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華靈君府裏的小仙童們都覺得,自己家靈君,離著誅仙台一天比一天近了。
他們愁眉苦臉,他們提心吊膽。
比如今天早上,丹絑仙帝又起床不早,起來後看起來依然有點懶,但又似乎有種不尋常的喜悅與滿足。
丹絑仙帝走到廊前,碧華靈君今天沒出門,正在中庭坐著,一隻小豹子蜷在他的膝蓋上打瞌睡,小豹子兩隻肉滾滾的前爪抱著碧華靈君腰上一塊流雲佩,叼著玉佩上的穗子輕輕打鼾,碧華靈君伸手輕輕搔著它的肚皮。
雲清站在柱子旁,看見丹絑仙帝注視著靈君,仙帝的嘴角仿佛不由自主一般浮起一抹微笑,走下臺階,向靈君走去。
丹絑的身影走到了碧華靈君身邊,碧華靈君抬起頭,丹絑再望著他的雙眼微微一笑,緊挨著碧華靈君坐下,也伸出手,與碧華靈君一起,撫摸小豹子的肚皮。
雲清身上的寒毛一根一根一根地豎起來。
但他身上的寒意,遠遠比不上在碧華靈君附近的草叢裏臥著的儻荻。
儻荻身上掛著那只膏藥狐,蔫頭耷腦地趴在草叢中看熱鬧,慰藉自己焦躁的心,他看見丹絑仙帝親密地挨著碧華靈君坐下,一邊伸手撫摸著小豹子的肚皮,一邊低聲喚了碧華靈君一句:「清席。」
乍一聽,儻荻不知道這個清席到底是什麼,聽起來像個名字,但那個小豹子的名字又不叫清席。正在此時,他又聽見丹絑仙帝繼續道:「清席,一想到從今後只有我這樣喊你,我就很歡喜。」
儻荻方才恍然明白,一時間沒有按捺住忍不住要豎起的脊背毛,打了個寒顫,幾乎震掉了他身上掛的那只膏藥小狐,小膏藥立刻扭了扭,又緊緊貼在他身上。
再後來,碧華靈君站著,丹絑仙帝就陪他站著,碧華靈君坐著,丹絑仙帝就在一旁坐著,終於,池生去前廳侍奉茶水,看見靈君抬手,替帝座添了杯茶,帝座端起茶杯,雙眼深情款款注視靈君片刻,方才將茶水喝下。
完了。如果前陣子靈君和丹絑仙帝還只是偷偷摸摸地勾勾搭搭,那麼從今天起已經驀然變成了光明正大地恩恩愛愛如膠似漆。
雲清和池生等小仙童們團團亂轉:「萬一被發現,靈君被玉帝判做要上誅仙台怎好?」
仙獸們就趴著歎氣,葛月等等歎氣不語,玄龜從殼中伸出半個頭歎息道:「情這個東西,沾上了就跟魔障了似的,解不了。」
儻荻掛著膏藥狐道:「那個啥了帝座,罪過肯定不小,但帝座他老人家如此高的仙階,倘若他真的死心塌地看上了靈君,玉帝說不定也不會怎樣。」尾巴拍打一下草皮,「也只是說不定而已。」
小仙童們擔不住大事,急得有點帶了哭腔:「怎麼好怎麼好,眼下有哪個能幫靈君和仙帝把什麼魔障給解了?」
卻沒有哪個再接腔。
左思右想,確實沒誰能幫忙。東華帝君一向最愛幫人,但是當年宋珧元君和衡文清君有私情時,碧華靈君和東華帝君兩個加起來,都幫不上什麼忙,這次只剩下東華帝君一個,當然不可能。
東華帝君指望不上,其他的仙者們就更指望不上了。
池生道:「地上的凡夫俗子們有了什麼難處都喊著要老天幫忙,而今我們就在天上,又該喊誰幫忙?」
也可能是九重天上浮動的莫名的靈氣聽見了池生的哀愁,居然真的憑空中冒出了一位幫忙的神仙。
那是再一天后,丹絑又坐在碧華靈君身邊,找些話來閒聊,在小仙童們的眼中看來,又是一片恩恩愛愛的景象。
碧華靈君在心中打了個主意,他知道丹絑一向沒長性,當下只是一時興致來了,所以預備認准了一個「拖」字,左拖右拖,拖得丹絑沒了興趣,此事便煙消雲散。
丹絑這裏,卻是對碧華靈君有十分的把握,他老人家打從生下來起,就高高在上,後來貴位仙帝,沒幾個能在仙階上壓得過他,更沒誰能贏得了他,除了看上白孔雀時受了點挫折外,沒什麼事情不遂過他意的。
對於白孔雀,丹絑覺得,那是當年,而今他已不同往日,懂得把握分寸。比如那天晚上,知道碧華原本叫如意,他本來十分想不厚道地笑兩聲,硬生生忍住了,只是深情款款地道:「這個名字,確實,咳咳,當時給你起這個名字的凡人不懂好歹,這名字,只當不存在過,清席,我只喊你清席。」當時碧華靈君的神色有點古怪和僵硬。丹絑覺得那是被自己感動了不好意思表露。
而且,碧華靈君的脾氣也和白孔雀大不相同,碧華靈君性子隨和,偶爾冒出一兩句油腔滑調的話讓丹絑大生知己之感,惺惺相惜。碧華靈君相貌俊朗,本不是丹絑的愛好,丹絑一向愛清秀文弱的,但最近幾天丹絑再看碧華靈君已經怎麼看怎麼順眼,怎麼看怎麼喜歡。他認為這是因為愛。
相貌般配,脾性相投,碧華靈君一園子水靈靈的小仙獸們丹絑也很喜歡,因此愛好也相同,丹絑如此分析,感覺自己和碧華靈君簡直是滿天界最合適的一對。
於是,就在這樣一個丹絑真情切意,碧華敷衍拖拉,各自為了各自美好的希望努力之時,和風熙熙中,丹絑一笑,碧華也陪著一笑,丹絑抬手替碧華斟上一杯茶水,碧華靈君舉起茶盅,小仙童來報:「帝座,靈君,淩章宮的華光天君來了,說來拜見帝座。」
碧華靈君急忙起身道:「快請。」
華光天君執掌淩章宮,一向不大露面,碧華靈君在天庭無數年,見他也只寥寥幾次,天庭中的眾仙時常過來向丹絑問安,但華光天君確實沒來過,也是他今天過來,碧華靈君才想起似乎還有他沒來。
丹絑道:「唔,又是哪位小仙麼,讓他到這裏來罷。」小仙童領命而去,等到引著的那個身影出現在中庭時,丹絑隨意看去,神色卻凝住了。
碧華靈君正要起身迎向華光天君,卻只見他在不遠處停下,丹絑滿臉驚詫,慢慢起身,他二位元視線相交,四周的氣息驀地有了一種暗潮洶湧的糾結。
華光天君銀白仙袍的衣袂在和風中微微拂動,清雅文秀的面容似乎平和淡然,又似乎掩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碧華靈君了然大悟,華光天君的原身,好像正是一隻白孔雀。
凡間有句話說的好,千萬別在背後說人。果然,剛剛聽帝座回憶完他當年苦求不得的悲傷情史,他老人家當年沒弄到手的舊相思就上門了。
碧華靈君興致勃勃地站在一旁,看丹絑直著雙眼一步步走出涼亭,那銀白的身影也向前幾步,一句清雅和緩的聲音飄來:「帝座,數年未見,可還好麼?」
丹絑已走到他面前,直直地凝視他:「白華,你……你……肯來看我。你不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