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璇璣猛然坐了起來,入目的卻是客棧房間的白色帳子。她胸口突突亂跳,忍不住抬手在唇上摸了摸。火熱的觸感。那不是一個夢,而是真實的。
以後要怎麼辦?她呆了半晌,在床上幾乎把頭皮抓破,也想不出個法子。眼看天色越來越亮,樓下也漸漸傳來客棧開門招攬生意的聲音,今天還有重要的事情得做,她不能一直賴床不起。
啊啊啊~~怎麼會變成這樣!璇璣無奈地下床梳洗,鏡中映出一個妙齡少女,雙頰似火在燒,可壓桃花,眼中似有水波蕩漾。這是她褚璇璣?真的是她?
在樓上又磨了半天,她才期期艾艾地下樓去,鐘敏言他們幾個都早已坐在大堂裡吃早點,她一眼就見到那個青色的身影,心中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顫得厲害,本能地想逃避。
不防鐘敏言看到了她,當即叫道:「等你好久!怎麼現在才起來!」
她毫無辦法,只得走過去,看也不敢抬頭看一眼,囁嚅道:「我……起遲了……」
鐘敏言一把將她按坐下來,吩咐小二再送一份早點,又道:「我們正商量著今天去周府的事情。柳大哥昨晚將那個蛇妖重傷了,料她今天也不敢妄動。咱們就藉著府內有妖的理由,將紫狐和亭奴救出來。」
她點了點頭,其實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見小二端了一碗豆漿過來,她拿起就喝,結果燙的差點把碗丟了。
「小丫頭怎麼心不在焉的啊……」柳意歡賊忒兮兮地故意問,湊過去想摸摸少女被燙紅的櫻唇,卻立即被禹司鳳推到後面去了。
「喝點冷水。」他蹲在她面前,遞上一杯冷茶,很自然地用手指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又道:「沒燙傷,過一會就好了。」
她眼神飄忽不定,將那杯冷茶攥在手裡,最後似是下了決心,抬眼看向禹司鳳,他卻起身走了。
不知為何她感到一陣失落,垂下眼再也沒說話。
「情況呢,是這樣的。」柳意歡一面往嘴裡塞油條,一面模糊不清地說著,「不才我在慶陽城,也小小有點半仙的名聲。所以我這次放下身段,去周府跑一趟,你們呢,就當作我的部下,一切聽我指揮,明白不?」
他第一個瞪向鐘敏言,這小子是最不聽話的。鐘敏言翻了個白眼,「明白了明白了……什麼時候走?」
柳意歡打個響指:「現在,馬上,立刻——出發。」
誰知慶陽城一早就有流言傳開,說是昨晚周府裡鬧鬼,一會是青光一會是白光,把那個待字閨中的二小姐嚇得至今不敢出門,躺在床上等大夫呢。
眾人聽說,便知是昨晚打鬥留下的痕跡被發現了,那蛇妖被天眼所傷,只能謊稱病倒。大家商議一番,都懶得戳破她並非真正二小姐的真相。因為柳意歡說,真正的周府二小姐早幾年就因病過世了,不知怎的被這個蛇妖看中了附身其上,這幾年在慶陽也沒做過什麼惡事,倒是經常幫忙祈雨什麼的,還算有些功德。周大人夫婦年老體衰,大女兒出嫁遠方,獨子也早早因病身亡,身邊只有這麼個二女兒可以依靠,倘若被他們知道真相,老人家想必是接受不了的。
果然因為昨夜「鬧鬼」,柳意歡只說了一句府上有妖,於二小姐性命有礙,便輕輕鬆鬆被周家二老請進了二小姐的閨房。
「請周大人在門前等候,千萬莫要讓人擅闖進來。此妖甚是狡詐,萬一被他逃脫,於慶陽絕對是一場災難。」
柳意歡裝半仙還真有點像,連說話都變得仙味十足,文縐縐地。
鬚髮花白的周大人知曉他在慶陽略有名氣,當下更不懷疑,吩咐眾下人鎖了門,各自在門前等候。
柳意歡笑嘻嘻地帶著禹司鳳他們走進內室,只見閨房雅緻,層層帷幔輕紗,如夢如幻,紗後躺著一個美人,銅鼎裡燒了一大把青木香,也蓋不住她身上腥臭的妖氣。
「二小姐,如今可願意放人了?」柳意歡打個哈哈,老神在在地走過去揭開帷帳,往她身邊一坐。
本來閨閣隱秘,男子根本不允許隨意入內,不過她既然是妖,自然不用講究那麼多,禹司鳳他們也毫不客氣地呼啦一下湧進去,只見那二小姐臉色發黃,懨懨地躺在床上,雙目灼灼,惡狠狠地盯著柳意歡。
「好啦,再瞪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可惜了這麼個好皮相。快說吧,鮫人和紫狐被你關在哪裡?」
那二小姐盯著他看了半晌,唇邊忽然露出一絲冷笑,輕道:「你這個天眼,來的不容易吧?是從哪裡偷來的?也不怕上頭的神仙來抓你?」
柳意歡連眉毛都不動一下,嘻嘻笑道:「好東西就要給大家分享,這玩意神仙留著也沒用,幹嘛不送給我?」
那二小姐似是對他這種無賴也毫無辦法,乾脆抿緊了嘴唇裝啞巴。
「不要逼我們用難看的手段嘛,合作一點。鮫人到底在哪裡?」
柳意歡的手指在床頭不耐煩地敲著,二小姐閉著眼睛沉默半晌,才冷道:「連我把人藏在哪裡都找不出來,居然還妄想我交人。竟然輸給你這敗類!」
柳意歡微微一笑,正要再與這個美人插科打諢一番,忽聽窗口那裡傳來一陣急促的鳥鳴聲,若玉急忙過去將窗推開一條縫,青耕就從縫裡刺溜一下鑽了進來,拍了拍翅膀,叫聲清脆,在屋裡轉了兩圈,便停在那燒香的銅鼎後面吱吱叫嚷。
柳意歡哈哈笑道:「我怎麼找不到?我這就找給你看!」
他對禹司鳳施了個眼色,他立即會意,和鐘敏言二人將那銅鼎搬開,果然後面有個暗門,用力一推便開了,眾人費盡千辛萬苦要找的亭奴,就被關在裡面,懷裡抱著奄奄一息的紫狐,腳邊躺著一隻小小的像豬一樣的妖怪,放出青光將他全身籠罩,想來是結界之類的物事。
「亭奴!」璇璣一見到他便急急跑過去,所喜亭奴臉色雖然蒼白疲憊,但精神還好,見她來了便微微一笑,腳下的當康立即撤了綠光,和青耕二人圍著他眷戀地轉了一圈,漸漸消失了。
「啊……他們!」璇璣吃了一驚。
亭奴輕道:「它們都累壞了,下去休息而已。」
璇璣過去上下將他打量一番,道:「你……你沒事吧?受傷了嗎?這妖怪沒欺負你吧?」
他搖了搖頭,慢慢將輪椅推出去,謝了眾人的解救,才道:「她是個快要成龍的蛇妖,這是最後一次蛻皮,抓我來是想用我的妖力助她早日成龍……蛻皮對蛇來說總是不舒服的事情。」
鐘敏言奇道:「可我們聽說是你要被逼婚……」他朝柳意歡狠狠瞪了一眼,看起來一定是他說假話!
亭奴輕笑道:「當日她抓我,被周府的人看見了,不得已才編出這麼個謊話來。後來她又謊稱我趁夜偷偷溜出周府,於是這所謂的婚事,自然也告吹了。」
璇璣見他懷裡的紫狐雙眼緊閉,一動不動,不由驚道:「她怎麼了?是不是……」難道死了?!
亭奴摸了摸紫狐的皮毛,輕笑道:「她昨晚硬闖進來,想把我救出去,誰知卻被蛇妖咬了一口,中了毒。不過無妨,過兩天就沒事了。」
眾人見沒有任何傷亡,都鬆了一大口氣,鐘敏言笑道:「還挺順利的,這下可好了。咱們可以安心去不周山了!」
亭奴微微一怔,「你們去不周山做什麼?」
柳意歡道:「這裡不是話家常的地方。我看那裡有個後門,你們帶著這個鮫人從那裡出去。把狐狸留下,我給周大人一個交代。」
鐘敏言和若玉推著亭奴從後門走了,柳意歡提著紫狐的尾巴,她像死透了一樣,動也不動。他哈哈笑道:「難得見她這種萎靡模樣,到底也是千年狐妖,蛇毒都不怕。」
禹司鳳問道:「現在便出去吧?我怕呆久了有變故。」
柳意歡點了點頭,轉身便走,那二小姐居然有些吃驚,沙啞著嗓子道:「你……你們不殺我?」
柳意歡哼哼兩聲,「殺你幹嘛?難道讓周大人把我當囚犯抓起來?你這幾年在慶陽也算做了點好事,這點過錯嘛……神仙也會無視的。只要你別亂生妄念,想著用偷懶的法子成龍,正果就在眼前。」
二小姐不由無言,良久,方道:「人妖殊途,今日你對妖類仁慈,他日未必有人領情。」
「切!誰稀罕你們這些妖怪的情面!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慶陽柳意歡大爺是也。哪個妖看我不順眼,儘管來!」
他拍了拍紫狐的皮毛,再不與她囉嗦,推門走了出去。
「周大人,妖我抓到了。」他將那紫狐倒提著在眾人面前一晃,唬得他們紛紛倒退。
「這……大仙……鬧事的便是此狐妖?」周大人戰戰兢兢,不太敢靠近。
柳意歡胡亂點頭,將紫狐朝袖子裡一塞,道:「令嬡受了些驚嚇,不過還好未被妖氣所傷。接下來嘛……就是大夫的事情了。我等既然除了妖,就此告辭。」
說罷不顧周大人慇勤的邀請赴宴,飄飄然而去,還真有點大仙脫俗的味道。很多年之後,慶陽還流傳著柳意歡仙人除狐妖的傳說,傳說裡,他成了一位丰神俊朗,騰雲駕霧的真神仙。至於這個傳說有沒有讓柳意歡笑掉了下巴,暫時也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