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進愛情莫憂愁》
余宛宛
第 1 章

位在安靜巷弄內的「卡比」咖啡廳裡擺著四張白色桌子、一張亮橘色三人座沙發靠牆而立,屋裡飄著甫出爐蛋糕的香味,桌邊坐著幾名各自低頭看書、玩手機的男女。

「莫憂,妳還好吧!」

一聲低喊劃破寧靜,穿著寬鬆白襯衫,掛著黑框大眼鏡、長髮及腰的錢莫愁,倏地衝進咖啡廳。

「放心,我沒事啦。」中午剛出車禍的錢莫憂舉起纏著繃帶的左手,對妹妹燦然一笑。

「醫生怎麼說?」錢莫愁坐下時,已經把姊姊從上到下打量過三次,以確定姊姊真的沒事。

她接到姊姊出車禍的電話後,嚇到有足足一分鐘沒力氣起身。三年前的一場意外,讓她至今就連聽到救護車的聲音,還是會惴惴不安。

「照過X光,整株人都沒事。只是脖子和腰有一些肌肉挫傷,手臂擦傷有個五十塊硬幣的血光,所以才包了這一團。」錢莫憂嘻嘻笑,貝齒配著她僅及下巴的短髮,很有幾分Q版娃娃的可愛味道。

「事情經過?」錢莫愁沒笑,定定看著姊姊。

「我的摩托車停在斑馬線前面,正在等待橫向車道的救護車通過時,後方來車突然追撞我。然後,我咚地一聲就連人帶車飛出去了。」錢莫憂舉起左手揮出一道拋物線,臉卻瞬間皺成一顆酸梅,抱著身子蜷成一團。「媽啊,痛痛痛痛……」

錢莫愁馬上握住姊姊嚴重擦傷的手臂,免得她的手「又」撞到桌子。「哪裡痛?我叫計程車,我們去看醫生。」

「不是啦,只是不小心動到腰的肌肉,很痛。」錢莫憂咧齒一笑,嘴角卻往下一抿,悲慘地呻吟出聲。「脖子也好痛。」

「這種肌肉挫傷,明後天會更痛。我等下載妳回家,順便去幫妳買熱敷墊,還有顧筋骨的中藥。」錢莫愁皺眉說道。

「可是,急診室小帥哥醫生說前兩天要冰敷耶。」錢莫憂大喝一口香料味濃濃的印度奶茶,然後伸手去揉妹妹皺起的眉頭。「第一百零一次跟妳說,我沒事了。笑一個吧。」

錢莫愁依言淡淡一笑,說道:「不要冰敷,中醫認為熱敷才能活化筋絡。」

「我信妳這個蒙古大夫嘍。」

「乖。」錢莫愁拍拍姊姊的頭。

「喵。」錢莫憂裝乖,大眼睛無辜地看著妹妹。「那……我今天可以去住妳那裡嗎?」

「不可以。」

錢莫憂癟著嘴、眼裡開始漾出水氣。

「因為妳會認床,一認床就睡不好,一睡不好就會在床上翻一百零八次。所以,我今晚去住妳那裡。」錢莫愁說。

「耶,妳是全世界最好的妹妹。」錢莫憂正要舉高雙手時,被妹妹飛快地制止。「但是,我還是要去妳那裡住。」

「為什麼?」錢莫愁問。

錢莫憂傾身向前,壓低聲音說:「因為我那裡鬧鬼。」

「不可能,我之前去住都沒事。」錢莫愁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膚,配上一頭烏髮,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感。

「妳八風吹不動、見到鬼可能還會冷笑兩聲。但我小奸小惡,一受驚就會尖叫,好兄弟就喜歡找我這種調調的來嚇人,比較有成就感啊。」錢莫憂半個身子趴在桌上,抓著妹妹的手說:「妳看我今天出車禍,就知道『它』對我沒有好意了。不然,我左右都沒車,那輛車為何偏偏只撞我。有鬼!分明有鬼!」

「妳恐怖片看太多了。如果人死了會變成鬼,那麼世界各地到處都是鬼。」錢莫愁握著姊姊冰冷的手,把桌上那杯奶茶拿過來溫暖她。

「反正,真的有鬼就對了!妳聽我說,事情是這樣開始的——」錢莫憂握緊妹妹的手,用一種略微顫抖的聲音說道:「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認為人生苦短,活著一定要快樂,因此工作到晚上十點到家之後,自動變成廢柴一根的錢莫憂,因為在屋內滾過來又滾過去滾得太無聊,所以便拎著一瓶酒精濃度0.6、比薑母鴨還低的藍仙姑紅酒,衝上頂樓花園。

她個人認為住在公寓頂樓最棒的事,就是擁有頂樓花園的使用權。

雖說她任職的廣告公司營業額有如神助,但她身為創意部美術助理的福利卻還未好到破表。她能住這裡,完全是因為她老爸帶著繼母及五歲大的兒子外派到香港三年,因此叫她過來看家並省房租。

偶爾,妹妹錢莫愁也會過來外宿。

老爸和老媽在她國小六年級離婚之後,她跟了爸爸、莫愁則跟了媽媽,但她們姊妹的感情不減反增。三天若是沒通上一次電話、每週若是沒見上一面,兩人就會渾身不對勁。

就像很久沒吸到新鮮血液、只能靠著冷凍血漿過活的吸血鬼一樣不對勁——寫恐怖愛情小說的錢莫愁曾經這樣形容過。

總之,這一晚,拿著紅酒和手機在頂樓和妹妹聊完天的錢莫憂,躺在帆布躺椅上看月亮——

沒人在,所以毫無形象可言的錢莫憂,拿起「紅酒」瓶口對嘴咕嚕咕嚕喝,當它是汽水。

突然間,夜裡響起一陣弦樂器尖銳的高音嘎吱樂聲。

錢莫憂驀地驚跳起來。

是希區考克的「驚魂記」配樂!這部片是她的恐怖片啟蒙片,她絕不會忘記那段變態殺手在充滿懸疑的音樂中追殺女主角的背景音樂。

錢莫憂頭皮發麻、全身發抖,不停地四處張望。

這裡是三十樓,她也沒在演電影,怎麼會突然出現驚悚的「驚魂記」配樂?

「誰在那裡?」錢莫憂緊抓著酒瓶,聲音顫抖地問道。

音樂聲緩緩消失,錢莫憂起身踮起腳尖,往不鏽鋼柵欄外的隔壁大樓頂樓看去——空空如也,連個鬼影都沒有。

錢莫憂坐下之時,音樂又再次響起。

「誰!是誰!」錢莫憂拿著酒瓶在空中揮舞,愈害怕聲音就愈大。「是人是鬼?再不出來,我叫警察……」猜想警察對鬼沒用,她決定改口說:「叫四方神明懲罰你!」

「救命——」空中突然傳來像被人掐住喉嚨的呼叫聲。

錢莫憂的心臟跳到胸口,整個人蜷成一圈,酒瓶還砸到腳趾頭,但她嚇得已經喊不出痛。

「你還好吧!沒事吧!」錢莫憂牙齒打顫地大叫道。

「救命——」

錢莫憂胸口一緊,衝到兩棟大樓的柵欄間左張右望,著急地大聲說道:「你怎麼了?要幫你叫救護車還是請法師來誦經……」

呼吸聲在同一時間變得急促,之後又再次響起「驚魂記」那充滿尖銳弦樂的背景音樂。

錢莫憂頭皮大發麻,轉身跑離頂樓陽台……

「然後呢?」錢莫愁問。

「沒有然後了。」錢莫憂壓低聲音說道。

「就這樣?」錢莫愁不可思議地睜大眼。

「什麼叫做就這樣?」錢莫憂的音量瞬間飆高,又急忙調回正常音量。「我那天嚇到不敢關燈睡。今天就撞車了,一定是卡到陰了。」

「妳有沒有叫隔壁樓的管理員上來?萬一真的有人受傷的話,怎麼辦?」錢莫愁聲音平淡,像在詢問垃圾倒了沒。

「當然,我一離開就去叫隔壁家管理員上樓了!我可不想因為見死不救,害死一條人命。」

「結果呢?」錢莫愁喝著茶問道。

「頂樓什麼人都沒有。」錢莫憂顫抖了下身子,繼續說道:「管理員還說……聽說在蓋那棟大樓時,有工人半夜溜上頂樓喝酒,不小心跌倒頭撞到鋼筋,隔天被人發現時,已經……妳知道的。」

「喔,所以妳昨晚遇見的該是那名工人。他應該是想警告妳酒喝少一點,以免跟他一樣失足身亡,還放了『驚魂記』的配樂來警告妳——」

「停停停,不要說了。」錢莫憂用力揉著起雞皮疙瘩的手臂。

「是人皆會死、哪個地方沒死過人。很正常。」錢莫愁從背包裡拿出薄圍巾給姊姊。「冷氣太強了,圍著。」

錢莫憂用圍巾把自己裹緊,看著妹妹平靜無波的臉龐及染著淡淡黑眼圈的雙眸,胸口閃過一陣心疼。

妹妹在三年前遭遇過一場悲慘的意外,日子是撐過來了,此後便是這麼一副老僧入定、看淡生死的模樣。

她知道妹妹並沒有全忘了,否則不會至今仍然夜難成眠、不會剛才一接到她車禍的電話,就嚇到說不出話來。

錢莫憂握住妹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的眼。

姊妹間特有的默契,讓錢莫愁知道姊姊想說什麼,於是回握了下她的手。

「別怕了,有鬼就有神。妳人這麼好,就連被後方機車騎士追撞,都還趕去安慰她,好人會有好報的啦。」錢莫愁勾唇一笑,冷冷小臉便多了幾分清豔之色。

「追撞我的冷芳如小妹妹才二十二歲,她撞得那麼嚴重,嚇到眼淚都停不下來,死命抓著我的手,我不幫她,難道叫警察先生邊做筆錄邊幫她擦眼淚嗎?不過,冷芳如小妹妹家境應該滿好的,我幫忙打電話給她哥哥,結果是她哥哥的助理接的電話。」

「嗯,沒事就好。」錢莫愁對別人的世界沒什麼興趣,只交代道:「還有,妳以後恐怖電影少看一點。」

「才不要!這樣我的生活還有什麼刺激?」錢莫憂一本正經地搖頭,奇怪地瞥她一眼。「可是妳為什麼都不怕?」

「因為那些都是假的。」錢莫愁說。

「但我昨晚遇到的是真的。」錢莫憂很堅持。

「喔。」錢莫愁一臉不相信地點了頭。

「發揮一下妳寫小說時的想像力!」錢莫憂黑眸瞪得圓滾滾,快抓狂。

「像是那段音樂其實不是音樂,而是好兄弟在妳耳邊唱歌?」

「停,夠了。」

「放心啦!鐵定不是鬼。就算是鬼,能放『驚魂記』的音樂,倒可以跟他聊聊,挺有意思的。」錢莫愁說。

「我會被妳氣死。」錢莫憂瞪她。

「氣什麼,我們回家吧。」錢莫愁拍拍姊姊的肩膀,起身準備離開。

錢莫憂起身時慘叫一聲,她摀著脖子,瞬間石膏化在座位上。「我站不起來,剛剛明明沒這麼痛啊。」

「明後天會更痛。」錢莫愁立刻上前攙起姊姊。「妳明天請假好了。」

「不行,明天公司要聚餐。」

「聚餐有什麼大不了的?」獨來獨往的錢莫愁瞄了她一眼。

「我們公司打敗無數敵手,接到一個國際名品『男爵』在台灣副牌授權的廣告。明天是聚餐加慶祝會,一定要去,紀明仁也會去喔。」錢莫憂提到意中人,眉眼頓時笑彎成兩道新月,不過很快地又垮下來。「而且如果我沒去,我們總監就會用『年輕人約會多、行情好,不懂得融入公司文化等等等一○一條罪行』來指責我。所以,我就算打著石膏也要爬去。」

錢莫憂哀怨地嘆了口氣,在妹妹的扶持下走出咖啡廳。

始終背對她們的一名男客人李爾,在她們離開時,好奇地多看了兩眼,這一看之下,赫然發現——

這對姊妹,居然是雙胞胎。

一樣的清朗好目,一樣的小巧臉龐,一樣的粉粉雙唇。

只是被扶著的那位,留著短髮、穿著鵝黃短T加上短褲,看起來青春可愛光彩。另一個,長髮及腰、臉龐雪白、眉眼淡淡,盡是一派世事不入我眼的悠然。

李爾的目光在長髮女子臉上停留一會兒,腦中乍然浮出幾張素描圖,竟不自覺地起身上前一步。

「妳們好。」李爾盯著長髮女子看。

「這位帥哥,我現在身受重傷不適合被搭訕。她要照顧病人,也不適合。」錢莫憂看了一眼這個穿著鮮豔襯衫的男人。

「我剛回國,時差還沒調過來,沒力氣搭訕,只是看妳走路不怎麼自然,所以想到我有位親戚正巧是推拿師。這是他的名片和我的名片,就說是我介紹的。」李爾遞出了名片。

「謝謝。」

錢莫愁把名片往口袋一放,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的皮褲停留一眼後,她扶著姊姊繼續往前走,鑽進她的MARCH小車裡。

「姊姊告訴妳,妳涉世未深,不知道這世上騙子有多少。」錢莫憂指著那張名片,擺出世故的神情說道。「現在這種騙子很多,走在路上突然跑來就跟妳說,他認識哪個有名的美容師、藥草師,妳臉上的痣啦、疤、青光眼、白內障,全都有救了。但是,這些美容師、藥草師不輕易見客,一定要報上這個騙子介紹者的名號。卑鄙處即在此,妳一旦報出名字,這個偽善的介紹者就可以抽成。」

在姊姊一本正經說得煞有介事時,錢莫愁發動車子,踩下油門。

「所以,那個男人穿著D&G襯衫、皮褲和手工鞋,是為了營造權威感?」錢莫愁問。

錢莫憂嘴角抽搐了一下,繼而理直氣壯地說道:「可見這門行業多好賺啊!還有,妳看看他還特別強調自己剛回國有多賊。還有,那張混血兒的臉孔,雖然努力笑得很誠懇,但還是不正經,八成是勤奮的牛郎出來兼職哩。」

「原來妳看得比我還仔細?」錢莫愁嘖嘖稱奇地說。

「當然,我這人活在塵世也不是吃素的。哪像妳只迷戀漫畫、小說筆下的男主角?現實沒有人長那樣的啦。」

「我沒希望他們變成真的。他們都在漫畫小說裡,對我比較安全。」錢莫愁一聳肩,踩下油門,超過一輛車。

錢莫憂看著她這個太實際、偏偏專寫恐怖愛情小說的妹妹,實在不知道吸血殭屍、不老族及變身獸人談戀愛,有什麼好看的?兩人花前月下到一半,狼人就要變身,露出獠牙,實在好不浪漫啊!

就像她最近喜歡的紀明仁如果是吸血鬼,她二話不說,肯定找人來斬妖除魔,免得他成為社會公害。

錢莫憂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突然覺得有點累了。

錢莫愁把冷氣調小,因為知道姊姊八成會在一分鐘內入睡。

老實說,她很羨慕姊姊好吃好睡的習性,而她自己以前也是這樣的。

只是,在發生那件事之後,她夜裡總是失眠、一直夢到「他」站在街口等她,等到他被大雨消融在雨裡,夢到她冷汗潸潸地驚醒,再也不能安眠,只好爬起來寫小說,撐到天亮筋疲力竭後才睡。

改寫恐怖愛情小說,她也是不得已。既然都已夜不成眠、都被惡夢折磨,不拿這些經驗來賺錢,豈不對不起自己?

姊姊昨晚的經歷,雖然她認為百分百不是真的,但若是真的呢?小說應該怎麼寫?

錢莫愁腦子裡的靈感突然接二連三地蹦了出來,她的眼裡閃過靈光乍現時的光彩,不由得加快了油門,希望快點回到姊姊那裡,抱住她的電腦,回到她的現實人生——

小說世界裡。

她打開廣播,電台正在播放的音樂是蘇打綠的台語歌〈無眠〉——

底你的心肝內。是不是還有我的存在。永遠攏底等。有時陣嘛會不甘願。想講要作伙飛。去一個心中美麗的所在。所有的一切。攏總尬你放作夥。希望你會當了解……

(註:〈無眠〉,作詞者:吳青峰&林暐哲。)

主唱青峰幽幽的聲音綿密地說著想念,錢莫愁胸口一窒,飛快地關掉電台。

她怕聽這首歌,每回一聽,總是心要揪扭起來,她不喜歡。她只喜歡現在這個除了寫小說之外,對什麼事都沒有情緒的自己。

※※※

稍晚,錢莫愁和姊姊一同回到姊姊公寓,把人哄上床後,她便衝進書房,拚命地——寫寫寫,寫寫寫,寫到體力不支時再咚地一聲倒下。

一夜,無夢。

嗯,該說是一「早」無夢。

錢莫愁雖然寫的是最天馬行空的小說,但她作息超規律——

她晚上八點開始工作,清晨五點睡覺,起床時間是中午十二點。

這天下午一點整,她一如往常地會先到「卡比」吃早午餐。

那時候的她,長髮盤起,戴著黑框大眼鏡,穿著寬鬆白襯衫和刷白牛仔褲,神智其實還不清楚,說話會打結、也不愛理人。幸好這裡的老闆很清楚——常客錢莫憂帶她來這裡前,就已經把妹妹的習慣說得一清二楚了。

況且,錢莫愁是那種一週來報到三天,超過兩小時還會加點飲料的好客人,老闆當然很樂意控制愛寒暄的天性,保持禮貌態度。

「跟平常一樣嗎?」老闆笑著問道。

錢莫愁點頭。

老闆送上一杯溫開水後,鑽進廚房做餐點。

「嗨,沒想到又在這裡遇到妳。」李爾一看到她,立刻上前致意。

錢莫愁嘴角一抿,沒說話。

「可以坐妳對面嗎?」李爾露出溫柔笑容。

「我等下要看書。」她今天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微啞,音量只有螞蟻大小。

「妳一開始看書,我就坐到別的地方。」他自顧自地坐到她對面說道。

錢莫愁點頭,馬上從背包裡拿出書來看。

李爾的笑容定格一秒,卻是有風度地起身,依然維持笑意地說——

「最後一個問題,妳姊妹的傷勢好一點了嗎?」

「好點了。」錢莫愁喝了一口水,看了他一眼。「謝謝關心。」

「補充一句。」李爾把椅子推回原位,目光仍然停在她雪白素顏上。「我只是覺得妳有些眼熟。」

「這種台詞,老套到小說都不寫了。」錢莫愁深吸一口氣,覺得今天早上的說話句數已經達到極限。

「我住在美國,有個小老弟愛素描,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寄明信片回來給我們。」李爾眼也不眨地看著她,緩緩地說:「三年前,他到了台灣,寄回來的明信片都會畫上一個女生,妳跟她長得很像。只是,那個女生比較常笑。」

錢莫愁的後背冒出雞皮疙瘩,她的雙手牢牢互握著,免得它們抖得太不像話,而她甚至沒有勇氣問那個小老弟的名字。

她以為都過去了,她再也不想聽到任何關於「他」的消息了。

李爾看著她更加蒼白的臉色,他的心頭驀然一震,不自覺地咬緊牙關——他沒猜錯,原來她真的是博文喜歡的女子。

正想再追問時,他的手機正好響起。

鈴鈴鈴……

錢莫愁從座位上彈跳起身,她的拳頭緊握成拳,就用這樣的力氣來支撐自己站著。

「你過來了,怎麼不先說一聲,是想嚇死這邊的人員嗎?」李爾臉上揚起笑容,卻又很快地斂去。「是嗎?他的祭日快到了嗎?好快,竟然已經過了三年了。」

李爾的目光直視著錢莫愁,想看清楚她究竟是哪一點讓博文如此牽掛。

錢莫愁聞言,驀打了個冷哆嗦。

今天是關博文的祭日嗎?她好不容易才遺忘了,為什麼又要出現和他有關的人來捅她一刀。

錢莫愁拿出錢,慌張地走到廚房門口喊了一聲。「老闆,錢在桌上。我有事先走,謝謝。」

「早餐還沒吃啊……」老闆追了出來,可錢莫愁已經飛也似地推開大門。

李爾想追上去,可錢莫愁回眸的那一眼阻止了他。

她的眸裡泛著淚,臉上寫滿了痛苦。

李爾心軟了,因為那樣的痛,他也曾歷同身受過。他嘆了口氣,對著手機說道:「你知道嗎?我想我遇見錢莫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