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卷二·桃之夭夭·瞿如的真相(三)

  由於禹司鳳幾乎脫力,連劍都握不穩,很顯然是無法繼續追查了,於是眾人便商量著留一個人在這裡照顧他,剩下的去海碗前山,調查操縱瞿如的人。

  禹司鳳累得說不出話,鐘敏言儼然就成了小頭目,他一本正經地吩咐著:「璇璣你留下照顧司鳳,若是他能動了再飛來援助我們。若玉,咱們好好計畫一下待會的行動順序。」

  若玉點了點頭,一旁的玲瓏也不甘示弱,搶著說道:「我要打頭陣!好好看看是什麼人幹下這等可惡的事情!」

  鐘敏言看了她一眼,在肚子裡暗暗嘆一口氣,面上卻和顏悅色地道:「你是女孩子,不可以在第一個。萬一出了什麼事,我會……我怎麼和師父交代?」

  女孩子怎麼了?!玲瓏最恨別人看不起自己,動不動就用男女之別來把她劃分到弱者那一邊。正要和他爭辯一番,卻見他神情溫柔,大有憐惜容忍之意,那火氣哪裡還發的出來,早變成了滿臉的桃花色,囁嚅了半天,最後默認了。

  一直在旁邊裝啞巴的陸嫣然忽然噯喲一聲,軟綿綿地嘆道:「還是我留下照顧司鳳吧……方才似乎岔了真氣,胸口有點疼呢……」

  玲瓏白了她一眼,冷笑道:「這就岔了真氣,浮玉島的功夫不過如此嘛。」

  陸嫣然本想找個藉口留下來和禹司鳳單獨相處,誰知立即被玲瓏嘲笑一通。她別的毛病倒也罷,唯獨聽不得別人說浮玉島如何不好,當下把臉一板:「我沒事!去就去!這次教你好好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劍法!」言下之意剛才和她鬥的時候,沒有使出真正的本事。

  你就吹吧!玲瓏懶得和她做口舌之爭,又翻了個白眼。

  有時候,女人之間的鬥爭更加殘酷刻薄。鐘敏言和若玉互看一眼,紛紛在心中確定了這個想法。

  「我們先去了,璇璣,你好好照顧司鳳。如果沒有意外,我們會在子時左右趕回來。要是出了意外,我們會放信號,見到信號……你就帶著司鳳趕緊回趙家莊,千萬別強撐著過來,知道嗎?」

  鐘敏言語重心長地交代了一番,也不管璇璣是搖頭還是點頭——反正在他眼裡都沒差,她肯定是聽了就忘的。

  四人這才御劍往前山飛去,留下躺在地上半昏半睡的禹司鳳,還有捂著傷口發呆的璇璣。

  此時夜已然深了,月色如水,透過光禿禿的高高的枝椏,流淌了一地銀白。地上堆滿了瞿如們四分五裂的屍體,還有大片大片的鮮血乾涸在地上,很快就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這幅景象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人感到愉快的。璇璣覺得寒意滲人,方才匯聚在胸口那股浩浩蕩蕩的真氣,這會好像跑的沒影了。她茫然地對著月光伸出手,指尖慘白,再也沒有方才銀色的光輝。

  她記得學仙法的時候,狀態最佳,真氣充沛之時,也不過能喚出三四條火龍,那已是極致了,往往要休息好幾天才能復原。方才……她真的叫出了十幾條巨大的火龍?那不是在做夢吧?

  要是師父知道她今天這樣出風頭,只怕會樂得跳起來,她總算也出息了一回,雖然還沒搞清到底是怎麼出息的。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微微彎起唇角。

  「你在笑?」躺在地上的禹司鳳忽然輕輕開口了。

  璇璣一愣,趕緊湊過去,問道:「你醒了?現在覺得怎麼樣?能動嗎?」

  他搖了搖頭,忽然打個噴嚏,嘆道:「我只覺得好冷……」

  璇璣這才發覺他連外套也沒穿,自己居然就這樣任他躺在地上,忘了照顧。她大是慚愧,趕緊給他披上血跡斑斑的外套,一面握住他冰冷的手,把自己不多的真氣傳過去一些。

  「現在好些了嗎?」

  她問。

  禹司鳳卻輕輕一笑,揶揄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如果沒人和你說,你就絕不會去做。」

  什麼意思?她茫然地瞪圓了眼睛看他。

  他這樣躺在地上,仰頭望著她秀美的輪廓,少女瑩潤的肌膚在月色下猶如羊脂玉一般潔白細膩。她其實一點也沒變,那雙眼睛,和四年前的一模一樣,你永遠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專注地看著你,還是只在發呆。

  「你……」他忽然低聲開口,竟然帶著一絲魅惑,「你不像看看我不戴面具的樣子嗎?」

  她又是一愣,緊跟著點了點頭:「我想看,可以嗎?」

  他的聲音忽而含了笑:「現在……不可以。」

  司鳳今天晚上好奇怪啊……璇璣茫然地咬著指甲,呆呆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其實你可以趁我不能動的時候揭開來,我也不會知道。為什麼剛才不揭呢?」

  那是因為……

  「我……我怕你生氣。」還有,她壓根沒想到要去揭面具。

  他在心中苦澀地一笑,「我對你發過脾氣嗎?」

  璇璣趕緊從善如流:「那……那我揭了!」說罷抬手就要去摘面具。

  「不要揭。」他說。

  到底要不要揭啊?璇璣完全被搞糊塗了,他今天果然很奇怪!難道被瞿如把腦袋撞壞了?一會這樣一會那樣的。

  禹司鳳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半晌,輕道:「你真是個傻瓜。」

  好吧,她或許本來就是個傻瓜……璇璣無語地看著他,兩人一時都無話。

  「璇璣。」他忽然動了動,頭頂在她膝蓋上輕輕蹭了一下,好像一隻受傷的大貓,「你為什麼……會忘了我呢?」

  她又哽住。今天晚上讓她無言的時候太多了,她簡直不知道怎麼應付這種複雜的局面。睡在腳邊的這個少年,明明很熟悉,可是,為什麼又覺得他這樣陌生,甚至,有一些悲哀。

  「我以後一定不會再忘了。」她只有給出保證。

  「還會有以後嗎?」他不知是問她,還是問自己,「褚璇璣,你真是個沒有心的人。」

  她還能說什麼呢?

  他忽然緊緊抓住她的手,那樣緊,甚至讓她覺得疼痛。璇璣駭然地看著他,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聲道:「不要再忘了我。你若是……我……」

  她忽然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錯事,大錯特錯的。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可是,她似乎差點就要失去他。她想起四年前那個下午,他用那麼專注的眼睛看著她,凝視她,只有她一個。她卻輕而易舉地忘了那個眼神。

  她的心底忍不住一陣顫慄,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竟然就這樣風輕雲淡地辜負了這個看著她的少年。

  「你……我……」她喃喃地,不知該說什麼。

  「你要說什麼?」他的眼睛在面具後亮的出奇,好像兩顆星星。

  她抿了抿唇,輕道:「我、我不知道……」

  他沉默,良久,忽然低聲道:「不說這些了,你能扶我坐起來嗎?」

  璇璣急忙輕輕托著他的後背,將他扶起靠在樹幹上,見他渾身都軟綿綿,居然真的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不由奇道:「你……方才跳的是什麼舞?」好像還唸著什麼古怪的口訣,司鳳總是懂很多她從來沒聽過見過的東西。

  他低聲一笑,「我不告訴你。」

  壞人。她委屈地看著他。

  禹司鳳似乎心情好了很多,仰頭靠在樹上,輕輕吹了幾聲口哨,聽起來似乎是他們那邊的民謠,調子輕快纏綿。沒吹一會,他袖裡的小銀花就憋不住鑽了出來,在地上婆娑起舞,銀光閃閃,甚是神氣。

  璇璣見它跳的好看,早就忘了剛才的古怪,忍不住拍手歡笑。

  禹司鳳靜靜看著她的笑容,也跟著輕輕笑起來。

  「傻瓜,你真是個傻瓜……」

  他喃喃說著,緊緊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