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過後,眾人還在紛紛喊著自家門派必勝的口號。一時間場內喧嘩聲大作,說什麼也停不下來。
褚磊緩緩起身上台,右手微微一揮,只這一個動作,便讓場內的聲音猛然停止,靜的連一根針掉地上都清晰可聞。
璇璣知道他又要說一些門面話,大人們不管做什麼事情之前,都喜歡說門面話的。
她不愛聽這些,乾脆拉著玲瓏聽她說更多的小道消息。
「聽說點睛谷的容谷主,年輕的時候是富家子弟,娶了三妻四妾呢!結果他人到中年忽然想修仙,就毅然拋妻棄子,來到了點睛谷。他的三個妻妾帶著孩子追了過來,結果他居然狠心一個都不見。男人呀……嘖嘖~~」
玲瓏說得搖頭擺尾,好像她真看到一樣。
璇璣忍不住問:「那後來呢?他始終不見她們嗎?」
杜敏行一隻耳朵聽師父說場面話,一隻耳朵聽她們說小道消息,聽到這裡,他便低聲道:「最後他見了。後來其中兩個妻妾居然被他說動,甘願留在點睛谷一起修煉成仙。剩下的那個……獨自帶著孩子們回家,聽說一年不到就病死了。」
璇璣不由默然。
玲瓏冷笑道:「男人都是這樣自私的。拋妻棄子居然也想成仙,不知道他成仙的時候那個死掉的老婆會不會來找他!」
杜敏行皺眉:「玲瓏,你小聲點!老一輩的是非,你又清楚多少?」
玲瓏被他一吼,瞪圓了眼睛想發作,但一想現在情況特殊,只得把火氣憋回去,噘著嘴不說話了。
「大師兄……」璇璣勸了一句。
杜敏行搖了搖頭,「無論容谷主的做法是否有失妥當,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旁人沒資格插嘴。更何況他如今已有所成,在各派高手中更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人生難免歧途,他至少後來走上了正道,我們這些做小輩的,怎能妄論?」
璇璣知道這個大師兄要麼不說話,要麼就長篇大論,一想到他要和自己就這個問題討論幾個時辰,她就頭皮發麻,趕緊打岔:「啊……那個,大師兄,你看!爹爹好像講完了!」
果然褚磊的場面話已經說完,緊跟著四角夔皮大鼓又敲了起來,點睛谷的容谷主取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朗聲道:「開始取號!」
因為剛才聽了玲瓏的話,璇璣忍不住多看他兩眼,只覺他頭髮銀白,穿著一襲做工精緻刺花細密的棕色緞面長袍,果然舉手投足之間,氣派與別家不同,而且面容甚是年輕俊朗,稱得起童顏鶴髮四字。
卻不知他那兩個跟隨來修仙的妻妾還在嗎?
璇璣在場上看了一圈,內場靠裡的位置安置了一圈軟凳,專為各派長老堂主之類的前輩準備,少陽派的剩下六個堂主都在那裡。這些人作為各個分擂台的評判人,擁有第一場到第三場比試結果的生殺大權。
她看了半天也沒看到想像中的婦人,只得作罷。
當下內場眾人紛紛去那盒子裡取號,所謂的號就是摺疊好用火漆封口的紙片,每人領了號一拆開,記下號碼,立即去軒轅派趙掌門那裡登記名字。
六十個參賽的年輕弟子很快就取完了號,緊跟著是長老們抽號,選擇負責評判哪個擂台。
待抽號完畢,立即有人用黑漆木盤端著早已排好的比試表遞上來。
東方清奇輕輕將它展開,快速掃了一眼,當即朗聲報導:「甲子,乙丑,兩位去赤字擂台。丙寅,丁卯,兩位去青字擂台……」
如此這般,將前七個比試的人選一一點出。
璇璣見上去的人一個都不認識,不由沒了興趣,想回去睡覺,又怕大師兄說自己,何況因為比武正要開始,周圍簡直人山人海,她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擠出去。
她乾脆背靠著欄杆,埋頭吃玲瓏帶過來的零食。
正把牛肉往嘴裡塞,忽聽號角聲陣陣傳來,想必是比試正式開始了。
鐘敏言他們看得興奮無比,一會為這個打氣,一會為那個惋惜。玲瓏跟他們叫嚷了一陣,低頭一看,自己的妹妹正努力吃東西,頭也不抬一下,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捏著她的臉說道:「你好歹也看看吧!裡面有咱們的師兄呢!」
「哦,是哪個呀?」璇璣吃得滿嘴是紅油,腮幫子鼓鼓的,回頭好奇的看。
鐘敏言在她腦袋上用力敲了一下,嗔道:「你真是豬,就知道吃吃吃,睡睡睡!看赭字擂台!端平師兄在上面吶!」
原來是端字輩的,差了好遠,她怎麼會認識。敏字輩的她還不是每個都熟呢!
璇璣百無聊賴,一副「我應付應付」的樣子,懶洋洋地抬眼看過去。
少陽派參賽弟子雖然服飾沒有統一,但袖邊領口都繡著少陽特有的鳳鸞花紋。想來那個高個子滿臉麻子的男子就是什麼端平師兄了,他的武器是兩柄短劍。
短劍是旭陽堂桓陽師叔那邊擅長的武器,這個端平師兄應該是桓陽師叔的得意弟子。兩柄短劍當真用的得心應手,一忽兒上,一忽兒下,一忽兒猶如水底蛟龍暗藏鋒芒,一忽兒又如同玉鳳揚翅銳不可當。
和他比試的那個穿黑衣的年輕人幾乎招架不住,不停地往擂台邊上退,若不是擂台周圍有繩索連著,他只怕早就摔下去了。
「贏定了!」鐘敏言興奮的滿頭汗,好像上去的人是他自己一樣。
璇璣正看得無聊,捂嘴悄悄打個呵欠,忽見那個黑衣人手腕一揚,袖子裡刷地蹦出一個又黑又長的物事,在地上一刷而過,帶起一片灰塵。
哦,他是用鞭子的!璇璣來了點趣味,只見那人被逼到角落裡,忽然腰肢一扭,從一個極奇怪的角度鑽出了空隙,手裡那根鞭子好像長了眼睛,直標標刷向端平師兄。
眾人齊聲驚呼,端平卻不慌不忙,手裡的短劍驟然合成一個十字,一夾,一帶,嗖地一聲,竟將那根鞭子剪成了兩截!
這一招可謂乾淨利落,觀戰的桓陽長老不住點頭,得意非凡。
「那個用鞭子的,是哪個門派的呀?」璇璣小聲問玲瓏。
「他是點睛谷江道長的弟子,叫烏童。因為姓烏,所以什麼都要用黑色的,也算個小有名氣的人。」杜敏行很好心地告訴她,「可惜他的鞭子,偏遇到了用短劍的剋星,這場只怕要慘敗。」
璇璣只覺這個叫烏童的人,雖然看上去跌跌撞撞,馬上就會倒下,卻總也倒不下去。
他躲避的身法十分詭異,像一隻滑溜溜的泥鰍,無論如何也抓他不住。
眼看端平手裡的短劍又要刺上他的喉嚨,他脖子忽然一仰,居然硬生生朝後翻了過去,一旦站穩,忽然從袖中取出數張漆黑的紙片。
「那是什麼?」玲瓏大聲問。
杜敏行忽然皺緊了眉頭,那個……好像是……?
「是咒符呀!」鐘敏言大叫起來,「他居然連咒符都能用?!」
那可是高深的仙術,年輕的修煉弟子極少能用的,只因一旦咒語唸錯一個字,咒法往往傷及自身。而且咒法的力量不容易掌握,一旦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眾人見烏童取出咒符,忽而一舉拋向空中,那些紙片好像活的一樣,整齊地排在四方五角上,他念動真言,果見那幾張咒符越升越高,幾乎是一剎那之間,原本晴朗的天空暗了下來,烏雲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情形甚是詭異。
玲瓏第一次見到有人用咒符,不由有些恐懼,把身體微微縮在鐘敏言身後,只露出一雙眼睛偷看。
「五雷大法!是五雷大法呀!快躲開!」
有人認出了這個咒法,立即尖叫起來。璇璣他們還懵懂無知,但有知道厲害的人,早就擠成一團拚命往外跑。
五雷大法是召集四方的雷神,轟下天雷萬道,乃是極厲害高深的驅妖之法,誰也想不到有人會在簪花大會上用它。以往的大會也有人用咒符,但不過是些小型的,五雷大法一旦成功,必然禍及場地周圍,被雷劈一下的滋味,可絕對不好受!
璇璣看好多人都往外面擠,正要相問,胳膊卻忽然被杜敏行抓住,他一手抓著她,一手抓著鐘敏言,急道:「快離開這裡!危險!」
璇璣被他拉著,只跑了兩步,只聽台下的桓陽長老長嘯一聲,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緊跟著,眼前忽然萬道白光劈下,刺眼之極。
她本能地摀住眼睛,耳邊聽到刺啦啦,轟隆隆幾聲巨響,地面都開始劇烈震動。她一個趔趄,險些要摔倒,耳邊忽又聽到娘親的尖叫,爹爹焦急的喊聲,真是亂七八糟一塌糊塗。
正要抬眼看看發生了什麼,忽覺頭頂一震,似是被什麼東西打中了,不疼不癢,只是有些麻麻的,她不由一呆,用手去摸,只覺頭上一顆珠花碎了開來,落在她掌心,早已變得焦黑扭曲,冒出青煙了。
這是怎麼了?她放下手,茫然地望向周圍。
卻見地上不知何時多了無數個黑漆漆的窟窿,和她可憐的珠花一樣,冒著青煙。
很多人都抱著腦袋躺倒在地,玲瓏他們也躺在地上,只有她一個人站著,攥著那朵被雷劈焦的珠花,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