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人皆驚。元朗便是先祖的名號了,副宮主怎麼也叫這個名字?禹司鳳雙手微微發抖,不可思議地看著浮在半空渾身金光的副宮主。他怎麼會是元朗?他分明是師父的弟弟!親生弟弟!
副宮主緩緩抬手,將臉上的修羅面具摘下。他的容貌第一次呈現在世人面前,與他平日裡妖妖挑挑的作風不同,他身材雖然纖細,一張臉卻生得濃眉大眼,極有男子氣概。他目光灼灼,看著無支祁,冷笑道:「猢猻!到最後均天環還是屬於我的!你休想奪走!」
無支祁吸了一口氣,奇道:「怪了,你那張臉不是元朗啊!你到底是誰?」
副宮主低低笑了一聲,輕道:「蠢材!你還是那麼蠢,無支祁!」
無支祁摸著腦袋,果然是百思不得其解。禹司鳳喃喃道:「莫非……和璇璣一樣?轉世輪迴?!」他仔細將前事想了想,漸漸確信此人確實是元朗的轉世。否則他怎會將大宮主的私事和盤托出?何必將自己趕出離澤宮?原先他們都以為副宮主是想得到離澤宮的實權,但他們錯了。離澤宮再強大,也不過是凡間一個修仙門派,何況建立離澤宮也不過是為了元朗的私心——他想奪回均天環,獲得強大的妖力。
他私下裡做的那些拙劣的小動作,無非是想讓別人都認為他的目的是奪權。誰能想到,他就是元朗?所以他吃定了無支祁的性格,嘴硬心軟,所以先前那樣氣定神閒。原來他對璇璣說的那些勸告、將大宮主氣得吐血、誘使他去陰間取均天環、誘使他發下那個毒誓——一切都是算好的!他早已知道就算不求無支祁,他也會因為璇璣的面子將均天環給自己!
朱雀的出現想必是打亂了他原先的計畫,於是他厲聲發問,目的不過是亂了這老實人的心神——以他對無支祁的瞭解,知道他一定不會繼續為難,均天環必然要還給天界。要搶奪均天環,就只在那一瞬間!
這樣一步步走過來,他才駭然發覺此人的城府有多深。先前只覺得副宮主怪異,做的很多事都讓人摸不著頭腦,好像一會好一會壞,原來真相是這樣!他終於明白了!
禹司鳳上前數步,厲聲道:「你把我師父怎麼了?!」
取均天環是何等大事!大宮主怎可能不來?他不來,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元朗陷害了,甚至死了。
元朗笑吟吟地看著他,讚歎道:「金翅鳥族人中居然出了一個你這樣的聰明人!果然不讓你繼續留下是對的。你爹沒死,好歹這一世他也是我兄弟。今日我好心點,說給你聽,好教你知道那情人咒的解藥是我給配的方子,不但消除那些回憶,大約連妖力也是可以消除的。你還是別在這裡磨蹭,趕緊回去看看吧,不然你爹在地牢的臭水裡泡久了,會出什麼事,我可不能保證。」
禹司鳳恨了一聲,掉臉就要出門,卻被那血霧攔下,急得臉色煞白。紫狐急忙拉住他,勸道:「司鳳你別急!璇璣!你快過來勸勸他呀!璇璣?」她回頭,卻見璇璣只死死盯著元朗手腕上的均天環在看,對周圍的事情絲毫不放在心上,像入魔一樣。紫狐急得大叫道:「這都怎麼了!無支祁!你別光顧著耍嘴皮子!快點動手啊!」
無支祁笑道:「好吧,小狐狸叫我動手,我就動手了。元朗,別以為套個環子老子就對付不了你!前世你他媽是個陰暗的窩囊廢,這輩子你他媽還是窩囊廢!老子居然和你這種人稱兄道弟,真是丟人到家!」
話音一落,他身體猛然前傾,胳膊一揮,卻是一道閃亮的銀光射出,與紫狐在無間地獄見到的那道光一模一樣。他手裡攥著一根一人多高的銀色鉤子,造型十分詭異,居然是一截一截的,像是用鋒利的骨頭紮在一起做成的鉤子。那道銀光,便是這策海鉤射出的了。
只聽「嗚」地一聲巨響,整個客棧開始劇烈搖晃起來,粉塵四落,原本蹲在地下的那些客人和夥計們嚇得又哭又叫,無路可逃,緊跟著頭頂乍然一亮,原來這客棧上面半截都被策海鉤給鉤沒了,沒入濃厚的血霧裡,眨眼就沒了影子,那些血霧立即壓了下來,離頭頂只有兩三尺的距離。這下眾人哭都哭不出來,只是呆呆看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元朗朝上一沖,觸到那些血霧,顯然也有些顧忌,只得落在地上,冷笑道:「你是朝哪裡砍呢?!」
無支祁把策海鉤朝肩上一扛,也笑道:「怎麼,我沒砍對嗎?」
元朗臉色突然一變,猛然低頭,卻見套著均天環的那截胳膊居然被削斷了!策海鉤實在太快,以至於他根本沒有感覺到痛楚,連血都還沒來得及滲出來。他慘叫一聲,死死抓住斷臂,發了瘋一般地在地上找著自己的斷手。
無支祁舉起手裡的一截斷手,笑問:「元朗,你是在找這個?」那斷腕上赫然套著金光燦燦的均天環,元朗嘶聲道:「還給我!」直撲上來,沒命地要搶。無支祁退了一步,將均天環扯下來,把斷手丟到他臉上,笑:「還給你嘍!」
元朗拍掉那隻斷手,嘶聲吼道:「無支祁!你這個不要臉的小人!自己有了策海鉤,卻三番兩次從我手裡搶奪均天環!神將大人呢?你們為什麼不抓他?抓住他!用極刑!東西都是他偷的!和我沒關係!」
無支祁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狂態,並不說話。朱雀從後面一把扯住元朗的胳膊,將他制住,厲聲道:「安靜!你好大膽!可知自己犯了什麼罪?!」他這一番問話正氣凜然,大有唱戲的味道,倒讓無支祁又勾起了嘴角。
「試圖搶奪神器是一大罪,故意賣弄妖力傷害凡人又是一大罪!不過……你最大的罪,便是擅自輪迴!元朗!本將想起你了!當年向天界討好賣乖的那隻金翅鳥!如果本將沒記錯,判官的生死簿上,元朗還未到下界輪迴的日子吧?!」
無支祁奇道:「怎麼?你的意思是,他還沒到可以輪迴的日子,就自己……他娘的輪迴了?」
朱雀點頭道:「不錯!天地輪迴自有法,脫離法度擅自輪迴下界都是重罪!元朗,本將要將你押上天庭,由白帝審問!」
元朗為他制住,又失去了均天環,澎湃的妖力頓時消失無蹤,絲毫也動彈不得,加上斷臂處痛徹心扉,他忍不住淒聲道:「天道不公!犯錯的人並不是我!為何三番兩次要將無支祁的罪名扣在我頭上?!你們答應的封官加爵在哪裡?!誘使我叛變時的和顏悅色又在哪裡?!原來天界也會玩虛以委蛇的招數!早知如此,我……」
「早知如此,你就不背叛我了,對不對?」無支祁摳著鼻孔,慢悠悠地說著,最後將鼻屎摳出來,笑嘻嘻地彈到他臉上,說道:「你可別再做夢了,把我當傻子呢?嗯,我本想親手殺了你,了結這千年的憤懣,不過眼下我突然改變主意了。幹嘛要你死那麼痛快?活著才是受罪嘛!我告訴你,無間地獄很好玩的,你去坐坐,保準不會後悔。」
朱雀沉聲道:「元朗!要上界成仙是需要緣法的!你前世沒有仙緣,故此特特令判官早早將你勾魂,等待下個輪迴。你若耐心等待,走正常的輪迴,這一世本可上界成仙!誰知你這般鼠目寸光,果然是與天界無緣。」
元朗臉色猶如死灰一般,怔怔看著他,嘴唇顫抖,這下,他真的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是誰說的,天做孽,猶可活,自做孽,不可活。他這不正是自做孽嗎?
朱雀朝無支祁伸手:「拿來!」
無支祁裝傻,摸著腦袋笑問:「什麼拿來?」
「均天環!」朱雀大眼一瞪,氣呼呼地說道:「猢猻別想耍花樣!你私自逃離牢獄的事情,遲早會找你算賬!你想罪狀上再加一條嗎?!」
無支祁想了想,將均天環拿出來,在元朗面前一晃,柔聲道:「傻子,你為了這麼個東西,居然變成了瘋子。以前秉燭夜談,把酒言歡的情分,真的忘了嗎?」
元朗嘴唇還在顫抖,依舊說不出話來。
無支祁淡道:「你我到底是兄弟一場,待我祭你一程!」說罷,他雙手抓住均天環,用力一掰——喀嚓一聲,那天下聞名的神器,居然在他手裡硬生生裂成了碎片!
眾人都是齊聲驚呼,無支祁微微一笑,將那碎片拋灑在空中,低聲道:「東西沒啦!下輩子……如果你還有下輩子,希望你不要再追求那些虛幻的東西!」
「無支祁!」朱雀驚得頭髮都要豎起來,指著他的鼻子,手指微微發抖,再也想不到他居然這般膽大包天,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將均天環給弄碎了!他正要發作,忽聽紫狐尖叫道:「璇璣!璇璣你怎麼了?!」
禹司鳳大吃一驚,急急回頭,卻見璇璣雙目緊閉,臉色慘白,暈死在紫狐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