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卷四·華夢驟裂·前夕(十)

  璇璣默默隨著禹司鳳走了一段,見他雖然腳步不穩,但並不像鐘敏言醉得那麼厲害,於是輕道:「司鳳,你不要緊吧?」

  他停了一下,半晌,搖頭道:「我沒事,你回去吧。不用送我。」

  璇璣「哦」了一聲,不甚放心地回頭看他一眼,這才轉身自己走開。走了一會,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她猛然回頭,卻見他站在原地,幽幽看著自己,那樣的目光,她從未在禹司鳳面上看過,不由呆住。

  他只笑了笑,擺擺手,轉身便走。

  璇璣不由自主追上去,想伸手抱住他的胳膊,不知怎麼的,卻有些不敢。耳後那個痕跡在微微發燙,她自己都不知在恐懼什麼,手伸了一半,又縮回去。

  禹司鳳頓一頓,反手勾住她的胳膊,將她帶到身前,低頭微微一笑,道:「若是堅持送我回去,我自然不會推辭。」

  璇璣渾身微微發顫,猶豫著點了點頭,然而無論如何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心無旁騖地抱著他的胳膊,滿不在乎。他在她心中,彷彿突然變了個人,不再是那個清雅冷漠的少年,似乎……變得有些危險。

  「煩惱都沒了,你怎麼不開心?」他忽然問。

  璇璣沉默半晌,輕道:「我、我沒有不開心啊?我怕你喝多了,不舒服……」

  禹司鳳笑了一聲,淡道:「我的酒量可比敏言好多了,再喝兩罈也不會醉。」

  他真會逞強……璇璣無奈地看著他,在他身上推了一把,禹司鳳果然踉蹌起來,險些摔倒。她笑嘻嘻地扶住他的胳膊,笑道:「還吹牛?明明就是醉了。」

  禹司鳳哈哈一笑,忽然雙手插入她肋下,將她一把抱起,轉了一圈,道:「誰醉了?你再說一遍?」璇璣也咯咯笑起來,抱著他的脖子,只覺酒氣衝天,忍不住別過腦袋,道:「好臭。」

  他哈了一口氣,果然酒臭熏天,正要將她放下,不防她勾著脖子不放手,他玩心頓起,將她背在背上,搖搖晃晃往前走。

  璇璣依偎在他脖子旁,笑道:「可別走錯路,我看你快不行啦。」

  禹司鳳也不理她,只顧往前走,過了片刻便回到自己的客房。璇璣從他背上跳下,道:「你到啦,我該走了。」

  禹司鳳這會其實真的醉得厲害,腦子裡有些不清楚,眼前的東西都在晃,然而聽到她說要走,當即本能地接口:「我送你。」

  說完才發覺不對,這樣你送我我送你,送到天亮也沒完,不由失笑,自己推開門進去,倚在門框上,回頭對她似笑非笑,柔聲道:「不如,咱們倆把酒言歡,秉燭夜談?」

  他本來是開玩笑,就算她點頭同意,自己也不會答應的,誰知璇璣退了兩步,搖頭低聲道:「不、不用了。你早點休息吧。」那神情,大有恐懼之意。

  他一怔,抬手去拉她,問道:「怎麼了?」她又是慌忙一躲,似乎對他的觸碰很反感。

  禹司鳳將手縮回去,抿緊了唇,半晌,才低笑一聲,道:「是我唐突了。抱歉。」說罷轉身進屋,再不停留。

  璇璣在屋子外呆了半天,到底不放心,又不敢直接闖進去,只得偷偷扒在門上,從門縫裡往裡偷窺。看了半天,裡面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她湊耳去聽,也是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急得抓耳撓腮,不知怎麼辦才好。

  正要鼓足勇氣推開門,忽然「吱呀」一聲,門開了,禹司鳳披著外衣,面無表情地低頭看她。璇璣大吃一驚,掉臉想跑,卻被他抓住後領,飛快拖進屋裡,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璇璣被他拽著,踉蹌幾步,最後跌坐在椅子上,手忙腳亂地要站起來,卻被他用力按住肩膀,低喝:「坐好!」她被震住,乖乖坐在椅子上,兩隻眼睛可憐兮兮地盯著他,看他點燈,倒茶,取點心,最後坐在自己對面,面無表情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良久,他將茶杯遞到她面前,低聲道:「你在怪我,對不對?」

  璇璣垂下頭,咬住嘴唇,沒說話。一時間,氣氛沉重尷尬之極。她的目光溜來溜去,從他修長有力的手指上滑到他垂在身前的長髮上,然後看到他微微敞開的胸口,趕緊避開目光,不敢多看。

  忽然覺得他的手指觸摸到自己的耳朵,她又是一顫,緊緊閉著眼睛,躲和不躲都不是。微涼的手指擦過耳後那塊痕跡,竟像火一樣灼熱起來。她吸了一口氣,一把抓住他的手,顫聲道:「別、別碰。」

  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只覺燙人,其色可壓桃花,心中不由一蕩,低聲道:「你不是怨我,卻是怕我?怕我對你……」

  她一驚,推開他的手,猛然起身,道:「我走了!」

  還沒來得及轉身,腰身忽然被他從後面摟住,她驚叫一聲,立即被他用手按住,在耳邊低聲道:「噓……別叫,別怕。」他口中的熱氣噴在她耳上,那是一種可怕的顫慄,她低低呻吟一聲,死死抓住他卡在腰間的手,只覺他的唇乾燥熾熱,貼著耳後吻下來,帶著酒味的吐息。

  他醉了,她好似也要醉過去,在他的呵息下化成一灘暖融融的酒水,順著他的身體流淌下來。他猛然將她轉過來,深深吻下去,一手托著她的後頸項,拇指緩緩摩梭著她柔軟的耳垂。

  他大約是瘋了,夜深人靜,孤男寡女,他不該這樣的。然而,或許是喝高了,或許是她難得的羞澀實在令人心動,他撒不了手,只覺懷中的身軀軟得好似沒骨頭,每一寸曲線都貼上來,他委實把持不住,輕輕將她抱起來,退了兩步,將她放在床上,慢慢解開她的衣帶。

  耳邊聽得她喃喃說道:「司鳳……我們、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吧?」

  他迷迷糊糊應了一聲,「我們永遠也不分開。」

  說完,腦中忽而泛起一陣清明,他渾身一僵,急忙撐起身體,用盡所有的毅力跳下床,喃喃道:「我錯了,我不該這樣。」

  璇璣也漸漸清醒過來,急急坐起,將衣帶系好,低頭玩著袖子上的流蘇,一言不發。

  禹司鳳深深吸了一口氣,坐在床邊,撫摸著她的頭髮,柔聲道:「對不起。」

  璇璣低聲道:「為什麼對不起?」

  禹司鳳怔了一下,才道:「我應當敬重你,等到成婚之後。」

  璇璣沉默半晌,才道:「真的嗎?」

  禹司鳳笑了笑,低聲道:「難道你現在就要給我婚後的權利?我自然不會反對……來來,咱們繼續好了。」

  璇璣漲紅了臉,推開他的手,急道:「我可沒這麼說!你這色鬼!」

  禹司鳳第一次被人罵色鬼,居然還是從自己愛極的女子口中說出來的,不由大笑,在她臉上輕輕拍了兩下,問道:「那你今晚還要留下嗎?一起睡覺說話。」

  璇璣搖頭,從床上跳下,道:「我……我走了。」

  她終於也明白之前纏著要留在他房裡的行為是很不正確的。禹司鳳替她重新挽好髮髻,正要開門送她出去,忽聽門外傳來一陣喧囂,像是很多人在急匆匆地奔跑。

  兩人好奇之下開門一看,卻見外面燈火通明,許多浮玉島弟子手裡拿著火把,朝正門那裡趕。禹司鳳不由過去問道:「請問是出了什麼事情?」

  一個浮玉島弟子答道:「是離澤宮兩個宮主到了,還帶來了今年簪花大會要摘的花。」

  兩人一聽離澤宮三個字,頓時變色。璇璣抬頭看著禹司鳳,低聲道:「怎麼辦,要去見嗎?」禹司鳳緩緩搖了搖頭,道:「算了,等到明天吧。只是……怎麼會如此深夜趕來?」

  師父一向講究禮儀,從來沒有深更半夜來訪的道理。而且,還說帶來了要摘的花,也就是說,今年沒有摘花任務,是因為師父他們先抓到了厲害的妖魔?他在離澤宮怎麼從來沒聽說過此事?

  他沉吟良久,總是想不出所以然,低頭見璇璣呆呆看著自己,他不由一笑,輕輕推了她一把:「快回去吧。明天等我找你。」

  璇璣要進來的時候猶豫而且害怕,眼下要離開又有些捨不得,無奈之下只得慢慢轉身走了。回頭再看,禹司鳳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她心中一暖,對他揮揮手,道:「小色鬼,就算繼續下去也沒什麼的!」

  說罷,見禹司鳳一呆,她忍不住咯咯笑起來,飛快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