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和鐘敏言兩人驚魂未定,忽見亭奴被柳意歡扛在肩上,縱身落在眼前,他低聲道:「你們都靠過來!」年輕弟子們還未反應過來,都被柳意歡一手推兩個,通通推到附近。
亭奴輕道:「當康,結界。」他腳邊立即出現出一隻小豬一樣的怪獸,叫了幾聲,立即放出青色的結界,將年輕弟子們罩在其中。玲瓏和鐘敏言見識過,倒沒怎麼太驚訝,其他弟子們第一次見識到結界,都萬分驚奇,端蕊甚至孩子氣地用手指去戳,手指一穿而過,毫無損傷,她掛滿淚水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亭奴柔聲道:「大家都留在結界裡,不要出去。結界可以保證大家不受任何損傷。」
說罷,他朝璇璣那裡看了一眼,她已經從劍上跳了下來,崩玉輕輕一揮,道:「爹爹,師父,師伯……你們都去後面,不要過來。」楚影紅急道:「璇璣!……你小心,那怪火很厲害!」她本想說讓她躲起來,然而忽然想起她在浮玉島上一番作為,維護的話立時吞了回去。
說話間,騰蛇已經張開火翼四處追趕妖魔們了。這些妖魔可比離澤宮的金翅鳥好對付多了,燒一下就死的死傷的傷,一下子就被他燒死了大部分的妖魔。有的妖魔試圖用畢方鳥的怪火去燒他,誰知那青色的火焰燎在他身上,好像撓癢癢,他連塊衣角都沒破。騰蛇哈哈大笑道:「遇到御火的老祖宗,這些小母雞的火只能算小意思啦!」揮翼間,也不知被他燒死多少珍貴的畢方鳥。
褚磊見大部分的妖魔都被騰蛇燒死,剩下的也零星逃竄,再無可能作祟,這才鬆了一口氣,回頭隔著玄鐵門對滿面擔憂之色的妻子微微一笑,低聲道:「你沒事吧?」
何丹萍落下淚來,柔聲道:「我沒事……倒是讓大哥你擔心了。」
褚磊搖了搖頭。眾人見和陽斷腕處血流不止,急忙過去查看。楚影紅平日裡鎮定自若,這會也忍不住雙手發顫,輕輕將他綁在斷腕處的布條解開,唯恐一個動作重了再弄痛他。
和陽臉色蒼白,滿頭都是汗,卻還強忍著微笑:「……快上好藥,去四處查看有沒有妖魔餘孽是要緊。」
楚影紅哽咽道:「你傷成這樣,還怎麼走動?存心讓我難受嗎?」
和陽用剩下的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這是他們年輕時候常做的動作,如今楚影紅已是一個年近四十的婦人了,他還拿她當作多年前任性的小女孩兒,柔聲道:「大事重要。斷一隻手沒什麼了不起的。我不是還剩一隻右手可以握劍麼?」
楚影紅搖了搖頭,落下幾點淚水在衣襟上,顫聲道:「要斷也該斷我的手!」
「傻孩子。」和陽笑了幾聲。
璇璣怔怔看著他二人,心中忽然覺得一陣空虛。為什麼,師父會說寧可斷自己的手?為什麼,他們第一個關心的永遠不是自己,而是對方?這就是相愛嗎?將對方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是這樣嗎?
紫狐見她怔怔地不動,便湊過去,輕道:「要是我,也寧可死的是我,只要無支祁過得好。璇璣,你還小呢,不理解這些吧?」
她緩緩搖頭,只覺滿心茫然,說不出話來。
褚磊見眾人都傷得不輕,只怕一時半會沒辦法巡山查看妖魔餘孽,便道:「丹萍,你們先留在這裡別出來,替受傷的人上藥。」
何丹萍一驚,「那你呢?你也受傷了!」
褚磊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去看看有沒有餘孽。你們乖乖呆在這裡。」
何丹萍急道:「不!你不要去!太危險了!大家……都先留在這裡養傷!誰也不要離開!」
褚磊嘆道:「我是掌門,這是我應當做的事情。丹萍,盼你理解。」
「大哥!」何丹萍叫了一聲。褚磊沒有答應,掉臉就走。忽聽璇璣說道:「我去巡山,我沒受傷。爹爹你別去。」
褚磊一怔,奇道:「你……你可以嗎?」
璇璣心中無比煩亂,一把抽出崩玉,在手裡攥緊,低聲道:「可以!我……要找點事來做,讓自己冷靜一下……」若是繼續站在這裡,她覺得自己會做出很可怕的事。心裡好像藏著許多浪潮,一潮一潮沖刷上來,像是有很多個聲音在說話,又彷彿將要醒悟什麼。
她心煩意亂,不等褚磊回答,御劍疾飛而起,眨眼就消失了。
「那麼危險,你怎能讓她一人去!這孩子……是有什麼心事嗎?」何丹萍做母親的第一時間發覺了她的不對勁,忍不住問褚磊,「簪花大會怎麼樣?她是不是輸了才心裡不痛快?」
褚磊也是半知半解,搖頭道:「不,她贏了……簪花大會發生了許多事,你們還不知道……」
他將浮玉島上發生的所有事情簡潔地說了一遍,諸人聽完都作聲不得。半晌,何丹萍才輕喟:「這樣說來,司鳳那孩子也是……他竟一直瞞著璇璣?」褚磊嘆了一聲,道:「也怪不得他。不過從感情上來說,委實接受不了。璇璣這個樣子,應該就是為了他……」
何丹萍低聲道:「他是妖,我們的女兒怎可與他一起?」
褚磊道:「妖倒也沒什麼,依我看,璇璣的來歷也是大有古怪。你還記得她小時候什麼都不會的樣子嗎?短短四年,她竟變得這樣厲害。大有資質的弟子你我並不是沒見過,但見過她這樣的嗎?當日你生產前夜,我做了那個夢,如今想來,難道竟是一種預示?」
何丹萍臉色都變了,急道:「你什麼意思!璇璣怎會是妖怪!」
「我不是說她是妖怪,我的意思是……」褚磊沉吟了一下,「或許是天上星宿下凡歷劫,或者什麼別的仙人……總之絕不是普通的凡人。如今她已經比你我都厲害數倍……不,數十倍,甚至數百倍……」
何丹萍見他說話的時候並無欣慰歡喜之情,反而眉頭緊皺,似乎心事重重,便道:「你真是……女兒變得厲害了,怎麼還不開心?少陽派一直修仙修仙,如今終於出了個真正的仙人,還是你褚大掌門的女兒,這可是福氣。」
褚磊低聲道:「怕的就是她真是仙人……我看她最近很不對勁,力量似乎壓抑不住的樣子,很可能是甦醒的前兆。甦醒過來,她可不是你我的女兒了。丹萍,她再也不會是那個璇璣。」
何丹萍終於說不出話來。那個懶洋洋的、成天只會惹爹娘生氣的小女兒,真的要消失了?這時她才真正明白褚磊的顧忌,她是寧可璇璣一輩子都這樣懶散下去,也不要成為什麼勞什子的女神仙。
「待事情過去後,我會找她談談。」何丹萍如是說。然而到底談什麼,她心中也沒底。
※※※
玲瓏的頭皮被削去了一小塊,不是大傷,不過血流得甚多。先時妖魔肆虐,她還撐著,如今一太平,她立即軟了下來,縮在鐘敏言懷裡撒嬌叫疼。
鐘敏言笑道:「好好……乖,我看看,馬上給你上藥,馬上就不疼。」
玲瓏撅嘴道:「頭皮被削了,那一塊豈不是永遠禿了?小六子,我不要!好難看啊!」
鐘敏言撥開她濃密的頭髮,小心查看傷口,那是一塊拇指大小的刀傷,委實不小,說不定以後真的會禿。玲瓏一向愛美,他不願說實話讓她難過,便安慰道:「只有指甲那麼大小一塊的傷,頭髮撥過來就看不到了。再說了,你就真成了禿頭我也喜歡。」
「你才禿頭!」玲瓏嬌嗔一句,然而想到生死關頭,兩人的手緊緊相握,她心中也十分甜蜜感慨,趁著鐘敏言給她上藥,她低聲道:「小六子,這事兒過去後,你……你會不會向爹爹……嗯……」她臉皮薄,後面的話居然說不出來,憋得粉面暈紅。
鐘敏言先是一怔,跟著立即明白了,心中也是砰砰亂跳,良久,才輕道:「你……你要是不生氣,我今晚就向他老人家提親。」
「誰要嫁給你!」玲瓏被他說中心事,突然嬌羞起來。
鐘敏言笑道:「你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只有我能受的了你那小姐脾氣啦。」
玲瓏大發嬌嗔,用力將他推開,怒道:「誰要你受得了了!你大可以走嘛!」
鐘敏言「噯喲」一聲,笑道:「別推別推,藥要撒出來了!好好,不是大小姐,是好姑娘。」
兩人小小鬧了一會,只覺心中溫馨愉快。鐘敏言替她上好藥,然後握住她的手,輕道:「玲瓏,咱們永遠也不分開。」玲瓏「嗯」了一聲,過一會忽然開口道:「璇璣她……」
鐘敏言乍聽她嘴裡提到這個名字,不由一顫,不知為何,心裡最深處竟感到些微的心虛。玲瓏繼續道:「璇璣她一定很傷心,司鳳被離澤宮的人搶走了,她卻沒追上。我方才見她臉色都變了……你說,咱們也得想個辦法幫她把司鳳給搶回來跟她團聚呀。」
鐘敏言怔了一會,才道:「……好,這裡的事情了結之後,咱們一起去不周山,把那幫妖魔的巢穴給搗了,救出司鳳。」
玲瓏點了點頭,忽然蹙眉輕道:「可他也是妖怪……我怕爹爹和娘心裡不痛快……哎,管他的!誰規定人和妖不能在一起!爹娘要是反對,咱們就據理力爭,帶著璇璣和司鳳離開!」
鐘敏言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正要換個話題,不要總是提璇璣,忽覺身後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他急忙回頭,只見地上滾落一顆小石子。他以為是上面滾落的碎石,並沒在意,轉過頭繼續和玲瓏說話,誰知又一顆小石子砸了上來。
他疑惑地回頭,卻見石壁上枝葉茂密,一人隱在枝葉後,定定看著他。那人穿著青袍,臉上帶著修羅面具,正是他好久不見的若玉!
鐘敏言心中一驚,若玉對他招了招手,然後轉身便走。他急忙起身要追,玲瓏奇道:「你上哪兒?」他勉強說道:「我……好像吃錯了東西,肚子痛得厲害。」玲瓏「啐」了一口,紅著臉道:「快去啦!別走太遠,我會擔心。」
鐘敏言點了點頭,縱身躍上石壁,眨眼就不見人影。玲瓏見他身手如此快速,不由好笑,看來他真的十分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