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站在趙慎邊上的隨侍太監陳全兒見到趙慎這副樣子,開口小聲的提醒了一句:「袁大人和劉先生也來了。」
趙慎順著陳全兒的提醒目光看向了袁叔萬和劉明山,而崔玉珍也沒有再說什麼,雖然坐在太子邊上的席位,卻是後退了一步,將身子躲在了坐在她下首的郭懷遠身後,而郭懷遠似乎並不介意崔玉珍如此受到太子的重視,還小心翼翼的拿著放在桌上的熱茶遞給了崔玉珍。
顯然,在這三人中,還有一個大家都未曾知道的事實存在,使得袁叔萬和劉明山等人並不能夠介入他們之間。
袁叔萬和劉明山二人在趙慎的招呼下,坐在了他的下首位,也是崔玉珍與郭懷遠的下首位。
此處京郊莊園是趙慎在還是宣王之時購下的避暑之地,雖然地方不算大,位置也不是頂好的,卻勝在地處山腳之下,十分陰涼。
這會兒便是將宴請之地放在園中,也並不會感覺到熱。
不過趙慎還是讓底下人上了不少的冰塊擺放在宴席之地,又有多名貌美宮女站在冰盆邊上扇著,十分舒適。
宮女們捧著美酒佳餚而來,一一擺放在眾人桌前,不過席間卻並無歌女舞女助興,顯得十分清淨。
而趙慎身邊也只讓陳全兒伺候著,並無讓其他宮女上來伺候。
見到趙慎都是如此,其他人倒也不好讓站在邊上的宮女伺候,因為他們帶來的隨侍之人都留在了外邊,於是也只好自己動起了手。
趙慎作為宴席主人,自己先端起了酒杯對著宴席眾人先說了祝酒詞,敬了一杯。
待眾人飲盡杯中之物後,趙慎笑著放下了酒杯,看向了坐在席間的眾人,笑言:「在座諸位皆是與孤難得一聚,今日莫與孤客氣。」
「多謝太子殿下。」
眾人齊聲道謝,而趙慎的目光滿意的掠過了席上並不算多的賓客,其實,在座之人,除了劉明山與崔玉珍,其餘人皆是朝中大臣,為了避諱,他鮮少與這些大臣來往。
趙慎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袁叔萬身上,笑著開口道:「袁大人此次出門可是辛苦了。孤敬袁大人一杯。」
袁叔萬拿起剛剛放到了桌上的酒杯,雙手高舉,一口飲盡。
而趙慎在喝完這杯酒後,又笑著看向了袁叔萬,笑道:「孤聽說,袁大人如今身邊只得一姨娘伺候……」
袁叔萬目光平淡的看向了趙慎,而趙慎有些尷尬的笑了一下,不過還是笑著又道:「倒是孤少說了一位,袁大人身邊據說還有一姿容傾城的婢女在伺候。」
趙慎說完這話,卻是自己笑了起來。
而坐在邊上的郭懷遠聞言,也是笑道:「我還當袁大人這些年來是真的不近女色呢,原來袁大人才是真的懂風情之人。也是,男人嗎,哪有不愛美色的。」
郭懷遠說完,卻是擠眉弄眼朝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崔玉珍含情脈脈的送上了一眼,這副怪模怪樣卻是惹得崔玉珍捂嘴輕笑了。
而趙慎見了,跟著會意一笑。
袁叔萬面色不變,任由被趙慎與郭懷遠打趣,等到眾人沒了興趣,他方才語氣淡淡的說了一句:「那婢女只是母親給的伺候丫鬟罷了,太子莫取笑下官。」
袁叔萬語氣淡淡的說了一句。
趙慎聞言,忍不住搖了搖頭,開口道:「袁大人家中之事,孤也是有所耳聞,袁大人對家裡人未免太過於讓步了,連孤都有幾分瞧不下去了。對了,聽說這次袁大人的大哥又沒有上榜,不知道袁大人心中是個什麼章程?」
「大哥之事,自有下官父母與大哥自己決定,下官作為幼弟,並不好置喙。」袁叔萬沉默了些許時候,淡淡開口道了一句。
「哎,孤覺得袁大人你是千好萬好,偏偏就是不好在這親人身上……」
趙慎欲言又止感歎了一聲,而袁叔萬聞言,面上神色依然沒變,但卻開口回道:「父母長輩,理應孝順。」
對於袁叔萬略帶幾分迂腐之言,眾人聽了皆是會意一笑,如今這京城之中,誰人不知袁家人的荒唐,又誰人不知這袁叔萬對於家人的縱容。對自己父母的孝順。
自是有不少人有意無意提點過袁叔萬,但袁叔萬偏偏就像太子所言,千好萬好,唯獨在此事上,卻是說再多也無用。
而趙慎面上也是笑了一下,想起了這些年來自己父親對於袁叔萬的重用,即使在明明已經有所懷疑袁叔萬是他的人,偏偏不捨得不重用他,或者可以說是離不開他的能力。
說到底,其中有一點放心便是袁叔萬重視家人這一點,重視家人,則是心中有所顧慮,那樣的人一輩子也只配被人支使。
趙慎想到這裡,心裡倒是越發感歎自己的好運,竟然能夠得到袁叔萬的相助,如今他手下勢力逐漸壯大,其中袁叔萬可是功不可沒,有錢又有權,而且還有收服人心的本事,偏偏還有致命把柄,這樣的手下誰不喜歡。
趙慎一口飲酒自己杯中之物,看著袁叔萬笑道:「袁大人自然是孝子,說來如今袁大人膝下無子,袁夫人去世多年,袁大人也未曾續娶過,家中太夫人該是多有操心吧?」
袁叔萬低垂下眼瞼,並沒有開口。
而趙慎又笑道:「孤記得當年袁大人似乎與聞家議過親,彷彿是太子妃的堂妹聞家五小姐對不對?」
袁叔萬依然沒有開口說話,而坐在邊上的郭懷遠聞言卻是又開口道:「袁大人與聞家還有這事兒?」
「孤也是聽母后說起過,只是當時不湊巧,太后她老人家突然逝世,才沒了後續,聞家五小姐如今三年守孝已滿,卻一直未曾議親,說來袁大人如今也尚未娶妻,倒是與袁大人有緣。」趙慎親自給自己的酒杯斟上了酒,舉杯看向了袁叔萬。
而袁叔萬卻並未拿起放在桌上的酒,看向了趙慎開口問了一句:「不知太子當年答應下官之事,是否還作數?」
「當然作數。」
趙慎面上有些疑惑,顯然還沒反應過來袁叔萬突然問的這句話。
「那麼他日,不知殿下要將聞家置於何處?」
袁叔萬這話說出,而趙慎心裡也想到了袁叔萬先時所說的事情,袁叔萬的這句話,聽在趙慎的耳裡,變得更像是在問趙慎,若是他娶了聞家五小姐,他日讓他如何自處。
真說起來,姻親雖然私事,其實也是公事,袁叔萬若是與聞家結親,顧慮自是會有的。
趙慎先時也是被自己的母親和妻子說動,畢竟聞家也算是他的外家,袁叔萬若能娶聞家女,算是更好的將自己綁在了他的船上。
所以趙慎才會做這婦人之事,如今袁叔萬突然這般說了,反倒是讓他有幾分尷尬。
他也只能夠裝作不痛不癢的說了一句:「瞧袁大人說的,這五小姐娶了,自然是袁家人了。不過,既然袁大人無意,孤自然不會強求。」
說完這句話,趙慎卻是招呼起了眾人開始用酒用菜。
而這會兒在心裡,趙慎卻是有些怪責起了聞家,嫁不出去的姑娘,硬是讓他做什麼媒。
聞家五小姐倒也不是真的嫁不出去,畢竟聞家女也是赫赫有名,但是想要嫁得好,卻有幾分難度。
三年孝期屆滿,聞家五小姐聞青楚的年齡多少有些偏大。一時之間想要找到合適的,還真有幾分困難。
偏偏聞家眼光也是極高,稍差一點的人家根本不做考慮,一來二去,慢慢拖著,年紀也大了。
而聞青楚自己也開始擔心了起來,說來,袁叔萬之所以會再次入聞家的眼裡,最大的一個原因還是袁叔萬這些年來一直未曾續娶過。而且袁叔萬還是個有能力的,這麼多年,雖然沒有再陞官過,可是卻將戶部牢牢的把控在自己的手上。
商人出身這點小瑕疵,也變得瑕不掩瑜了。
聞家、甚至是宮中的兩位聞家女,也都覺得太子若是與袁叔萬提了此事,自然是板上釘釘了,連太子當時也覺得是小事一件,可是沒想到,袁叔萬卻對聞家女根本無意。
等到宴席結束後,袁叔萬並未馬上離席,而趙慎也看向了袁叔萬,笑著開口道:「袁大人若是待會兒沒有要事要辦,不如與孤留下來喝會兒茶如何?」
袁叔萬嘴角浮起一抹淡笑,點了點頭回道:「正好,下官也有一些話想與殿下說。」
袁叔萬與趙慎二人倒也並沒有走的多遠,只是到了離原本宴席的庭院不遠處的一處亭中。
亭中早已有婢女在期間焚香煮茶,袁叔萬與趙慎走入的時候,婢女將煮好的菜放到了二人跟前。
袁叔萬單手捧起了那盞茶,並未喝,只是放在鼻下聞著味兒。
而趙慎在喝完一口後,卻是迫不及待開口道:「方纔之事,袁大人不要介意,若是袁大人不願意,自然可以當孤沒有說過此事。」
袁叔萬聽了這話,笑著將原本放在鼻下聞味的茶放回了桌上,開口道:「殿下不必介懷,這都是小事情,只是殿下可得好好想想他日待聞家的態度。」
「聞家……」
趙慎聞言,臉上露出了一絲迷惘。說實話,他真沒有想過要對聞家做什麼,畢竟聞家是他母后的娘家,也是太子妃的娘家。
即使對於他的母后與太子妃,他並沒有太多的感情,但是畢竟對於身份也是特別的。就像他雖然開口答應了將來等他上位,便讓袁叔萬坐了自己外祖父的位置,可是也是因為聞宰相如今年事已高,將來他再在別的地方多加補償便是了。
袁叔萬看著趙慎這幅樣子,已經猜出了趙慎的意思。
趙慎雖然手段果敢,也夠狠心,但是他也想要一個仁厚賢明的名聲,他可以做壞事,但是絕對不會想要擔做了壞事後的這份名聲。
聞家,能不動,趙慎是絕對不會動的。就像如今他對當今皇上的態度一樣。
袁叔萬抬起眼瞼,開口說了一句:「聞家是百家世家,如今根深蒂固,又是如日中天……」
「袁大人慎言,聞家,畢竟是孤的外家。」
趙慎只覺得袁叔萬說這話是在挑撥他,他也不願意聽這話。
聞家越好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其實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袁叔萬說這話,可是失言了。
而袁叔萬笑著搖了搖頭,又道:「不知殿下可知,皇后最近有意安排榮王娶聞家女。」
趙慎的手不覺抖了一下,茶杯中的水不滿,雖然並未濺出,但是趙慎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袁叔萬看著趙慎如此,又輕輕開口道:「看來,殿下並不知曉。」
「袁大人,您說這話是何意,您又是從何得知?」
「殿下不必多問,下官既然說了,定然不會與殿下說假話。」袁叔萬看著趙慎又慢慢道:「榮王自正孝太子逝世後,一直養在皇后膝下,又有皇上親自教育成人,這番尊榮,恐怕也只有他的父親正孝太子享受過。」
「只可惜,正孝太子逝世的早,不然榮王便會更加名正言順……」袁叔萬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頓了頓後,方才又道,「前日夜裡下了雨,明王的腿疾又犯了,昨日,皇上派了人去明王府替明王診治了。」
榮王自正孝太子逝世後,便被養在皇后膝下,皇上原本對榮王並不在意,或者是有意在疏遠,可是在榮太妃與皇后有意無意的設計下,皇上對於這位榮王也起了疼愛之心,或者說是恢復了先前的情緒,甚至自己在御書房中批奏折的時候,也讓這位榮王在他邊上習字。
而明王,當年原本並不是被圈禁在明王府中,只是當時圈禁之地環境並不好,他當年為了救梁惠帝而留下的後遺症犯了,梁惠帝不忍,讓他重回了明王府,除了被圈禁,其餘待遇都按照王爺規制,並讓夏太監不是探望,唯恐底下人剋扣。
袁叔萬每說一句話,趙慎的臉色便下沉了幾分,他沉默許久,將杯中已經冷卻的茶水一口飲盡,看著袁叔萬開口道:「袁大人,孤倒是不知道你如此神通廣大,不在京城,連這些事情都知道。」
袁叔萬微微笑了一下,開口道:「這些事情並不隱蔽,只要有心探聽,還是能夠打聽出來。」
「而且……」袁叔萬頓了頓,又別有深意的說了一句,「倒是不必殿下神通廣大,連微臣府中那般私密之事,也能夠知道。」
袁叔萬的這話一出,趙慎的臉上倒是有些尷尬了。
他輕笑了一下,掩蓋下方才陰翳的情緒,輕聲道:「袁大人這麼一說,倒是讓孤不知道該如何說了,孤並非有意探聽袁大人府上之事,只是,如今袁大人肯助孤,在袁大人不在京中之時,孤也得替袁大人看著袁家對吧!」
袁叔萬嘴角仍然噙著淡笑,卻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撿起方纔的茶水杯放在手中把玩著。
趙慎見到袁叔萬這副樣子,心中有些不豫,但是面上還是帶了笑容,又開口道:「既然袁大人不希望,那孤日後自然不會再如此。」
說完這話,趙慎又快速的朝著身邊的婢女吩咐道:「袁大人手中的茶已經亮了,給袁大人換一杯。」
袁叔萬卻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開口道:「不必,多謝殿下美意,只是下官喝不慣外邊的茶。」
「我倒是忘了,叔萬屋中有佳人相伴,自是喝不慣外邊這陋茶。」
趙慎聞言,嘴角帶了意思曖昧的笑意,輕聲說道。
而袁叔萬並未回應什麼,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開口道:「太子殿下若是無事,下官告退。」
「好。」
趙慎點了點頭,而袁叔萬在臨走的時候,卻又停下腳步輕聲說了一句:「殿下,你要知道,還在別人手中的東西,不管再名正言順,說的再好聽,總歸還是虛的。下官跟隨殿下,並不想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袁叔萬走出莊子大門之時,看到劉明山正站在馬車邊上,看到他過來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三哥!」
袁叔萬點了點頭,開口問道:「你怎麼還不回去?等了好一會兒了吧!」
劉明山搖了搖頭,又輕聲道:「並未太久,正好吹吹夜風散散酒氣。」
袁叔萬又再次點了點頭,在劉明山走上馬車之時,卻又開口叫住了他。
劉明山轉頭奇怪的看著袁叔萬,而袁叔萬卻是輕聲開口說了一句:「明山,若是你真想通過科舉做官,不想辜負這些年來的寒窗苦讀,其實可以準備一下此次會試。或許,在那個時候,情況就會不一樣了。」
「三哥的意思……」
劉明山的目光看向了袁叔萬,有些疑惑,而心裡卻又有幾分瞭然。
吉祥將茶葉用茶勺撥到了茶杯中,又拿起了熱水直接灌進了杯子中,整個過程,十分的流暢而簡潔,也十分的粗糙。
紅蓮面上帶了幾分嫌棄接過吉祥泡好的那杯茶,開口嘖嘖了兩聲,調侃著:「都說三爺屋裡的吉祥姑娘泡的一手好茶,所以才會讓三爺格外開恩留在書房裡伺候,我今日總算是見識了,敢情你不是用手藝在泡茶,而是用臉在泡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