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雲醒來時只覺得渾身酸軟無力,她想到自己可能已經睡過站點了,猛的睜開眼睛。她的頭頂是圍著乳黃色簾幔的床頂,身上蓋的是暗紅色的薄被。桑婉雲皺著眉頭滿腦子疑惑,她明明在公交車上打瞌睡的,怎麼會在一張舒服的、漂亮的床上躺著呢?
或許只是做夢?桑婉雲想,但是這個夢境未必太過真實了。
桑婉雲躺著的房間很暗,透過床尾的簾子可以看到床對面壁爐裡燃燒的不怎麼旺盛的橘紅色火焰。這可真是奇怪,她這輩子可真沒住過帶壁爐的屋子。
床的兩側並沒有放下簾子,所以桑婉雲可以看到放著玻璃水壺的床頭櫃,還有離床不遠的一張梳妝台,以及對面的一個很大的雕花衣櫃。
這個屋子很奇怪,這些擺設並不是桑婉雲熟悉的,她保證自己從未見過這間房間,所以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夢。
正在桑婉雲准備從床上起來的時候,門外卻傳來了腳步聲。
桑婉雲轉過頭,才發現這間房間的門並沒有完全關上,透過開著的一絲門縫,桑婉雲可以看到有一個身影站在那裡。
「艾諾麗,你不要哭喪著臉,小姐會醒過來的,只是承受不住壓力暈倒而已。」一個女孩子帶著不耐煩情緒低聲說道。
「蘇西,你怎麼可以這樣,小姐一直對我們很好,現在她生病了你卻一點也不傷心。」另一個女孩抱怨著說。
「錯了,她只對你好,你是她的貼身女僕,而我不是。」
叫做蘇西的女孩聽了艾諾麗的話明顯很不高興,所以說話的語氣有些尖銳,不過還好她記得壓低自己的聲音。
「蘇西,你實在太不恭敬了。」
「不恭敬?等下個月以後她就不是我們的小姐了,不是任何地方的小姐。這座莊園會被她的堂哥繼承,而我只需要對我未來的女主人恭敬就可以了。」蘇西冷哼了一聲。
「閉嘴,蘇西,還輪不到你說這些話,就算是愛德華先生來了,他們也會帶著自己的僕人的,你以為你還能留在這裡作威作福嗎?」艾諾麗罵道,「把托盤給我,你可以離開了。」
「神氣什麼,到時候她連自己都養不活,你也落不到一點的好。」蘇西回嘴道。
接著便傳來盤子的輕微碰撞聲還有沉重的腳步聲。然後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白色圍裙,帶著白色布帽的年輕女子抱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桑婉雲立刻閉上眼睛假裝自己還沒有醒來,但耳朵卻豎著聽著身邊的動靜。
艾諾麗看到還在昏睡的瑪格麗特小姐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她把托盤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然後走到壁爐邊慢吞吞的開始往裡面加木柴。
壁爐的木柴燃燒起來,發出「辟啪辟啪」的聲音,這些聲音裡還夾雜著女孩子壓抑的抽涕聲。桑婉雲微微睜開一只眼睛,隔著床尾的簾子看了看。艾諾麗正蹲在地上,兩只手攏著圍裙捂著自己的臉,她的身體有些顫抖,顯然哭的極其的傷心。
桑婉雲並不知道叫做艾諾麗的女孩在哭什麼,她只覺得房間裡熱起來的空氣讓她的喉嚨十分的不舒服,她可能吸入了一些碳灰,因此喉嚨裡開始泛起癢意。桑婉雲並不想打擾女孩子的哭泣,因為她並不認識這個女孩,她無法安慰她。但是喉嚨裡卻越來越癢,最後桑婉雲還是無法忍受的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水,咳咳咳,給我水。」桑婉雲捂著自己的胸口邊咳邊喊。
艾諾麗立刻用圍裙擦了一下自己的臉,然後站起身跑到床邊為桑婉雲倒了一杯水。「小姐,你好點了嗎,喝點水。」
桑婉雲在艾諾麗的幫助下喝了小半杯的水,直到喉嚨裡癢癢的感覺消失之後,才舒了口氣躺回了床上。
「小姐,你終於醒了,餓了嗎,我帶了吃的進來。」艾諾麗把水杯放下之後,就一手摟起桑婉雲坐起來,一手在她背後放了一個大枕頭。
桑婉雲這時才感到自己的肚子空空如也,「好的,我很餓。」
艾諾麗聽了就從床邊拿了一個小桌子上來,架在桑婉雲的雙腿上方,接著便端來了一個托盤放在小桌子上。托盤裡放著的是一個茶壺和一個空茶杯,兩個盤子,兩瓶調料,以及一套刀叉。其中一個盤子上是看起來紅彤彤的兩厘米厚的一塊火腿,還有一塊有些硬的三角形麵包。另一個比較深的盤子裡則是一些濃稠的黃色的湯汁,從湯汁裡還依稀可以看到幾片菜葉和蘑菇片。
食物並不是很香,不過對於桑婉雲這個餓著肚子的人來說卻已經很誘人了,所以她拿起湯盤邊上的勺子,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很好,湯的口感濃稠卻不膩味,裡面加的蔬菜和蘑菇吃起來也很新鮮。可問題是這湯淡而無味,連一點點的鹹味都沒有。
桑婉雲又拿起叉子叉住了那半個盤子大的厚火腿,咬了一口,恩,肉質鮮嫩,可是未免太鮮嫩了。難怪這個火腿看起來紅的這麼可愛,原來它並沒有完全被做熟,而且同樣的這火腿裡也沒有什麼味道,好在應該是用香料醃制過的,所以不至於有太濃的肉騷味兒。
桑婉雲立刻對這兩樣食物失去了興趣,只能把希望寄托於麵包上面。這個麵包並不像她通常見到的那些麵包那樣鬆軟,看起來乾乾的,而且聞起來也沒什麼香味。桑婉雲用手撕下了一小塊塞到嘴裡。確實是很好的麵包,應該是純燕麥做的,所以口感粗糙沒有香味,不過至少作為糧食它帶著一絲的甜味兒,雖然很淡。
「能再給我倒一杯睡嗎?」桑婉雲艱難的咽下麵包說道。
艾諾麗正在收拾衣櫃,聽到桑婉雲要水喝,就走過來看了眼幾乎沒怎麼被動過的食物,皺起了眉頭。一邊給桑婉雲倒了一杯水,一邊憤憤的說道:「謝爾達夫人越來越不負責任了,這幾天傭人們的食物做的不好也就算了,竟然連小姐的也是隨便做做嗎,我必須得去找管家。」
桑婉雲又喝了一杯水,放下水杯說道:「為什麼食物沒有味道?」
「覺得淡了嗎?」艾諾麗看了眼桑婉雲蒼白的臉色,坐到床邊說道:「小姐,你身體不舒服,所以才會覺得口味淡。不過醫生說了,你最好吃淡一點的,所以不要多放鹽好嗎?」
「好的。」桑婉雲這才注意到托盤裡的那兩個調味料瓶子,感情鹽什麼的是現放的。
「小姐,我得趁著管家還沒有休息去和他說說廚娘的事情,等你吃完我會回來收拾的,好嗎?」
「好的,你去吧!」桑婉雲說道。
艾諾麗便把衣櫃關上了,然後急匆匆的走出了房間。桑婉雲這才扔了手裡的刀叉,一下躺到枕頭上。
為什麼她會成了一個小姐呢,還有這個夢未免也太真實了吧,為什麼還不醒過來?
第二天桑婉雲醒過來的時候她還躺在昨天的房間裡,只是陽光透過米色的窗簾照了進來,整個房間看起來比昨天晚上令人舒服多了,不再壓抑,也不是黑洞洞的。
桑婉雲,現在的瑪格麗特.艾德拉.威廉姆斯歎了口氣。現在她的身份是一個落魄的男爵十六歲的女兒,她的母親在八年前就去世了,而她的父親則剛剛去世了一個禮拜。雖然作為男爵的女兒聽起來貌似十分的光鮮亮麗,但是附近的人都知道威廉姆斯家早就落魄了,自從五年前威廉姆斯男爵身體不再健壯之後,他就從迷戀打獵變成了去倫敦賭博,而賭博的代價則是威廉姆斯家失去了大筆的財產。
現在的威廉姆斯莊園不過是一個空殼子罷了,雖然他們有幾個很大的農場,但是每個農場裡卻只有不超過五個傭人,血統純正價格昂貴的馬匹早就被賣掉了,農場裡現在除了幾匹老馬,還有一兩頭牛,以及一些雞鴨和莊稼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莊園裡值錢的東西也多半被賣掉了,只留著一些充場面的擺設和餐具。
但是即使是這樣一座被大家看不起的莊園,瑪格麗特也沒有資格繼續住下去了,因為按照繼承法,財產必須由家裡的長子或者其他的男孩子繼承,如果沒有男繼承人,那麼財產就會被有血緣關系上最近的男親戚繼承。而瑪格麗特是威廉姆斯家的獨女,也就是說下個月,等瑪格麗特的那個獲得繼承權的堂哥愛德華.威廉姆斯先生過來後,瑪格麗特就要拍拍屁股離開了。
好在還有一點讓瑪格麗特感到欣慰,那就是她可以拿走自己的嫁妝。威廉姆斯男爵在死之前,讓她和那位未來的繼承人愛德華堂哥到他的床前,在牧師、醫生及律師的見證之下,讓愛德華先生答應了他能夠讓他的女兒拿走自己所剩不多的流動資產以及他去世的妻子的嫁妝,好作為她未來的生活費以及嫁妝。
而愛德華先生在面子的驅動下,又主動答應等威廉姆斯男爵去世之後會給瑪格麗特一千磅作為繼承了威廉姆斯莊園的賠償。要知道土地可是無價的,而且威廉姆斯莊園下面的那幾個農場,只要經營好了,一年收入上萬英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所以愛德華先生給瑪格麗特一千英鎊在原主看來是一種羞辱,但是在桑婉雲看來這卻是不可多得的好事,要知道在鄉下一千英鎊的嫁妝足夠一個姑娘找一個不錯的鄉紳結婚了。
不過桑婉雲卻不知道她能夠得到的流動資產以及母親的嫁妝能值多少錢。從威廉姆斯莊園的情況來看,她父親的流動資產不會有多少。而她母親出生於普通的鄉紳家,是在她的父親只是一個營士官長的時候嫁給他的,所以想來當年的嫁妝也不會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