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卷四·華夢驟裂·前夕(八)

  「爹爹!」璇璣和玲瓏急忙扶住支撐不住跪倒在地的褚磊。他臉色青白,嘴唇烏紫,顯然傷得不輕,強撐著低聲道:「不要慌!扶我進去。」

  東方清奇架住他,小心將他扛進正廳,回頭吩咐弟子:「取熱水來!」

  他將褚磊上衣解開,只見他胸腹之間有一片指甲大小的烏紫,甚至連皮也沒破,不知那歐陽是用了什麼東西打的。用手在上面輕輕一觸,褚磊疼得一顫,滿頭冷汗,忽然暈了過去。

  璇璣和玲瓏只慌得眼淚汪汪,摟著他的脖子毫無辦法。

  弟子們將熱水端了過來,並傷藥繃帶之類一應俱全。然而那傷口既無破皮,也無流血,只是一塊小印子,要怎麼處理?東方清奇看了半天,才沉聲道:「敏言,司鳳,你們幾個孩子好好按住他,我仔細看看那是什麼。」

  禹司鳳他們立即過來按手的按手,按腳的按腳,將褚磊抱了個結實。東方清奇澆了點熱水在那傷口上,褚磊渾身猛然一顫,似是反應強烈。他低聲道:「按緊了!」說罷,抬手在那紫印周圍反覆按捏,緩緩把真氣注入,褚磊痛叫一聲,醒過來,緊跟著又暈了過去。

  隨著真氣注入越來越多,那紫色的印子也漸漸隆起,看上去就像是被什麼毒蟲咬了一口,那隆起的頂端,有一個針尖大小的洞。如此小的傷口,居然能讓褚磊如此痛苦,眾人都忍不住駭然。

  東方清奇來來回回放出真氣,然而那隆起不再有任何變化,倒是褚磊痛得臉色煞白,齒關咬得格格響,鮮血迸出。

  見到這情形,東方清奇也不敢再繼續,束手無策,只急得團團轉。

  忽聽後面一人說道:「別動啦,讓我們來看看。唉,你們這些大門派的宗師,別的就算了,這種歪門邪道的東西可是一竅不通。」

  卻是柳意歡和亭奴二人。璇璣含淚急道:「柳大哥!亭奴!你們能救我爹爹嗎?」

  柳意歡並不搭腔,彎腰在那紫色的隆起處仔細看了看,用手輕輕摸兩下,只覺觸手不熱不冷,軟綿綿地,和尋常皮膚沒有二樣。饒是他見識多廣,這會也認不出到底是什麼玩意,只是皺眉苦思。

  亭奴也湊過來看,過一會,搖頭道:「我能看出是蟲子咬得,至於具體是什麼,怎麼治,我卻不清楚了。」

  璇璣見連亭奴也這樣說,知道絕無救治的可能了,不由心灰意冷。回頭看向褚磊,抬手替他把滿臉的汗擦去,傷心欲絕地叫了一聲:「爹爹!」

  亭奴低聲道:「先別急著難過,我們孤陋寡聞,這裡還有人十分廣聞博見,必定知道。」

  「誰?」璇璣跳了起來,四處打量。

  亭奴朝角落裡看了一眼,卻見那裡蹲著一個人,滿頭銀發,方才發生了那麼多事,好像都和他無關,他嘴裡嚼著糕點,靠在柱子上,似乎在打盹,馬上就要睡著。是騰蛇,他聽說馬上有好吃的,趕緊跑過來,誰知一會是師徒苦情戲,一會又是妖魔變化戲,好吃的卻遲遲不來,不由無聊之極,乾脆蹲在那裡睡覺。

  正要睡著,忽覺頭皮一陣劇痛,有人抓住了他的頭髮,使勁搖晃。他痛得大叫:「做什麼?!放手!」下意識地揮拳而出,忽然見到對面那人是璇璣,揮出去的拳頭頓時本能地變軟,輕輕敲在她胳膊上。

  「放手!」他惡狠狠地拽回自己的頭髮,滿臉怒火地瞪她,「你要做什麼?」

  話音一落,忽然發現璇璣滿臉淚水,眼怔怔地看著自己,他一呆,頗有些搞不清楚狀況,起身看了看四周,眾人哭的哭,發呆的發呆。他抓抓頭髮,奇道:「怎麼了?大家一起被趕出去了嗎?沒吃的了嗎?」

  璇璣急道:「騰蛇!你是天上的神仙吧?你知道很多東西吧?」

  騰蛇第一次被她這樣捧,差點把鼻子翹天上去,得意洋洋地說道:「那是自然!老子知道的東西比你看到的都多……」

  「那好!你過來!」璇璣不等他說完,抓著他的手,將他拽到褚磊面前,「快看看,我爹爹……他怎麼了!」

  騰蛇無奈地湊過去看一眼,隨口道:「哦,這不是腔內雀嘛!很常見的。」

  眾人一聽他居然認得,不由大喜,璇璣連聲道:「太好了!你認得!快,說說看,怎麼治啊?」

  「怎麼治?」騰蛇挑起眉頭,「這又不是病,怎麼治?拿出來不就行了!這是刑罰之一啦,專門對付不聽話又厲害的神。腔內雀一進入身體,就會引發劇痛,漸漸的會失去神力,被劇痛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後只能乖乖聽話。哦,你以前不是也被用過……」

  璇璣不等他說完,急道:「那……拜託你,把那東西拿出來好嗎?」

  騰蛇這時才有點回過味來,摸著下巴,先不答話,圍著褚磊走兩圈,奇道:「這玩意凡間應當沒有啊。是誰把這東西打進他身體的?凡人哪裡受得了這個!」

  禹司鳳道:「是一個妖魔……這些事等會再說,騰蛇,你能取出來嗎?」

  騰蛇眼珠一轉,張狂地笑道:「對我來說嘛,自然簡單之極。但我為什麼要幫你們?有什麼好處?」

  璇璣想不到他在這種時候來擺架子,只好說道:「你是我的靈獸吧?靈獸難道不該聽主人的話?」

  「啊呸!靈獸是你強迫的,我可沒認為你是我主人!」騰蛇翻個白眼,摸著下巴,說得甚是冷酷,「沒好處,我憑什麼要救他?凡人的生死和我有什麼關係?」

  璇璣吸了一口氣,沉聲問道:「那好,你要什麼好處?說吧,只要我能辦到,一定滿足你!」

  騰蛇道:「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要你答應我撤銷契約,還我自由。以後也不許對任何人說,我做過你的靈獸。」

  璇璣一怔,道:「可我……不知怎麼撤銷。」

  騰蛇冷笑道:「你別管怎麼撤銷,反正你要答應我,以後不管我什麼時候想撤銷,你都不許阻攔,同意撤銷契約,放我走。」

  璇璣沉默半晌,才道:「好,我答應你。不管你什麼時候想撤銷契約,我都一定答應,一定奉陪。」

  騰蛇這才喜形於色,笑道:「你說過的話,可不許反悔。立誓吧。」

  璇璣正色道:「我答應人,就一定會做到。如果做不到,立誓也沒用。」

  騰蛇想到她的身份,確實不是會說謊的人,於是點了點頭,看也不看,反手在褚磊的胸腹之間抹了一把,然後將手掌一攤,說道:「看,這個就是腔內雀。」

  眾人急忙湊過去,只見他掌心躺著一隻僵硬的小鳥,已然死去,灰撲撲地,只有常人小指大小,尖隼如針。

  騰蛇將那死鳥拋來拋去玩,一面笑道:「想不到在凡間也能見到這東西。它相當惡毒,很惹人厭,待我生火把它烤了吃。」

  玲瓏一聽他要吃這個東西,立即皺眉露出厭惡的神色,道:「這東西怎麼能吃!髒死了!」

  騰蛇板著臉道:「都是因為你們說要開飯開飯,開到現在也沒東西端上來,老子早就餓得受不了啦!」

  話音一落,只聽褚磊呻吟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眾人大喜,七嘴八舌地問他感覺如何。褚磊緩緩坐起,在胸腹那裡摸了一下,奇道:「方才那是……?」

  東方清奇呵呵笑著,在他肩上一拍,道:「這些事情在席上慢慢說。走吧,宴席已經準備好了。煩人的事情先丟去一旁,咱們先喝它三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