉要把右臉也伸過去了,兩邊都腫也總比只腫一邊來得好看啊……
看著蔣澤晨撇著小嘴沉著小臉、苦哈哈的拿冰水安慰自己的腮幫子,宋岳的表情也柔和了下來,哭笑不得地再次抬起手,在蔣澤晨警惕的目光中揉了揉他的頭髮,順毛安慰。
宋岳自然知道這小屁孩雖然做事出格讓人擔心,卻也是為了他好,這一番又是焦急又是受驚的奔波下來,原本壓在心底的重石倒像是輕了很多一般,不再讓他茫然無措到只想到用酒來消減苦悶。
宋岳也知道借酒消愁沒有用,但是姐姐哭得讓他心慌意亂,卻偏偏什麼都不說,讓他想要安慰也無從開口,想要幫忙也無從下手。宋岳一直都與姐姐感情很好,小時候總是被姐姐照顧,便想要以後好好回報,但是如今覺得自己長大了,卻在姐姐傷心難過的時候根本什麼都做不了,這讓他的心裡尤為難過。宋岳的理想是經濟類案件的律師,對於娛樂圈根本不關注,什麼也不懂,而宋家雙親一個是普通的公司職員、一個是下崗的家庭婦女,沒有人脈關係,更是與娛樂圈沾不上什麼邊,宋岳知道自己的姐姐性格並不強硬,甚至是柔弱的,讓她獨自一人面對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令人無法安心。
似乎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知道蔣澤晨關心自己,宋岳索性就在這個他一直當成是少不更事的弟弟的少年面前訴說了一通,雖然並不認為他能幫助自己,也只是當做一個發洩口,一吐心中的擔憂罷了。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並不會寬慰別人,但是聽得很認真,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傾訴完畢,抑鬱也消減了大半,宋岳笑了笑,再次道了聲謝。
「世界上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其實這件事也沒什麼,你讓你姐姐放寬心,很快也就能過去了。」蔣澤晨硬著頭皮,搜腸刮肚了幾句安慰,隨後抓了抓頭髮,「你要是還擔心,或者想打聽打聽情況找找人什麼的,我倒是能給你幾個人的電話,不過能不能幫得上忙我就不知道了……」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幫不上忙的——最後這句話,蔣澤晨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說。畢竟,他是來安慰人的,而不是來打擊人的,雖然是事實,在這種情況下也說不出口。
蔣澤晨知道,娛樂圈——甚至是整個社會大多都是唯利是圖的,除非有很鐵的關係,否則沒有獲得利益,卻會替陌生人真正辦事的人少之又少。蔣澤晨還是初出茅廬的小演員,沒有什麼面子,蔣家在娛樂圈也沒有影響力,至於宋家更是拿不出什麼「利」來讓別人動心,宋岳的姐姐同樣沒什麼能夠未來大紅大紫的資質值得別人投資,林林總總算下來,在這件事情上,他和宋岳能做的事微乎其微。
不過,看著宋岳似乎看到了希望和出路的模樣,蔣澤晨也不願意他一下子受太大的打擊,這些不太好的事情還是一點一點地揭露、看清才比較符合身心健康發展的需要。
認認真真地將自己手機通訊錄裡面的號碼翻了個遍,蔣澤晨詳細地告訴宋岳這個號碼是誰,身份是什麼,好不好說話,宋岳也一邊凝眉思考著,一邊一一記下了。
「好了,應該就是這些了。」最後確定了一便自己有無遺漏,蔣澤晨對著宋岳點了點頭。
「謝謝。」宋岳的道謝很真誠,不管手中的號碼有沒有用,但是蔣澤晨的確盡自己所能地幫了他,給束手無策的他指了個方向,這一份情,宋岳記得清清楚楚。
「咱們誰跟誰,客氣什麼!」蔣澤晨豪氣地揮了揮手,眼睛掃過咖啡廳牆壁上掛著的鐘錶,皺了皺眉,「都十一點多了,我該走了。」
「你的確該走了。」宋岳點頭贊同,這才想起了一直被他忽略的地方,疑惑道,「你哥哥怎麼放心你這麼晚還跑出來?這可挺不尋常啊……」
「嘿嘿,今晚他不在家。」蔣澤晨眨了眨眼睛,頗有幾分自得。
「怪不得……」宋岳恍然,剛想要教訓蔣澤晨幾句讓他以後別那麼任性,卻突然被手機鈴聲打斷了。
低頭,看向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蔣澤晨的表情頓時就苦了下來,欲哭無淚地瞥了宋岳一眼,宋岳挑眉,立即心領神會。
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蔣澤晨一臉大義凜然地接通了電話,頓時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可憐兮兮的。朝宋岳揮了揮手算是告別,蔣澤晨拿起一邊的大衣跳下高凳,一邊不斷對著電話另一頭的人討饒認錯,一邊匆匆忙忙跑向咖啡廳的門口。
「哥,哥~你別擔心,我沒亂跑,我就在門口的星巴克呢!……沒,我沒跟什麼人鬼混,我跟宋哥一起呢!哥你知道我可乖了,怎麼能做什麼壞事呢?……大衣我穿了,沒凍著……嘿嘿嘿,其實我助人為樂學雷鋒來著……唉唉唉,哥~我沒貧嘴,我認錯還不行麼,哥你別生氣啊……別、別扣我零花錢!」
含笑看著剛剛還一本正經地和小大人一樣的少年一轉臉便對著電話撒嬌耍賴,宋岳將自己面前的咖啡一飲而盡,也站了起來。
——他也該回家了,還有事情等他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