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華靈君的床榻是青石的,鋪著不薄不厚的褥子,只有一床尋常的雲被,碧華靈君對床榻並不講究,床不甚長,也不怎麼寬。
丹絑仙帝靠在床頭,半閉著眼道:「嗯,床的確窄了些。」
鶴雲垂手站在床前恭恭敬敬低聲道:「帝座,丹霄宮早已修繕完畢……」
站在他身邊的雲清插嘴道:「地方比我們靈君府好的多,床也比這張大。」
榻上的丹絑仙帝睜開眼:「哦哦,當真?那正好,這張床本座與碧華同睡,確實十分局促,就將丹霄宮中那張大的運過來罷。」
碧華靈君回到府中時,看見池生雲清等一群小仙童在回廊上團團亂轉。
池生道:「靈君,鶴雲使和帝座頂撞上了,正在臥房裏僵著……」
碧華靈君聽了丹絑疑好龍陽一事,頗為震驚,回顧丹絑近日所做種種,他的心肝寶貝靈獸們,從那兩隻剛斷奶的幼豹到年歲最老的玄龜,全被丹絑揩了油水,碧華靈君十分惱火。
碧華靈君盛怒之下,本想去找玉帝理論,但再一想,丹絑仙帝在府中蹲了許久,至多只對那些靈獸們多摸了兩下,別的並沒有做什麼。頂多算個調戲,講成對靈獸們關愛有加也反駁不了。
當日,丹絑仙帝一定要在臥房中與他同睡,碧華靈君自己曾幹過這種事,心知肚明這是種半頑笑的耍弄,樂趣就在於看對方大驚失色而後手足無措再而後拼命設法推搪脫身。於是碧華靈君立刻含笑答應,十分乾脆。丹絑仙帝的神色果然有些興味寡然。
碧華靈君的床不大,睡他自己綽綽有餘,再加一個就挺擠。碧華靈君坐等著丹絑仙帝受不得擠不睡了,最好能順便移駕到丹霄宮去,萬事大吉。豈料丹絑將將就就地一天天睡下去,雖然憋屈,但沒有要走的意思。
碧華靈君在一個僻靜處踱步回想,丹絑這幾天與他同榻而眠,並沒有什麼疑好龍陽的跡象。按照丹絑無廉恥愛美色從不半遮半掩的脾氣,他若真是有此種愛好,園子裏的靈獸們恐怕就不只被揩揩油水就了事。
碧華靈君負手邊踱步邊想,其實老鳳凰可能只是愛美色而已,而且因為時常揩點小油水,於是被當成了癖好龍陽,留下萬年話柄。
愛美色,喜好揩油水,這個毛病倒還有辦法對付。
碧華靈君遙遙望向虛空,歎了口氣,又四處閒步了半晌,才回府去。
回到府中,就看到了團團亂轉的小仙童們,而後池生說,鶴雲頂撞了丹絑。
碧華靈君快步進了臥房,一眼便看見鶴雲跪在床前,面色淩然,丹絑躺在床上,打著呵欠道:「小仙鶴,你就算跪一萬年,本座不想去丹霄宮,照樣不會去,快點起來罷……」看見碧華進來,便向地上指了指,神情有點無奈,「你回來的正好,這個小仙鶴說,我不搬去丹霄宮他就跪著不起來,我搬不搬丹霄宮,與他何相干?他這一臉我給了他氣受的模樣是為什麼?」
碧華靈君站在屋內,皺眉看了看鶴雲,鶴雲垂頭跪著,一言不發。
池生和雲清蹩在門口,碧華靈君回身問:「這是怎麼回事?」
池生吞吞吐吐道:「今天鶴雲使又來請仙帝回丹霄宮,雲清他多話說丹霄宮比這裏地方大床也很大,省得仙帝委屈貴體,每天和靈君擠在窄床上。仙帝就讓鶴雲使將丹霄宮裏的大床搬來。而後……鶴雲使就請仙帝回丹霄宮,仙帝道不回丹霄宮要在這裏多住住讓鶴雲使搬床,鶴雲使還是請仙帝回丹霄宮……於是就……」
丹絑道:「小仙鶴長得單薄性子挺硬的。玉帝並沒有命你務必將我勸去丹霄宮,本座在這裏過得十分滋潤,你口口聲聲說的因我在這裏過得委屈才讓我回去的理由說不通。你為什麼一定非要本座搬回丹霄宮去?我一問你真正原因是什麼,你撲通就跪下了。唉……」長歎一聲,無奈地半撐起身,「我記得,我老人家壯烈前,羽族的仙靈們都既水靈又乖巧。怎麼萬兒八千年後,彆扭成這個樣子。難道年幼時失於教導?再標緻,彆扭了,也讓人頭疼……」
碧華靈君面色沉然地站著,鶴雲的神色忽然變了變,垂首道:「稟告帝座,小仙年幼時,曾有幸得靈君養育。但此種品性乃是我天性如此,與靈君絕無關係。小仙冒犯仙帝,自知罪過,小仙請帝座移駕丹霄宮,只是因小仙看來帝座住在此處似有不妥。望帝座應允。」
丹絑從床上坐起身:「小仙鶴,我還真被你纏得有些暈了。你覺得不妥,要本座移駕丹霄宮,這是什麼道理?」
鶴雲垂下眼斂,碧華看了看他,緩聲道:「這是歪纏的道理。」
鶴雲的神色僵僵地凝住,抬頭望著碧華靈君。碧華靈君神色肅然道:「鶴雲使,你暫為丹霄宮掌案使,佈置調度丹霄宮一概事宜,你跪請仙帝回丹霄宮,本君本不應干涉,但你此時所做,實在不合仙規,玉帝只命你協輔仙帝,你現在的作為,是勸諫,還是逼迫?」
鶴雲的臉色慘白,又垂下目光,碧華靈君道:「仙帝說他頭疼,其實我也拿你這種行徑沒辦法。」向丹絑躬身道,「帝座請先到前廳中坐,待小仙再勸勸鶴雲使,實在不行時,再另想他法。」
丹絑還未有什麼表示,鶴雲倏地抬頭道:「靈君,小仙知錯了,小仙逼迫仙帝,還自以為有理,罪無可恕……」伏身叩首道,「小仙知罪,立刻退下,再自請其罰。」緩緩起身,退向門外。
丹絑道:「唉,你肯起來就好,本座的架子沒那麼高,沒什麼衝撞逼迫一說……」
鶴雲低頭不語。
碧華靈君也口氣和緩道:「帝座並沒有怪罪,此事也就當沒發生過了,方才本君眼暈稍重,鶴雲使莫怪。」
鶴雲低聲道:「靈君,我……」
碧華拍了拍他肩膀:「先回玉帝座前罷。」
鶴雲神色又變了一變,一言不發退往門外。
丹絑道:「對了,丹霄宮那張大床,快些送來。」笑眯眯向碧華靈君道,「本座這幾日與你同榻,看你似乎覺得有些憋屈,送張大床給你,你可喜歡?」
碧華靈君道:「小仙的床確實窄小,帝座委屈與此,小仙每每惶恐,帝座賜贈大床,小仙感激不已。」
丹絑微笑頷首。
鶴雲已然退出門外。片刻後碧華靈君出來,剛到廊下,雲清突然從一根柱子後繞出來,撲通跪下道:「靈君我錯了,是我求鶴雲使請仙帝回丹霄宮的。靈君讓我去丹霄宮告知鶴雲使仙帝一切安好,我多嘴向鶴雲使說……說……仙帝他住在這裏我們惶恐的很,靈君你每天還要陪仙帝睡覺……求鶴雲使他請仙帝回去,鶴雲使他才……」眼圈通紅,抽抽搭搭哭起來,「靈君你罰我吧,是我錯了……」
碧華靈君揉了揉額頭道:「先起來罷,跟我去書房,我寫封賠不是的書信,你再拿點賠禮和信一起送去鶴雲使府上,向他賠個不是。」
雲清抽了抽鼻涕站了起來,抽噎著和碧華靈君去書房了。
丹絑仙帝又躺回床上小憩了片刻,而後踱出門去。庭院中一片空蕩,丹絑看見了因當值不得不守在廊下的池生,招了招手。
池生一步三挨地走上前來,行禮道:「帝座有什麼吩咐?」
丹絑道:「本座說過多少回了,不用拘禮。本座只是有些悶,想找個誰來聊聊。你和我去涼亭裏坐坐可好?」
池生心中哀鳴了一聲,跟隨丹絑仙帝進了涼亭。
庭院中寂靜一片,倒添了幾分別樣的幽靜。池生貓腰坐在丹絑仙帝對面,仙帝說一句,他就應一句,仙帝說了半天天庭變化挺大,風景挺好,小神仙們都挺討人喜歡的話,池生喏喏應著,丹絑若有所地地望著庭中風光道:「我一直都挺奇怪,明明那只叫鶴雲的小仙鶴與本座同族,又挺標緻,為何本座一直對他都提不起興致。原來其實是因為本座每每見他時,他每每都哭喪著臉,像誰給了他氣受。難道他有什麼不尋常的遭遇?」
池生神情僵硬,乾笑了幾聲。
丹絑道:「是了,本座今天看他望著碧華的神色尤其慘澹,難道他這張哭喪臉是因為你們靈君?」
池生再抖動了一下僵硬的神色,半吞半吐道:「呃……稟報帝座……小的只能說……靈君他看見鶴雲使不慘澹已經夠好了……咳……鶴雲使他這樣也是應該……雖然不關他什麼事……他也是見到我們靈君有些愧疚吧……」
丹絑道:「愧疚?難道竟是那小仙鶴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碧華小仙一直看不大上羽族,本座還聽說仙禽他只能看得上最名貴的,還以為小仙鶴在此府中時,碧華嫌他不名貴,未曾厚待過他。」
池生皺起面孔:「帝座從何處聽來的這種謠言。小的多嘴說一句,我們靈君雖然養靈獸有點喜新厭舊的毛病,但從沒有看不上哪個薄待過的一說。靈君對仙禽本沒什麼偏見,要不是因為鶴雲使的兄長當年……我們靈君怎麼會再不養仙禽了,鶴雲使跟著對我們靈君愧疚了那麼多年,其實挺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