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什麼東西

  陳慧正盯著蔣碧涵二人思索中,並未發覺一旁李有得的視線。

  李有得神色變幻了數次,最終收回視線,還是按照原先想的問蔣碧涵:「蔣姑娘,那隻貓兒呢?」

  蔣碧涵定了定神,低聲道:「方才碧涵已經說過了,它出去了就未回來。」

  「那它偷走的東西,怎麼就到了這兒?」李有得道。

  蔣碧涵垂下視線,淡淡道:「碧涵也不知。」

  李有得知道話說到這兒是問不出來了,然而他又不可能為這事打蔣姑娘,他的目光瞥向一旁站著的清淑,面色微沈。出在倚竹軒裡的事,蔣姑娘或許不知道,但清淑不可能不曉得。

  「那麼蔣姑娘自便,」李有得道,「把清淑帶走!」

  此言一出,蔣碧涵和清淑都有些慌了,蔣碧涵忙道:「公公,你帶走清淑做什麼?」

  李有得道:「蔣姑娘,此事清淑定是知情,你便不用管了。」

  眼看著小廝們要上來把清淑帶走,蔣碧涵連忙擋在了她的前頭。她不知那錦袋是怎麼回來的,她只知道,若清淑此去將事情都說明,後果怕不會很好。況且,兩年的主僕情誼,她也捨不得清淑去受那等罪,李公公的手段,她也是有所耳聞的,自然不願意把清淑交出去。

  「公公,恕碧涵無法將清淑交出去。她與碧涵情同姐妹,若公公有什麼話問她,便當著碧涵的面問吧。」蔣碧涵道。

  陳慧看著面色堅定的蔣碧涵和神色驚恐的清淑,心裡也不希望李有得把清淑帶走拷問,雖說對於誰陷害她的她還沒有個準確的推斷,但萬一是經過清淑之手,而清淑又在李有得的嚴刑之下招了,那豈不是把她給供了出來?雖說她可以一口咬定自己並不知道錦袋的事,然而她們人多啊,保不定李有得就信了呢。想想看他知道她「或許」看過袋子裡的東西時的表情,她便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李有得冷著臉望著清淑和蔣碧涵,若是旁的事,他也就不問了,可偏是此事……

  「清淑,你果真不知那貓兒回來過?」李有得問道。

  清淑忙道:「公公,奴婢發誓,奴婢真沒有看到那貓兒啊!」

  李有得站那兒想了想,到底心繫他自己手中的東西,對清淑道:「好,我就暫且信了你的。」

  他這話,其實大家都聽得出他的未盡之語,萬一她說謊了,必定討不了好。

  李有得說完便邁步走出了倚竹軒,一行人呼啦啦走了個精光。

  然而,陳慧卻悄悄留了下來,快步走到蔣碧涵面前。

  蔣碧涵和清淑都警惕地看著她。

  陳慧笑了笑:「那個,是我帶過來的。」

  「你!」蔣碧涵有些驚訝,隨即秀眉微蹙道,「陳姑娘,你為何要害我?先前你不是說過,不想與我為敵的麼?」

  陳慧同樣驚訝:「蔣姑娘,您要不要這麼不要臉啊?要不是你們想害我,我又怎麼可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清淑道:「陳姑娘,你不要血口噴人!」

  「呵呵,那你告訴我,那東西不是那隻貓叼了給你們的麼?」陳慧道,「你們拿到了這東西,覺得是燙手山芋,便讓紫玉帶去丟到了我的屋裡,不是麼?」

  聽到陳慧的話,蔣碧涵和清淑對視一眼,二人眼底都浮著驚訝。

  清淑恍然大悟道:「果然是這個賤蹄子壞事!」

  如今既然陳慧也知道了此事,清淑自然不再隱瞞,忙說道:「陳姑娘,這真是個誤會。是紫玉撿到了貓和那東西拿來邀功,而蔣姑娘只是讓紫玉把東西放回菊院的主屋去,是她擅做主張要害你!」

  蔣碧涵抿了抿唇道:「陳姑娘,若你不信便罷了。碧涵沒那麼愚蠢,害人不成反害己。」

  陳慧自然是信了,因為蔣碧涵和清淑的說法,正好替她解了惑,她就說蔣碧涵這種做法根本就對她沒有好處,反而會害了她自己,唯有把東西丟回主屋去,讓李有得自己找到,那麼他還可能息事寧人。原來是紫玉自作主張想害她,可惜紫玉那人腦子不夠好啊。

  「蔣姑娘,我信你。」陳慧道,「不過我是真沒想到,你竟然和紫玉摻和到一塊去了。我勸你離她遠一些,保平安。」

  蔣碧涵有些赧然,卻也點頭道:「陳姑娘放心。」

  本來能平安度過的事,卻被那個紫玉給攪出了大動靜,這可找誰說理去?雖說紫玉知道了不少事,可反過來說,她們也知道這事是紫玉參與的,若真捅到了李公公那裡去,她和清淑或許還能活命,紫玉這個丫鬟,只怕就沒命了。那樣的身份,不過是賠些銀子給她家人而已。因此,她不會讓紫玉來倚竹軒,更會好好地警告紫玉一番。

  陳慧時間不多,也不便耽擱,走之前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那隻沒用的貓呢?」

  蔣碧涵面色有些黯然,清淑道:「交給紫玉處置了。」

  陳慧一楞,也不再問,只道:「那便告辭了。希望此事便爛在我們幾個人之間。」

  她快步離開,不過畢竟耽擱了些時間,李有得他們早就回了菊院,而等她進入菊院時,小六走過來小聲道:「陳姑娘,李公公讓您進去呢。」

  陳慧神情微變,遲疑道:「公公他……很氣嗎?」

  小六四下看了看,小聲道:「看不大出來,但想來是不太好的。」

  陳慧心底一嘆,只得往主屋走去。李有得這悄悄地找她又是為了什麼啊?他總不至於開了天眼,知道這事的真相吧?即便她這個當事人之一,若不是蔣碧涵她們說了怎麼回事,她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陳慧忐忑地敲門後進了主屋,李有得正坐在那兒,見她進來,他道:「關門。」

  陳慧的心愈發沈了下去,關上門後慢慢走到李有得面前低聲道:「不知公公找慧娘過來有何事?」

  「你站那麼遠做什麼?再過來些。」李有得道。

  陳慧悄悄嚥了下口水,又往前走了一步,這下距離他不過一步之遙了。

  李有得突然站起來,只一步便來到陳慧跟前,低頭在她耳側嗅了嗅。

  陳慧不明所以,僵在那兒不敢動彈。

  李有得抓起了陳慧的手,順著她的肩膀聞了下去,一直到她的指尖,另外一隻手也是同樣。

  隨後他鬆開她又坐了回去,面無表情的臉上似乎有著山雨欲來前的平靜。

  陳慧知道那不是李有得的特殊癖好,他那麼做是有原因的,他究竟在聞些什麼?她身上有什麼古怪的氣味麼?

  顧不得李有得就在自己面前站著,陳慧也擡起手聞了聞,她手上是夷皂的香味,有些濃,但在這個香味之下,還有一種很淡的特殊味道,是某種藥。

  是她曾經在他那個東西上聞到過的。

  陳慧心中一震,完了!她洗手完全是因為覺得有些噁心,可沒想過換衣服,哪裡想到這種什麼鬼藥黏著性那麼強,她在外面都已經跑過一圈了還有,它以為自己是屍臭啊!

  陳慧千算萬算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小問題上栽了跟頭,明明她已經成功把禍水丟出去了啊,怎麼跟迴旋鏢似的,這禍水又回來了啊!

  李有得沈默許久才說:「你碰過了。」

  「沒有!」陳慧下意識回道。

  李有得定定看著她,而陳慧心裡有些懊惱,但面色依然保持著正直的模樣。

  李有得指了指桌上已經拿盒子裝好的錦袋道:「袋子被人打開過了。我親手系的結,我認得出來有人動過了。」

  陳慧低著頭不吭聲。

  李有得的聲音有些冷:「你看到了什麼?」

  陳慧想,這事她絕對不能承認啊!死鴨子嘴硬也要否認!他怎麼可能接受這東西被旁人看過這種事?絕對比看他的下半身還要嚴重!

  「我沒看過。」陳慧一口否認道。

  李有得聲音平靜,卻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那種假平靜:「慧娘,不要說謊,你身上有那種專用的藥味。」

  陳慧道:「公公,慧娘不知您在說什麼,慧娘沒有動過您的東西。早上送您出府後,慧娘便回了菊院,之後再沒有出去過,不信您可以問小六他們。」

  陳慧的不在場證明確實充分,但李有得知道自己不會聞錯的,那種氣味,他能記一輩子。

  「我信你沒出去過,書房也不是你去的。但,是不是那隻畜生把東西叼給了你?」李有得再問。

  陳慧道:「公公您可能不知道,我跟那隻貓八字不合,它怎麼可能把什麼東西叼給我呢?」

  李有得道:「你若不說實話,我自有辦法!」

  陳慧遲疑了下問道:「什麼辦法?……打板子嗎?」

  即便此刻情緒不佳,看到陳慧那瞬間慫了的模樣,李有得竟然覺得還挺有趣,只是仍然綳著臉道:「你說呢?」

  陳慧不吭聲,要真是打板子什麼的……那她不然還是招了?想起徐婆子那時候被打的慘狀,她實在興不起自己體驗的興趣。可招了後會如何,她也很是沒底啊,不知究竟哪一種會更慘一點。

  她偷看了李有得一眼,決定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坦白。

  見陳慧不吭聲,李有得揚聲道:「阿大,把小笤叫過來!」

  陳慧心裡一突,想起小笤的膽小,不禁擔心起來。當時她雖然沒有告訴小笤那是什麼,可是小笤認識那錦袋啊!

  在門外候著的人很快便將小笤帶了過來。

  小笤低著頭沈默地站在哪兒,神情惶恐。

  李有得瞥了陳慧一眼,這才問小笤:「小笤,你擡起頭來告訴我,你有沒有見過這個?」

  小笤擡頭,飛快地瞥了那盒子一眼,不擅長隱藏情緒的她頓時面色大變。

  李有得道:「你見過嗎?」

  小笤低著頭,拚命搖頭:「奴婢、奴婢沒有!」

  「撒謊!」李有得猛地一敲桌子,嚇得小笤慌忙下跪,不停地磕頭。

  「公公,奴婢真、真沒有見過這個!」小笤一邊說一邊磕頭,聲音之大,那震動甚至通過地面傳到了陳慧的腳底。

  這時候,小笤想起了那時候在倚竹軒,因為自己膽小懦弱,害得陳姑娘陪她受了苦,那以後她就暗暗發誓,不能再讓陳姑娘因為她的沒用而受到牽連。那錦袋她是見過的,陳姑娘當時說可能是什麼巫蠱之物,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陳姑娘拿巫蠱咒人才會悄悄送來的,她不能說,寧死也不能說!

  陳慧見小笤磕頭磕得那麼用力便心疼得要死,這實誠丫頭,也不知道要做做戲。

  她忙上前攔住小笤,轉頭看向李有得。

  李有得冷著臉不說話。

  陳慧道:「公公,您何必跟一個丫鬟過不去呢?」

  李有得冷笑:「你說句實話,我自然沒道理再難為她。」

  陳慧道:「可是慧娘已經說了實話啊!」

  李有得面色僵硬,只瞪著她。

  陳慧與他對視半晌,終於敗下陣來。

  「公公,慧娘全都說了還不行嗎?」陳慧道,「但是……公公您得保證不發火。」

  「好,我保證。」李有得道,他指了指小笤,「出去!」

  小笤擔憂地看了陳慧一眼,後者給了她一個「沒事」的口型,她也沒辦法,只能頂著已經紅腫的腦門退了出去,屋子裡便只剩下陳慧和李有得二人。

  陳慧趁著剛才來扶小笤的動作退開了好幾步,估摸著李有得萬一氣死了不可能一步過來就掐住她把她掐死,她才說:「公公……您真不生氣麼?」

  「說!」李有得不耐煩地說道。

  陳慧嘆了口氣道:「是啦,慧娘是看過這袋子裡的東西,可這袋子是突然出現在慧娘屋子裡的,慧娘那時候可不曉得那是什麼!」

  李有得放在身前的手驀地握緊。

  「那你……現在知道這是什麼了?」李有得只覺得喉嚨綳緊了,好像多說一個字都要破音。

  陳慧點頭道:「知道啊!」

  「……什麼?」

  「臘腸啊!」

  李有得驀地擡頭瞪著陳慧,咬牙切齒地說:「你再胡扯試試!」

  陳慧縮了縮脖子,收斂了面上刻意做出的無辜模樣,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公,若慧娘說了實話,您可不可以不要殺我滅口?我保證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李有得眼睛一瞪:「你說不說?!」

  陳慧道:「慧娘說!」

  她鬼鬼祟祟地靠近李有得,小聲道:「公公,這是那傳說中的巫蠱之術吧?您是不是在拿它們咒王公公?公公您放心,慧娘是站您這邊的,同您一樣希望王公公趕緊死翹翹,絕不會把此事說出去的!」

  李有得愕然看著陳慧,絕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如此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