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司禮監

  陳慧的手已經按上了李有得的褲腰帶,然而讓陳慧舉棋不定的是,他卻只是瞪大眼睛看著她,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久久沒有回神。

  ——為什麼不攔她啊!

  陳慧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停下,那麼就演得不像了,可她也不能真把他褲子扒了,若她得逞了,他能把她皮扒了!

  按在褲腰帶上手稍稍一偏,往上穿入李有得的衣內,她那冰涼的手觸及到一片暖意,只覺得身下人的肌肉一僵,他那隻沒有受傷的手立即伸過來按住了她,而這樣的後果便是,她的手愈發緊地貼近了他肚子上的皮膚。

  李有得臉都綠了,立即捏住陳慧的手腕把她那隻妄圖作惡的手抽了出來。

  陳慧心裡一鬆,卻裝作驚訝地看著李有得,滿臉不解:「公公……」

  躺在地上居於弱勢的感覺讓李有得十分不適應,在他身上的這個女人,衣衫半解,露出圓潤的右肩,肩頭的牙印鮮紅奪目,絲滑柔順的青絲披散在她肩頭,垂下幾乎貼上他的身體。她跪在他雙腿之間,困惑地低頭看他,往常清純溫柔的模樣這會兒看著跟個妖精似的。

  李有得的心狠狠被戳了一下,她微張的紅唇,似乎在重複著那一句話——公公喜歡慧娘,所以才想對慧娘為所欲為。

  胡說八道,真是胡說八道!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襲上心間,他驀地喊道:「來人!來人!你出去!」

  李有得的話幾乎稱得上是語無倫次了,似乎被陳慧嚇得不輕,這反應連陳慧也嚇了一跳,她本以為他可能只會生氣而已,突然這樣讓她很驚訝,同時腦子裡也有了些聯想——莫非,他從前有過這樣差點被女人或者男人強上的經歷,所以她這樣做就成了個導火索?

  陳慧不敢再多想,忙邊將自己的衣服拉好邊起身,但她腳邊地上不知何時灑了水,她剛用力踩上去,便是一滑,整個人撲倒在李有得的雙腿之間,腦門重重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兩人都是一聲悶哼。

  而就在此時,聽到李有得喊叫的小廝們忙衝了進來,一進來便看到這令人吃驚的一幕,頓時傻在哪兒不知所措了。

  只見他們那個一向令人聞風喪膽的公公仰躺在地上,而他的雙腿之間,跪著他們報以厚望的陳姑娘,陳姑娘一頭長髮披散著落在地上、公公身上,如海妖般誘人。

  陳慧從腦門被撞的眩暈中回過神來,忙擡起頭來,卻剛好跟李有得的視線對上,後者死死地瞪著她,忽然擡手把她之前來不及穿好的衣裳扯上來,怒斥道:「還不起來?」

  陳慧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手忙腳亂地爬起身,想起他之前說的「你出去」,她抓緊胸前衣裳,低著頭迅速跑了出去。至於這畫面在小廝們眼裡是個什麼意思,她已經懶得猜了。

  陳慧頂著小笤那愕然的目光跑回屋子,抓了把長髮才想起拿來束髮的髮簪似乎掉在浴室那邊了,她也沒管,讓小笤重新給她拿了一根,束好頭髮,又整理好她的衣裳。

  小笤沒敢說什麼,剛剛陳姑娘那模樣,怎麼都算不上正常,可陳姑娘不說,她也不敢多問。

  「你先歇著吧,我再過去一趟。」陳慧神色平靜。

  小笤點點頭,眼睜睜地看著陳慧又出了門。

  在空無一人的院子裡,陳慧揉了揉自己的臉,一臉的後怕。剛才她實在是沒辦法,不過事實證明,她的選擇不算錯。李有得根本接受不了她碰他,甚至連小廝都叫了進來,不會是怕了她吧?而把人叫起來之後,他也只是讓她走而已,並沒有盛怒之下處置她的意思……總之她賭對了!

  想到剛才的事,陳慧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李有得在小廝們進來後居然想到幫她把衣服拉上了,這點讓她心情有些複雜。

  她不是想去自投羅網,就是不想讓自己的努力白費了而已。經過剛才的折騰,李有得的傷也不知怎樣了,總不能真放著不管啊……金主飯票要是出事了,她可怎麼辦!

  陳慧再次出現在主屋的時候,沒人想到她會回來,她一現身,李有得便擡頭盯著她,眼裡帶了點兒不可思議。

  陳慧慢慢走上前,輕聲細語溫婉地說:「公公,慧娘幫您處置下傷口吧。」她面容平靜得就像是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李有得垂著視線道:「你跟阿二說說,今後讓他來。」

  陳慧也看不出李有得這會兒是個什麼情緒,其他小廝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似乎嚇得不輕,沒人給她任何提示,唯有阿二靠了過來。

  陳慧沒有遲疑太久,不用她就不用她好了,她還樂得輕鬆呢。她便低聲跟阿二說下要點,著重提醒洗手消毒的重要性,並要他經常觀察傷口愈合情況,在能拆線的第一時間便最好把線拆除,免得今後長好了拆著痛死。

  說到這裡的時候陳慧惡趣味地偷看了李有得一眼,見他面色驀地一沈心裡便暗暗樂開了花。

  阿二聽得極為認真,可聽到拆線這裡難免困惑,不知該怎麼判斷時機,陳慧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說到底不過是個門外漢啊。阿二隻得苦著臉應下,準備到時候就時常問問陳慧。

  陳慧很快便交代完所有事,跟李有得說了聲告退,李有得不過是輕飄飄地應了一聲。

  回到自己的屋子,陳慧摸摸小笤的腦袋,毛茸茸的手感讓她心情好了一些。李有得如今這種避而不談的態度,對她來說自然是最好的,說明她走對了路子,能繼續保持現狀了。

  陳慧又摸了摸自己的右肩,也不知這兒的傷口要多久才能長好。

  不用管李有得的傷之後,陳慧的日子頓時變得更清閒。最近不好出門,她無聊了就還是畫設計稿,再讓裁縫過來,盯著她們做出成品來,讓小六方便時幫著送到店裡去。而舒寧郡主的衣裳,是陳慧的重點工作,從頭到尾監督,出了成品之後改了好多次,才讓小六送去李氏布莊,再由布莊的吳掌櫃把衣裳送去慶王府上。而舒寧郡主的表姐鄭蓉蓉的需求,陳慧也放了心思,做好了後照樣送去鄭府。

  吳掌櫃帶回消息說,陳慧做的那些衣裳,漸漸多了些時常來看看的老主顧,還有些主顧想要親自見見陳慧,不過她最近不樂意出門,就全都拒了。

  李有得近來心情不太好,因此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他拒絕接受的事。

  好在宮裡的事一切順利,宮殿工期結束,德妃娘娘對此很滿意,在皇上面前說了他好幾句好話。而因為替皇上擋了一刀的緣故,他在皇上面前大大露了把臉,得了豐厚的封賞不說,那天他去宮裡當差,被皇上叫到面前,問他有什麼想要的時,他賣乖說自己什麼都不求,只求常伴陛下身側,為陛下排憂解難。當時皇上什麼都沒說,他膽顫心驚了幾天,隨後有一天皇上突然告訴他,讓他當司禮監的秉筆太監,提督中書房,他驚喜萬分,自是千恩萬謝。

  司禮監秉筆太監位置是在掌印太監之下,然而那是最貼近皇帝的位置,他鑽營了那麼多年,終於讓皇上漸漸拿他當親信看,他怎麼能不激動呢?況且那王有才也不過是個秉筆太監,從前他或許還要對他忌憚幾分,如今大家平起平坐,他還怕他什麼?等他到了皇上身邊,有的是機會給王有才小鞋穿!

  因此,府裡那點糾結不順心的事對他來說就不算什麼了。只是想到陳慧娘幫他治傷一事,他還是讓阿大帶她去庫房隨便挑東西。後來阿大說,陳慧娘沒挑多少,就拿了幾樣首飾,且也不算太值錢的。他想想又自己挑了不少,讓阿大送去給陳慧娘,自己卻沒再見她。「陞官」之後,李有得忙了起來,好幾天才會回一次李府,回了後又很快回去,不會特意召見陳慧娘,而她自然不會往他跟前湊,因此二人自那晚之後,竟就再沒見過。而他的傷口也漸漸癒合,最後他是在劉禦醫那兒拆的線,痛得他咬牙切齒,可再痛也得做出滿不在乎的模樣,免得被人看了笑話,況且也沒人的肩膀能再讓他咬。

  陳慧眼見著李有得陞官忙了起來,李府裡時常沒有最大的主子,她頗有一種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爽快感。在皇帝遇刺的二十天後,聽說刺客沒有抓到,但最先那種風聲鶴唳的氛圍已經沒了,街面上恢復了往常的熱鬧,而陳慧也恢復了出去溜躂的習慣。

  在自己去挑了些首飾,其後阿大又送來一些後,陳慧的收藏變得豐滿了,她出門便隨便挑搭配當天衣物的首飾,看著自己美美的覺得特別開心。書肆她偶爾才會去去,反正那邊也沒什麼大事,最常去的還是她的布莊。在她能出來之後,她並不再拒絕跟她的主顧們見面,不過目前來說,邀請她見面的都是一些富家小姐太太,她見識廣,跟人聊天不會把天聊死,又顯得彬彬有禮,見不到一點粗鄙,因此她的主顧們見過她之後往往比過去更愛往她這裡跑。不過這些人裡面,身份上並沒有太出挑的,她知道身份的主顧裡,身份最高的還是舒寧郡主和鄭蓉蓉二人。

  天氣已經漸漸熱了,陳慧享受到了作為統治階級的附庸的好處,地窖裡藏的冰隨她用,她看天氣熱不願意出門時便躲在自己房間裡,在角落裡都放了冰塊,整個人都涼了下來。上回的那隻虎斑貓又一次被抓來,在她房間裡巡視地盤似的溜躂了一圈,沒有找到新的老鼠,陳慧很滿意,讓它飽餐了一頓又送了回去。

  這期間陳慧還問了問阿二李有得的傷如何了,聽說他已經拆了線,想像他拆線時痛得齜牙咧嘴卻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就樂不可支。

  舒寧郡主和鄭蓉蓉有時會邀請陳慧一起出去玩。對於高門女子來說,社會對她們的束縛沒那麼嚴格,有家丁丫鬟陪同,平日裡不少人也會約著出去玩。可能是照顧到陳慧的情緒,舒寧郡主和鄭蓉蓉並沒有邀請他人,主子說起來只有她們三個。

  這是一個陰涼的午後,陳慧隨二人到了城東玉湖邊造的一處臨水亭子。陳慧把小五小六留在外頭,讓他們跟舒寧郡主二人帶來的家丁站一會兒守著,不讓外人過來。小六為人機靈圓滑,陳慧相信他不會胡亂說錯話。

  舒寧郡主身邊的丫鬟在石桌上鋪桌布,擺上茶水零嘴及一些小玩意兒。

  舒寧郡主個性活潑好動,其實本不願意端坐這兒,更喜歡四處撒歡,然而顧慮到另外兩人,特別是她的蓉表姐,她只得老老實實跟來了這裡。但要她安分坐下是不可能的,亭子造在水上,她便趴在欄杆邊,拿石頭往水裡丟著玩,若能砸中一兩條魚,便會興奮很久。

  陳慧望著前方的水天一色,只覺心曠神怡。吃著香甜軟糯的糕點,她想,誰能想到兩個月前的她,還是個沒肉吃還被關禁閉的小可憐呢?她自己也想不到啊!如今她穿金戴銀,每天吃吃喝喝好不快活,真是沒給穿越女前輩們丟臉呢!若擱個普通穿越女,再來一個丰神俊朗的男主就完美了,不過她嘛……還是守著她的公公過吧,嫁別人可能有各種宅鬥,不知還有多少麻煩事,還是待在李府好,悠閒得很。

  陳慧突然起了興致,讓小笤拿來筆墨,就著這風景生出的靈感又有了幾幅設計稿。鄭蓉蓉還是第一次看到陳慧的設計稿,有些好奇,原本在砸魚的舒寧郡主也圍了過來,跟鄭蓉蓉一起看新出爐的設計稿,然後一把搶過裡頭的兩張啪的一聲拍在陳慧面前:「慧娘,我喜歡這兩件!」

  鄭蓉蓉瞥了眼被舒寧郡主搶走的那兩件,把剩下的輕輕放在桌上,笑盈盈地說:「若陳姑娘不介意,我便要這些了。」

  陳慧很樂意結交她們,聞言笑道:「當然可以。過個幾日,我讓人做好了給你們送去。」

  鄭蓉蓉面上帶著矜持的笑點頭,而舒寧郡主則直接得多,她感慨道:「慧娘,我真想把你帶回家。你想出來的這些衣裳太好看了!」

  陳慧笑笑沒做聲,她覺得舒寧郡主是真的可能做出這種事來的,還好她不是什麼無依無靠的孤女。

  湖面上微波粼粼,一艘畫舫漸漸靠近,船上隱約有絲竹聲傳來,好不熱鬧。

  鄭蓉蓉皺了皺眉,只瞥了眼便收回視線。畢竟這湖又不是她家的,她也不可能不讓人把船開到這兒來,便是再厭惡,也只能忍了,等船開走便好。

  可那船不但沒有遠離,反倒在不遠處停下了,有幾個浪蕩公子哥似的男人舉著酒杯站在船舷邊,衝著亭子裡的三人吹了口哨,互相嘻嘻笑鬧著,唸著不堪入耳的詩詞,擺明瞭是調戲三人。

  舒寧郡主脾氣最烈,一向被人寵著的她自然受不了這個氣,嬌斥道:「你們都是什麼狗東西,膽敢對本郡主無禮?」

  陳慧並不喜歡舒寧郡主的驕縱模樣,然而此刻她卻慶幸有這麼個寶貝郡主在身邊,有她擋著,那些人腦殘了才會繼續鬧騰。

  不過當陳慧隨意往那邊一瞥時,她才發覺這些人她似乎有些眼熟,有一個好像是曾經打算調戲她不成反被她耍了的……那什麼黃公子?

  當陳慧認出那位黃公子的時候,喝得不多的他此刻也認出了陳慧,也不知他有什麼倚仗,笑嘻嘻地對舒寧郡主道:「郡主大人,我不找你,我找你身邊那位小娘子!」他笑聲很大,「小美人,上回一別,如隔三秋啊!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有家人在司禮監當差,是做什麼的啊?巧得很啊,我們這兒也有位司禮監的大人,你說說看,說不定這位大人認得你家人呢!」

  陳慧默默後退,有舒寧郡主在,她才不要自己主動沖上去當炮灰啊。舒寧郡主聞言轉頭看陳慧,奇怪道:「你家有人是閹……宦官?」

  陳慧小聲說:「……不是,我沒有。」

  舒寧郡主鬆了口氣道:「那就好,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那些陰陽怪氣的的東西了!」

  陳慧沒做聲,她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而這時,畫舫裡突然傳來個陰森尖細的聲音:「我倒不知,司禮監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都會收了。」

  陳慧一楞,轉頭向畫舫看去。

  那熟悉聲音的主人一張蒼白的臉從柱子後露出,當他看到亭子裡的陳慧時,嘴角的弧度才堪堪到達最合適的嘲諷角度,隨即便僵在那兒,再也沒能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