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在房家養傷(2)

  然而京裡的事一樁接著一樁,被拘管在大理寺的西夷王子蕭稹又逃了。

  陛下氣得將大理寺卿痛駡一頓,職降三級,可戴罪立功,要是抓不回蕭稹,就等著去顧城門吧。

  至於五城兵馬司更是繃緊了皮在等,可不能讓蕭稹逃出京城地界,否則,統管京幾治安的五城兵馬司就會很難看了。

  所有人的休假全都取消,枕戈待旦已不足以說明五城兵馬司的風聲鶴唳,已經調到京幾大營的竇璋也因為這件事天外飛來橫禍,皇帝命令他半個月內要把蕭稹緝捕到案,否則他的將軍位置多的是想坐的人。

  聽到這個消息,整個將軍府都不好了。

  霓悅悅知道竇家兄妹感情好,知悉之後連忙寫了信給竇千,開解安慰一番,希望她多安慰自家哥哥。

  想不到竇千信回得飛快,說她阿兄根本該去大營就去大營,該練兵就練兵,該吃該睡沒漏一樣,說他就是根木頭,沒藥救了。

  信裡還會插科打嘩,事情看起來沒有霓悅悅想像中的嚴重。

  她住在房家別莊這半年,竇千幾乎每隔個三兩天就往這裡跑,頭一回趕來探望她的時候,一看見她全身裹得跟棕子沒兩樣的豬頭模樣,劈頭就把她罵了一頓,轉過頭卻抽抽噎噎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她不愛惜自己,傷成這樣得養多久?將來可怎麼辦?

  「涼拌咩。」她還故意刺激竇千。

  「真不成,我讓我阿兄娶你就是了。」

  霓悅悅差點暈厥,要不是她十根指頭都處於半殘的情況下,她肯定搔得竇千呼爹喊娘直叫救命。

  竇千把嫁進他們家的諸多好處說了一遍又一遍,見霓悅悅真的不為所動,才不情願的問霓悅悅為什麼不願意。

  「我這性子你覺得和你阿兄那木頭個性能合嗎?」她怕悶,竇璋那人要是不主動和他搭話,他可以一整天不說半個字,她沒有自虐傾向好不好。

  竇千想也不想,「合拍啊,他木頭,你活潑,不是恰恰好互補?」

  「你到底是來探病還是來做媒的?」或是來氣她的?

  把兩個作風完全不一樣的男女擺在一起,這不是結親,是結仇!

  竇千這才想到自己太過心急了,只是這有念頭也是這兩天的事,她真的很想把阿穿娶回家,隨便家裡哪個阿兄娶她都行啊!

  最後竇千在唉聲嘆氣中回了京裡。

  這回她給竇千去信,當然是由青苗代筆,沒想到在京裡頭風聲鶴唳的時候,她又跑了出來。

  其實憑她是竇璋的妹妹,想出城門只是小菜一碟。

  對於這個三天兩頭往房家跑的竇家娘子,房家人早就習慣了,就連門房看到她的車馬就該知道去通報的霓五娘子。

  一等丫鬟們送上茶水和點心果脯,竇千一邊胡吃海塞,一邊嘀嘀咕咕把賭了一肚子的話全掏出來。

  「你倒是說說,你和那西夷王子是怎麼回事?」完全就是一副八卦女王的口吻。

  霓悅悅啼笑皆非。「我和一個西夷人能有什麼事?那個混帳是想把我當成人質,挾持著我逃亡好不好?」

  這個恩將仇報的混帳!

  要不是蕭稹那一攔,她幾乎忘了自己曾經數過他一回。

  鳳臨將蕭稹押解回京時,並沒有將霓悅悅和蕭稹的事情呈報上去,倒是竇千來得慇勤,霓悅悅對她又不設防,把自己會受這麼重的傷全部歸咎於那個恩將仇報的西夷王子,因此竇千也才會知道她和蕭稹之間還有這段過去。

  竇千托著下巴,眼神有那麼點恍忽,「說起來,那個蕭稹也算是英雄。」

  「哦?」

  「你想想,西夷是個多麼荒涼的地方,他為了讓百姓過上好日子,一再的跑到我們國家來,雖然說以他個人的力量是有點以卵擊石,可是他幾次能從我夏魏大牢裡逃出去,那能是個簡單的人嗎?!」

  看竇千一臉垂涎仰慕的神情,霓悅悅故意逗她。「說起來他應該是你喜歡的那種型,高大偉岸、面貌俊美,還是個王子,只是不管怎麼說,西夷太過貧瘠荒涼,聽說一年有兩季都是凍土,寸草不生,另外兩季的收穫也只足夠填飽肚子,你要嫁到那種地方去,我一定第一個反對。」

  「八字一撇也沒有,我看是你自己心動吧!」竇千被霓悅悅這一打趣,臉竟微微地紅了,一直蔓延到耳朵。

  兩人一陣打鬧,聽得外頭的丫鬟心吊在半空中,這竇娘子下手總沒個輕重,她們家小娘子的身子這會兒可不比以前吶。

  臘八之前,房氏帶著霓陵將霓悅悅給接回相府去了。

  房家人雖百般不捨,但轉眼就要過年了,何況都已經多留她住下好幾個月了,他們就是再喜歡阿穿也不能沒有分寸,所以,霓悅悅在浩浩蕩蕩的護送隊伍中,平安回到了霓府。

  時間過得飛快,兩年就這樣過去了。

  這兩年,最大的事情有兩件,一是永寧帝改立成貴妃為皇后,二是立大皇子鳳臨為太子,他說鳳臨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

  不得不說這真是帝王心術,給了成貴妃她最想要的鳳印,統率六宮,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性,太子的位置卻給了不是成貴妃肚子裡出來的鳳臨。

  鳳臨起初對東宮太子這位置並沒有想法,可是自從得知霓府滅門這件事,他讓耳目出動,開始留心起他父皇的動靜。

  要知道這可是大忌,哪個皇子敢明目張膽的監視皇帝的行動?一個不留心便是殺頭之罪。

  但鳳臨無所畏懼。

  為什麼要這麼做?

  說他喜歡上那個胖小娘子?為她調查霓相被人陷害的真相?好像還不到那個地步。

  只是她滿門覆滅的慘痛經驗給了他兔死狐悲的傷感,為人臣子盡忠報國是本分,但是在帝王的統治下,誰都是棋子,當帝王不需要你的時候,棋子便成了棄子。

  身為皇子的他其實也沒有比為人臣子更有保障到哪去,在一波又一波的競爭中,一旦失去自保的能力,等著他的後果他也不知道是什麼。

  他下面的弟弟們都大了,看著每一個都十分穩妥,但是收羅到他手中的情報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可以不想要東宮那個位置,但是他不能忍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把刀時刻懸在腦袋上面的感覺。

  他是一個沒有母族扶持的皇子,唯一的倚靠只有皇帝。

  他雖然覺悟得慢,但是他知道要如何追上前去,拉近他和皇帝的距離,給帝王製造印象分數。

  果然,經過多年君權與門閥的拉鋸戰,皇帝失去耐心了,他想殺雞儆猴,殺霓在天這隻雞,利用他的倒臺來做文章,警告那些把持滿朝官員的門閥,這個國家還是他作主的。

  鳳臨巧妙的向永寧帝建言,動了一個霓在天,雖然出了口惡氣,卻治標不能治本,欲平衡朝堂勢力,要慢慢收攏兵權,要扶持寒門勢力,雖然一時半刻看不出來由科考上位的臣僚能達到什麼程度與門閥制衛,但是等到寒門成長到能與世家並駕齊驅的地步,君王就能在其中找到平衡點。

  這話一語驚醒永寧帝,他也因此開始正視起立儲的事情。

  太子者,國之根本,身為帝王,他不是不知道朝廷中有哪些派系,一個個皇子看著都是好的,背後的勢力卻亂七八槽。

  皇儲未立,但凡自詡有能力的皇子,都不可能放過對他屁股下麵那把龍椅的覬覦,那不如趁早立了太子,絕了那些人不該有的心思。

  身為帝王,他還是人家的阿爹,他可不想在他活著的時候看見皇子們勻心鬥角,自相殘殺,喋血宮廷。

  他日日盤算,任何一點細緻的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任何一點不尋常都有可能是天翻地覆的引子。

  他把太子之位給了大兒。

  成貴妃陪了他許久,是該給她一個名分,但是他既身為人夫,也是帝王,江山對他來說比骨肉親情、夫妻感情還要重要,成貴妃背後的野心他太清楚了,她想讓自己的兒子做太子,他也知道。

  給她皇后冠冕,就是要告訴她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為人太貪心,就會什麼都得不到。

  所以當二皇子鳳澈得知母妃坐上後位,而從此他再和太子之位沒有任何干係,要是運氣好,大兄不計前嫌,他一輩子就只是個閒散王爺,要是來個趕盡殺絕……他的命從此就拿捏在旁人的手裡。

  他對自己的母妃不由得心生起幾分怨懟來了。

  鳳澈不知道的是,在永寧帝決定要立後之前,夜裡去了成貴妃的寢宮,給了她兩個選擇。

  他問她可知立子殺母這個立儲的制度?

  成貴妃雖然是婦人,但從小也沒少讀書冊,對於這種殘忍血腥卻是為了防止外戚專政局面所設立的制度也有所聞。

  「陛下,我朝並未設立這樣的制度,幾百年來都沒有這樣的例子。」本以為皇帝要過來夜宿的成貴妃有些捉摸不定皇帝的意思。

  「朕給你兩個選擇。」

  「皇上……」她驚叫出聲。

  「立你為後,澈兒為恆王,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又或者澈兒為太子,賜你一盅鴆酒。」送你上路。

  成貴妃面色劇變,她作夢都沒有想過,與他夫妻一場,自己從如花似玉的年紀便隨著他從潛邸一直走到現在,最終卻只能得到一杯毒酒?

  她咬著牙,不讓自己露出半點情緒。「奴敢問皇上,是否已經做好選擇了?」

  悲哀啊,她在後宮這些年學到的保命手段,竟然得用到她曾經最愛的男人身上。

  帝王家沒有真情,是她太愚蠢了。

  「朕是有想法,愛妃呢?」

  「奴想再問問皇上,可能保澈兒一世平安順遂?」她用心計較,爭權奪利,還不是為了兒子,難道是為了自己嗎?

  「即便將來我駕崩了,也會立下旨意,永保澈兒一世富貴無憂,這點你無須多慮。」

  成貴妃跪下來恭恭敬敬的給皇帝磕了個頭。

  「愛妃這是做什麼?」皇帝沒動。

  「奴謝謝皇上,奴與皇上的意思不謀而合,皇上想怎麼做,奴毫無意見。」她的神情一如以往充滿著對這九五之尊的尊崇和情意,讓人察覺不出來她有絲毫的改變,但只有成貴妃自己知道,她和這個男人再也回不去了。

  她必須活著,活著才能替她的皇兒謀劃將來。

  不到半個月,成貴妃成了繼後,皇帝也立了儲,舉國上下一派喜氣洋洋,僅僅京城街道上的綵燈就掛了幾百盞,所有人都知道懸虛數年的皇后之位已有了繼後人選,也立定了儲君,可謂是四海蓬勃,舉國歡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