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虎老老實實地被雲清抱著,一動不動。雲清帶他穿過院子抄近道去廂房,路過一叢芭蕉時,源珟忽然動了動,側頭向芭蕉旁看,雲清順著它轉頭的方向瞧過去,看見芭蕉邊一頭銀狼眯著眼睛優雅地臥著。雲清道:「哦,你看它麼,它是葛月,靈君剛把它抱回來的時候樂得要命,說它是百年難遇的奇品。就跟現在寶貝你差不多。」
源珟仍然盯著葛月看,雲清又摸了摸它耳後的絨毛:「其實這一個園子裏,沒有不珍貴的。不知道你過了之後,靈君又弄回個什麼。」懷中小老虎的喉嚨裏忽然咕的一聲。
碧華靈君辦了仙差回府,拔腿先回臥房,源珟臥在棉被上打瞌睡,碧華靈君伸出手指逗它,源珟抬起一隻前爪懶懶地撥了一下,又倒頭繼續睡。碧華靈君笑眯眯地道:「好乖。」
從這天起,碧華靈君發覺,源珟開始時不時往屋外跑,和園子裏的其他靈獸們親近。碧華靈君覺得這是件好事,源珟一天比一天大,老虎就是要多跑一跑多動一動。於是任由它去親近。
池生雲清這些負責照顧靈獸的小仙童們便成天看見如意蛋小老虎在靈獸堆裏打滾,舔舔漂亮的公母狐狸們,蹭蹭慵懶的公母雪豹們,撲向白毛的灰毛的紫毛的靈貂,碧華靈君豢養的那些乖順的貓精也被它摟著滾了個遍。連元休都和它嗅嗅蹭蹭玩鬧了不少回,惟有元路見到它就炸起毛繞路。自從園子裏那一回之後,源珟除了池生,也賞臉讓雲清碰碰。整個府中的靈獸,源珟最愛去找葛月。
碧華靈君這些時日的心緒頗有些複雜,源珟愛往靈獸堆裏紮了之後,就不怎麼肯像剛孵出來那段日子一樣,被他挾在懷中順毛,若不是還很眷戀碧華靈君的被窩,源珟在葛月身邊蹲的時間,要比在碧華靈君能摸他毛的時候還要多。
碧華靈君忽然有一種兒子養大了留不住的感覺,有些小感慨。
葛月一向不與園中的靈獸們紮堆,都是獨來獨往。但源珟對它就像一隻剛出殼的雞崽認准了一隻自認是娘的母雞一樣,十分執著。葛月走一步它就跟一步,葛月一向漠然,只當沒瞧見有這麼個東西跟著自己,它也只是靜靜地跟著,不胡亂舔舔撲撲,只是陪葛月寂寞地走走蹲蹲。終於有那麼一天,葛月回頭,瞧了瞧它身後的虎崽。
十來天后,雲清路過靈君府後院的青石旁,眼角忽然瞄到一幅景象,大吃一驚。葛月幻出人形在地上半坐半臥,散著長長的銀白髮絲,源珟兩隻前爪按在葛月胸前,舔了舔葛月的頸側,葛月清俊的臉上卻有一絲縱容的笑意。
葛、葛月居然肯變成人形還在笑?雲清半張開嘴。但是……這一幕圖景為什麼瞧著有些怪怪的,似乎有哪里不對……
雲清摸摸鼻子回到前院,正好看見碧華靈君負手站在亭子邊,就上前將方才瞧見的一五一十說了。碧華靈君聽了後神色也很複雜,皺了皺眉頭,似乎在沉思,半晌歎了口氣。
第二日,太上老君來碧華靈君府上商議事情,談罷出門,老君隨口道:「碧華,你孵出的那只靈虎怎樣了?」
碧華靈君向院子裏一指:「那裏的那只就是。」
老君看過去,只見一叢芍藥前蹲著一隻黃毛小虎,正低著頭看它面前的一隻兔子。
此兔生在太陰宮瀲灩苑中,每個毛稍裏都帶著月宮的仙華,碧華靈君當時用了老大工夫才將它弄到手。但這只兔子十分膽小,只敢縮在角落裏發抖,碧華靈君的靈獸實在太多,常在眼前晃的都記不太齊全,這只兔子沒過百十來年就被他忘了,今天源珟與它對面蹲著,碧華靈君方才想起還養過這麼只白毛兔子。
白兔紅彤彤的眼睛中充滿了畏懼,像蓄滿淚水一般水汪汪的,耳朵緊緊貼著,縮著脖子臥成一團,不住顫抖。
對面的小老虎卻正在用充滿了和善與憐愛的目光望著它,愛憐地舔了舔兔子的耳朵和頭頂,後退一步,以示友善。
太上老君笑道:「碧華,你這只老虎忒有趣,跟看上了這只兔子似的。」
碧華靈君道:「它最近不知道怎麼的,愛在靈獸堆裏打滾,今天這只明天那只,可能是年紀小,想找個伴玩罷。」
太上老君皺著眉向廊下看了看,開口道:「碧華,常言道物隨主人形,何況它是如意蛋中孵出的,見什麼學什麼的能耐興許越發高些。」望著碧華靈君,神色擔憂道,「老夫怕,它別是學了你那愛珍獸的毛病罷。」
碧華靈君一愣。
送走老君後,碧華靈君留神著源珟在院子裏的舉動,看它舔過兩三隻狐狸,蹭過四五隻雪豹,逗弄過七八隻靈貂,又到花叢邊與葛月對頭臥下,終於覺得這個情形確實不對。
第二日,從靈霄殿出來後,碧華靈君向太上老君歎道:「老君,你昨日說過了那話之後,我仔細瞧了瞧,它確實與園中的靈獸親熱得有些過頭。」
太上老君道:「其實隨你也沒什麼不好的,但一頭靈虎,若和你一樣見了毛茸茸的珍獸就歡喜,當真有些麻煩。」捋須一歎,「但它有這個特性也好,你不如想想要把它養成什麼脾氣性情,然後讓有那個脾性的人替你養幾天,一準就養得如你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