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鐘敏言見璇璣夾了一筷子最討厭吃的生薑放嘴裡大嚼特嚼,把肉當作生薑丟在桌上,最後抱著碗慢吞吞地啃,好像那是美味的白米飯一樣。
他悄悄拉了拉禹司鳳的袖子,低聲道:「她受什麼刺激了?又和師父吵架了?」
禹司鳳搖了搖頭,沒說話,筷子穩穩地伸出去,夾中一根平時他最討厭吃的辣椒,鎮定自若地丟進嘴裡。
這兩人都瘋了。鐘敏言百思不得其解。
對面的端平忽然笑道:「說起來,到浮玉島也有兩天了,怎麼沒見到那對很有名的雙劍合璧?叫什麼……翩翩和玉寧,對不對?」
璇璣一聽到這兩個名字,飯粒頓時卡在喉嚨裡,一通猛咳,臉漲的通紅。
一臉老實樣的端正倒了一杯水遞給璇璣,才道:「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又不是擺設隨時給你參觀。」
他不知道!他一定不知道玉寧的心思!璇璣一面低頭喝水,一面替玉寧惋惜。
「哎,可不能這麼說。端正你和那兩人說起來還有些淵源呢,怎麼著也該過來招呼一聲吧!」端平擠眉弄眼,很有些「看那小娘很不錯,你怎麼不上」的味道。
端正一本正經地說道:「比武切磋,受傷乃是常事,什麼叫淵源?我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哪裡來的什麼淵源。照你這樣說,和一個人比一次武就是一個淵源,哪裡記得過來。」
假正經啊,假正經!他被玉寧傷了之後明明恨得要死!這會又來裝大度。端平翻他一個白眼,不說了。
璇璣還在想著,他們怎麼會一句話都沒說呢?當時玉寧的手腕被他傷了,他還去送藥呢,也算……說過一句吧,呃……「謝謝」兩個字應當也算是說話的。
一頓晚飯亂七八糟地吃完,眾人都各懷心事地回屋休息。鐘敏言正要走,忽然袖子被人一扯,禹司鳳朝他遞了個眼色,他立即會意,當即笑道:「哎呀,說起來咱們幾個好久都沒玩牌了。我那天去鎮上,見一副仿造的碧玉骨牌很不錯,就買了回來。怎麼樣,要不要玩幾把?」
玩牌?璇璣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們什麼時候玩過牌,她怎麼不記得。
若玉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三人一起回頭朝她笑,璇璣一下子反應過來,急忙笑道:「好、好啊!上次輸給你三錢銀子,今次一定要贏回來!」
鐘敏言嗤之以鼻:「切,小丫頭痴心妄想!要贏本大爺,再等一百年吧!」
四人說說笑笑地跑到鐘敏言房裡玩牌了,那些浮玉島弟子眼巴巴跟了他們一天,見他們根本沒有半點要離開浮玉島的意思,不由暗地埋怨師父狠心,派給他們這麼個無聊的工作。於是也有些漫不經心起來,慢慢跟在他們身後,蹲在房門前開始閒聊。
說起來也巧,鐘敏言還當真買了一副骨牌,四人圍在桌前,噼裡啪啦搓著牌,璇璣忽然輕道:「我……我不會打牌啊。」
鐘敏言咬著舌頭含糊不清地說道:「笨……做個樣子而已。隨便出牌就行了。」
說完他卻取出荷包,倒出兩錠五錢大小的銀子,笑嘻嘻地推上去,「來,要賭就來痛快的!放錢放錢!」
他是故意的!璇璣無奈地看著他,明明知道她不會打牌,還來這麼多錢的,分明是要撈一筆!她只得取了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手忙腳亂地堆牌。
鐘敏言取出骰子,正要擲,璇璣忽然拍手笑道:「這個我知道!清一色一條龍!我胡了!」
說罷把面前的牌一推,正是一色的筒。鐘敏言大吃一驚,手裡的骰子撲通一聲落在地上。果然人說不能欺負新手,她第一把來玩,就來了個天胡!那兩錠五錢的銀子,還沒放冷呢就成人家的了。
那些浮玉島弟子在門外淒淒清清地乾坐著,耳邊只聽裡面大叫什麼二筒三條,七萬紅中,他們倒好,在裡面熱熱鬧鬧玩牌,還不知要玩到什麼時候,自己卻要在門口坐一夜,連睡覺都不成。
終於有個人憋不住,也從袖子裡取出骰子,笑道:「聽他們玩怪手癢的,咱們也來賭點大小如何?」
這提議頓時贏得眾人的好感,乾脆都聚在窗下,大啊小的叫了起來。
正玩得上癮,忽聽窗檯上微微一響,似是有人打開窗戶來看,眾人急忙抬頭,只覺一股幽幽的清香撲面而來,頓時目澀骨軟,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了一地。
鐘敏言把軟香酥的小噴瓶塞回袖子,回頭招手:「都撂倒了,快走!」
眾人從窗口無聲無息地跳出去,靜悄悄地朝北面山坡那裡趕。浮玉島大門還不知守了多少弟子,根本不能指望從那裡走,只有碰碰運氣,下海游上一段,離開了劍網的範圍再御劍飛走。
北面山坡那裡大概是因為歐陽管事的緣故,也增設了許多看守弟子。好在那裡有森林做掩護,一路不通可以走其他方向。四人好容易七拐八繞來到了入海口,周圍黑漆漆靜悄悄,沒有半個人,只有海浪刷刷的聲音。
眾人把劍縛在背上,捲起衣袖褲腳,正要跳下去,忽聽海裡一陣撲通撲通的拍水聲,似是有什麼東西飛快地朝這裡游過來。
鐘敏言急忙拔出劍,退了兩步,見那東西上岸喘氣,他舉劍就要刺,那團黑影立即發覺,嗖地一下蹦了起來,帶著咸澀的水花,跳了老高。
「啊!是你們!我可算找到你們了!」黑影發出歡呼聲,嬌滴滴軟綿綿,聽起來像是個女子。
鐘敏言本來還想再刺,聽她說話,那劍便緩了一緩,眾人定睛看去,卻見那團黑影毛茸茸濕淋淋,兩隻大耳朵甩來甩去,眼睛又亮又圓,居然是一隻狐狸!
璇璣奇道:「呃……是你……你怎麼……」
是高氏山的紫狐,她怎麼會跑來浮玉島?
紫狐狠狠抖了抖身上的水,急道:「別問為什麼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游上來!都是那該死的劍網……我跟你說,亭奴失蹤了!我怎麼也找不到他!他是個鮫人,又不會走路,萬一被什麼愚民看到捉住了,他那麼心慈手軟,肯定捨不得傷人……還不知會被折磨成什麼樣呢!」
眾人都是大驚,鐘敏言急忙道:「你們怎麼會走散?那天你們不是在山洞裡避雨嗎?」
紫狐嘆了一口氣,狠狠瞪了一眼璇璣,道:「還不都是為了這個小丫頭!亭奴見你們在山下放了預警信號,就說要去幫你們。結果到了山下就遇到一群惡狠狠的妖怪,還沒說兩句話就放出畢方鳥來燒,我們只好跳下洪澤湖避難。他是鮫人嘛,精通水性,我可不行!下水就被暗流給沖得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了!等好不容易上了岸,我就找不到亭奴了……先前聽你們說會來浮玉島,所以我想一個人找總不如許多人一起找……我、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過來!亭奴他……幫了你們這樣多,你們可不能不管他!」
眾人聞說,都是默然。
紫狐見他們不說話,急得一個勁甩著大尾巴,叫道:「你們真的不管他?!太沒良心了吧!我還以為你們是好人呢!亭奴要是死了,我……我一定找你們算賬!」
說完她自己卻忍不住大哭起來——一隻狐狸大哭的模樣,雖然悲慘,卻不知怎麼的很有些滑稽。
璇璣嘆了一口氣,輕道:「我們當然不會不管他,可是……我們現在急著去找不周山。」
她將玲瓏和陳敏覺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紫狐聽完搖了搖耳朵,得意地笑道:「你們去了也是白去嘛!就憑你們幾個,連我都鬥不過,更不用說那些妖啦!而且他們是要破壞定海鐵索,放出那個人,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說完見眾人都無言地看著自己,她頓時覺得自己這話好像說得很不看場合,當即咳了兩聲,又道:「攝魂術我聽過,確實只要找回她的兩魂六魄放回去就沒問題。這樣吧,我帶你們去不周山,不過作為報酬,你們要先找到亭奴!」
鐘敏言急道:「你知道怎麼去不周山?!」
紫狐笑道:「那當然,我小時候經常去玩呢!不過,山頂有神荼鬱壘守護陰間大門,誰也不能靠近。只要不去那裡,其他地方我都可以帶路。」
聽她這樣說,鐘敏言忍不住動容:「神荼鬱壘?!當真有神明鎮守在那裡?我以為……我一直以為……那只是傳說。」
紫狐用一付「你真孤陋寡聞」的眼神憐憫地看著他,嬌滴滴地說道:「凡人嘛,肉眼凡胎,除了自己誰也看不到的。不要說神荼鬱壘了,每座山都有山神土地鎮守,崑崙山更是天帝在下方的花園,裡面隨便撈一個都是神仙。你們要看,以後什麼時候都能看,現在咱們先去找亭奴。找到之後呢,我就帶你們去不周山。很快的哦,御劍飛也不過半天的功夫。」
璇璣第一個捲起褲腳跳下海,被冰冷的海水刺激得一個寒顫,回頭對他們招手:「快!走吧!咱們去找亭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