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先時與雙錦說完話後,卻是一直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
躺的時間久了,她雖然沒有睡著,也已經是半迷糊半清醒的狀態,如此一來,卻反倒對外界的感知更加靈敏。
袁老夫人一行人過來的時候,吉祥幾乎是在瞬間便睜開了眼睛,側過腦袋朝著門邊看了過去。
雙錦瞧見袁老夫人過來,也是吃了一驚,連忙從床上站了起來行禮。
吉祥撐著手掙扎著原來也想起身見禮,倒是袁老夫人見了,連忙讓雙珠和雙錦按著吉祥讓她莫動。
「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躺著吧,可別哪給磕到了。」袁老夫人一邊說著,一邊卻是坐到了吉祥的床邊,親自伸手按住了要起身的吉祥。
「多謝老夫人。」
吉祥雖然也不想起身,但是姿態卻是必須得做足的。
顯然她的這番表現讓袁老夫人十分滿意,她看著吉祥的目光十分柔和,當目光觸及吉祥臉上的幾道紅痕時,甚至都有些難過的紅了眼睛。
「作孽啊,這麼漂亮的一張臉,都給毀了。」
袁老夫人伸出手,想要摸吉祥臉上的那幾道血痕,卻又是不敢碰觸,唯恐弄疼了她。
若非老夫人這句話,吉祥卻是半點未發現自己臉上的不妥,雖然臉上也疼著,但是腿腳上的疼卻已經將臉上那點子疼痛給掩蓋了過去。她心裡疑惑,彷彿是被貓爪兒在撓一般的心癢,恨不能立馬拿了鏡子來看自己的臉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
她也是想到了毀容的可能性,畢竟這會兒她已經想了起來,先時在林子裡跑的時候,的確好像有劃到過臉。
可是十分奇異的,她竟然沒有半點的傷心,也沒有一點點的可惜的感覺,老夫人嘴裡說的臉毀了,在她瞧來竟然與手指被劃破一樣的平淡。
她這麼想著,倒是先安慰起了袁老夫人:「老夫人,沒事的,只要老夫人不嫌棄,吉祥一點都不難過。」
「你這孩子……」
直到這會兒,袁老夫人看待吉祥的目光中,終於多了一絲不同的意味。
而站在一旁的陳嬤嬤聽到了這番話,心裡更是咯登的驚了一聲,看來她一直都是小看了吉祥,不管今日她這番話是真情或是假意,這份心境,卻是難得了。
尋常女子,若是發現自己的容貌被毀了,就算只是長了一張普普通通的臉蛋,恐怕也早就心神大亂了。可是吉祥卻出乎意料冷靜與理智。
而這個認識,也讓陳嬤嬤更加認準要與吉祥交好的想法了。
她笑著開了口,對老夫人,也是對吉祥安慰道:「莫擔心,劉大夫瞧過這臉上的傷了,說沒有傷到裡邊的皮肉,如今上了藥,不會留疤的。」
陳嬤嬤的這話說出來,吉祥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反倒是袁老夫人,卻是嘴裡呼著慶幸,一邊笑罵了陳嬤嬤一句:「這話你也不早說,憑的白讓我難過了一場。」
陳嬤嬤笑著受了袁老夫人這句罵,又道:「這吉祥馬上就要成了奴婢家的人,奴婢自然是要幫著她向老夫人多討幾分憐惜了。」
「吉祥這還沒答應呢,你就給自己大臉在這兒充長輩了!」
袁老夫人雖然嘴上如此說著,但是心裡倒是也與陳嬤嬤想的一致,也差不多已經將此事定下來了。
反倒是吉祥聽了這話中有話,有些雲裡霧裡,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
袁老夫人卻並沒有馬上與吉祥說起這讓吉祥疑惑的事情,而是又仔細瞧了吉祥的臉蛋,發現雖然面上皮破了,也留了血痂子,但是傷口的確是不深。
「雖然沒傷到裡邊的皮肉,但是可馬虎不得,萬一弄不好這麼一張白玉小臉上留了一點點疤痕,都是可惜了。」袁老夫人說完這話,又對陳嬤嬤開口道:「我記得我那兒有一瓶白玉珍珠膏,回頭你拿了給吉祥擦臉,等著傷口收合了便讓你家雙錦替她日日擦。」
說完這話,袁老夫人又與吉祥柔著聲音道:「這白玉珍珠膏擦了,保管你的臉蛋嫩的跟個豆腐似得,到時候漂亮的跟個天仙兒似得。」
「多謝老夫人。」
吉祥聞言連忙開口謝過了袁老夫人。
袁老夫人卻是擺了擺手不以為意,又是掀開被子看了吉祥已經被固定在木板上上了藥纏著厚厚白布的兩條雙腿,也沒伸手去碰,只是看著又問道:「疼嗎?」
吉祥搖了搖頭,卻聽袁老夫人自顧自的說道:「瞧我這話問的,你這丫頭還說不疼,腿斷了肯定疼的。」
陳嬤嬤這個時候又小聲的說了一句:「劉大夫先時給吉祥正骨的時候,餵了點麻沸散,倒是沒讓這孩子受太大的罪,現在這孩子說不疼,可能是麻沸散藥效還在。」
「那等藥效過了,恐怕是要疼的厲害了。」袁老夫人摸了摸吉祥的腦袋,輕聲對她說著,「不過再疼也要咬牙忍忍,可別用麻沸散,這藥用多了不好。」
「嗯,吉祥知道了。」
吉祥這會兒也是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腿會有麻藥過去的感覺,的確是越來越疼了,不過這疼痛比起之前被抬下山的時候要好上許多了。
這會兒,卻也不是不能夠忍。
袁老夫人看完腿後又瞧了瞧吉祥被包紮起來的手掌和手肘,只將她全身都打量遍了,也確定都不會留下什麼嚴重後遺症,這才做了罷休。
不過瞧過後,袁老夫人親自替她蓋上了被子,依然坐在了她的床邊,又是笑著說起了事情:「原來還想著你若是還睡著,便遲些將消息與你說了。不過你醒著,這會兒說了也好讓你高興高興。」
「讓吉祥高興的?」吉祥臉上帶著笑容,看著老夫人輕聲道,「老夫人是要告訴吉祥什麼好消息?」
袁老夫人聞言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卻並沒有說出來,而是輕聲道:「這話讓陳嬤嬤與你說了最好。」
說著,看了一眼陳嬤嬤。
陳嬤嬤見此會意,笑著往前了一步,開口輕聲說了起來:「是有兩個消息,第一個全憑老夫人恩典,自然是大大的好消息。」
吉祥目光看向了陳嬤嬤,瞧見對方臉上慈和的表情,心裡只覺得十分的怪異,不過她還是乖乖聽著陳嬤嬤說了。
「老夫人說要提你和雙錦做二等丫鬟,你們日後可得好好替老夫人做事情,別忘了老夫人的恩典。」
吉祥聞言,嘴角不覺彎起了大幅度,臉上露出了笑容。這番表現與先前不同,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的高興。
升職了能不高興嗎!更何況這二等丫鬟升的不容易,簡直就是她拿命博來的。吉祥其實覺得自己的表現被提為一等丫鬟也是綽綽有餘,不過這個也只是她在心底裡偷偷想想,也知道袁老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其實已經差不多是管事了,根本不可能讓她這個還是稚齡的孩子來做。
被提為二等丫鬟是預料中的驚喜,會讓吉祥高興,但不至於忘形。但是雙錦卻不一樣,她平白無故被帶著升了職,自然是高興地已經喜形於色了。
袁老夫人看著吉祥和雙錦臉上的笑容,她也覺得心裡高興,等大家都高興了一會兒後,她又笑道:「還有個好消息呢!陳嬤嬤你還不快點說了!」
陳嬤嬤聞言面上卻是笑著道:「這消息啊,若是吉祥樂意,自然是好消息,若是不樂意,卻也當不得好消息。」
吉祥聽著這話,臉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一些,不過仍然未落下,只將目光瞧向了陳嬤嬤。
「乖孩子,你待雙錦的情誼我都瞧在眼裡。你這乖孩子,我是打心底裡喜歡,你和雙錦現在是好姐妹,我把你也當成是自己的孩子來看待,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和雙珠一樣認我做乾娘?」
陳嬤嬤臉上的神色越發溫和慈祥,而看待吉祥的目光,簡直溫柔的不可思議,讓吉祥心裡起了一個十分怪異且又荒唐的感覺:好像陳嬤嬤真的是疼愛她的長輩一般。
因為這怪異感,一時之間她有些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倒是雙錦聞言,卻是出聲疑惑說了一句:「娘親,你是要認吉祥做女兒嗎?」
陳嬤嬤對雙錦點了點頭,卻又馬上看向了吉祥,問了一句:「吉祥,不知道你會不會願意當我的女兒?若是願意,今日在老夫人的見證下,你收下我送你的見面禮。」
說著從身後拿出一個錦盒。
打開盒子,裡邊躺著一隻成色上佳的碧玉鐲子。顯然,陳嬤嬤此次絕對是有備而來。
而袁老夫人瞅見了,臉上也是滿意點了點頭,對吉祥笑著說道:「當初,陳嬤嬤認雙珠的時候,也給了一隻鐲子,可見她是真想認你做女兒了。」
吉祥默默聽著,垂著眼瞼,卻依然沒有開口。直到袁老夫人的話說完,她才抬頭看了一眼那只鐲子,心裡的感覺卻是越發的荒謬。
陳嬤嬤一點都不喜歡她,即使如今她臉上笑臉慈祥面對著她,目光柔和疼愛的看著她,但是吉祥卻不相信人會變得這麼快,而且她的直覺也告訴了她,陳嬤嬤的表現,其實更偏向於在做戲,而這個戲是做給老夫人看的。
偏偏老夫人卻是對這場戲很捧場。
她心中冷笑著有些嘲諷,說實話,她一點都不喜歡陳嬤嬤,更不想平白無故多一個其實看她哪哪都不順的所謂乾娘,也不想多了這麼個所謂的長輩壓著她。
看著那幾雙緊緊瞅著她的眼睛,吉祥藏在被下被包紮起的手掌不覺緊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