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絕不能改變的原則是:故事之中,一定要有鬼的出現。各位不妨一面看一面猜:這個故事中,誰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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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是怎麼發生的,他記得一清二楚。因為是奇蹟般的經歷,所以印象特別深刻──深刻到了任何細節,他都可以正確無誤地回憶,在過去的一年之中,他一次又一次地用記憶的放映機,把經過的情形放映出來,要不然,他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打發那麼多個寂寞的日子。
帶著六七分酒意,從酒吧出來,口中哼著不成腔調的曲子,提著上衣,走進那條小巷子時,他首先看到的是在短裙下的那一雙粉腿。
路燈的光芒不很明亮,可是卻也映得那一雙玉腿粉光細緻,叫人的眼光一碰上,就會被吸引住。短裙極短,幾乎露出了渾圓的股際。
他不由自主嚥了一口口水,停了下來,目光先在那一雙腿上掃了個夠,才漸漸向上移,細腰、隆乳,然後是一張俏麗而又年輕──簡直是稚氣的臉,一雙大眼睛中,有茫然的神色,又有著急於冒險的探求,也正在自上到下地打量著他。
他高大英俊,一向是女性傾慕的對象,這時,自然而然挺了挺胸,使他自己看來,更加英武。
這時,如果有旁觀者,一定可以發現,在他和她的眼神之中,都有滿意的神彩。
(呵呵,太像八流電影的情節了,可是對他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事實!)
他慢慢走過去,她站立著不動,可是那種神態,絕沒有拒絕的意思,四道目光,像是有著異樣的默契,終於,實際上的距離完全消失。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的,也正由於如此,所以他們應該根本沒有聽清楚對方說了什麼。他記得他說的是:「再去喝一點?」
大眼睛上的眉毛巧妙地揚了起來,那一雙有著不可測的迷惘眼神的眼睛,也就變得會說話,他像是清楚地聽到她在說:好啊!
他們自然而然向前走著,走出了幾步,兩人的身子,就靠在一起,他的手臂,環住了她的細腰──直到這時,他才真正體會了她的嬌小,她只到他的肩頭,可是由於她身體的每一部分,都那麼合乎比例,所以,在一定的距離下,並不覺得她的嬌美,而要在靠近了,他的手臂,可以輕而易舉,把她的纖腰整個地環抱過來時,才能真正地覺察出來。
走出了沒有幾步,他的手臂就將她擁得更緊。她的腰肢十分柔軟,她微微向後拗著身子,在不是十分明亮的路燈下,她的雙眼之中,射出迷人的神彩,而她的口唇,在輕輕顫動著。
他還在考慮:認識才兩分鐘,是不是需要遲一點?可是就在這時候,她伸出了舌頭,在唇上輕輕地舐了一下──這一個動作,就像是在一灘汽油上陡然投下了火種一樣,他只覺得全身發熱,已經用力吻了下去。
而在四唇交接之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或許有幾個行人,在經過的時候,曾以異樣的眼光望向他們,可是誰會在乎?
他很以為自己是調情聖手,可是比起這次街頭的接吻來,他以前的那些熱吻,都只是小孩子的遊戲!
不知過了多久(那是在他記憶之中,唯一模糊不清的一部分),他們的口唇才分了開來,兩人都急速地吸著氣,互望著,默契由那一個深吻而產生,他們一起抬起頭來,視線自然而然,投向不遠處的一個霓虹燈招牌:「純粹租房」。
房間又小又髒,而且還有一股難聞的霉味,可是當她的身上,不再有任何衣服之後,發自她胴體的那一種炫目的光輝,卻令得這又髒又小的房間,變得如同帝王的寢宮一般。
誰還會去注意房間的大小?只要那間房間容得下她和他就行了!他的視線,在接下來的時間中,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體──事實上,他的身體,也沒有離開過她的,他緊擁著她,一面喘息著,一面迫不及待地問:「告訴我你是什麼人,告訴我!」
她輕輕地咬著他的耳朵,所以聲音聽起來有點含糊不清,也更加甜膩:「我是風流小女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真是小女鬼,那麼小,那麼……」他無法形容她的嬌小可愛,只是把她抱得更緊:「我們可以再見面?」
幾乎連半秒鐘的考慮都沒有:「可以!」
他本來就在狂跳著的心,跳得更激烈:「明天?你的話──」
她搖頭:「不是明天,是明年,明年今天!」
他的雙手毫不留情地緊捏住了她少女般的雙峰:「別開玩笑,明年,我會死掉!」
她略蹙眉,他連忙鬆手,她用手指按著他的鼻尖:「你不會死,因為你捨不得死,你要活著,一天一天地等,一天一天地數,數上三百六十四天,來和我再相聚!」
她的這一番話,在以後的日子中,他每天都要念上好幾十遍,因為,的確如她所說,他不捨得死,他要再和她相聚,他一天一天地數,一天一天地等,等著和她再相聚。
他還記得,那一次,她話才一說完,就跳了起來,用快得難以想像的動作,穿好了衣服,而他竟然也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直當她打開了門,向他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走出去時,他才隨便套上了長褲,追了出去,在馬路上,他看到她上了一輛的士,他大叫:「什麼時候?什麼地點?」
她回過頭來,眉目都有著笑意:「同樣時候!同樣地點!」
他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究竟是什麼人?」
她的嬌笑聲聽來極動人:「我是風流小女鬼!」
她上了車,他想追過去,為了這樣美麗的女人,行為就算出格一點,也不要緊──他這時的樣子,已經夠奇特的了,手裡拿著衣服鞋襪,赤著腳,打著赤膊,還好深夜街頭沒有人,不然,一定把他當成是精神病院逃出來的了。而這時,他的行動更瘋狂,他一個箭步,竄向前,恰好她在那時,關上了門,他伸手要去拉門,她按下了門鎖,他從車窗中伸手進去,她的動作極快,又搖上了車窗,把他的手夾在車窗上,不是夾得很緊,但也足以使他無法去打開車門。
他們隔著玻璃望著,他用力搖頭,表示反對「明年今日再聚」的建議,她則用力點著頭,表示堅持她的提議。他又再問:「告訴我你是什麼人?」
她抿著嘴笑,一臉惹人憐愛的佻皮。
這樣子大約僵持了有兩分鐘,他才想到,可以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告訴她。他大聲報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使他感到高興的是,看起來,她像是在用心記憶著,那使他有了一線希望:她會打電話給他!
而司機已等得不耐煩了,車子震動了一下,他連忙縮回手,車子立即向前駛出去,他在看到她自車廂中轉頭向他望來的同時,也記住了那輛的士的車牌號碼。
他記下那車牌號碼,當時只是無意識的行動,可是到了第二天上午(一整晚甜蜜之極的回憶),看到報上刊登的一則新聞,他才如同電殛一樣,不知呆了多久,說不出話來。
一輛的士在日間撞向山邊,車毀、人亡,當時的士並沒有載客,當場死亡的是司機,而車子的車牌號碼,就是昨晚把她載走的那輛。
她被載到哪裡去了?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