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叔萬聽到下人的稟告,眼裡閃過了一絲深思。
上一回崔玉珍來找吉祥,因為時機特殊,他原本以為郭家甚至是郭家背後那一位,是對袁府另有打算,可是這會兒,他卻是不得不承認,是他想的太複雜了。或許郭家,或者說是崔玉珍,她的目標從來都不是袁家或者是他,只是吉祥。
吉祥所隱瞞的那個身份,與這些都脫不了干係。
袁叔萬的心裡其實並不是遲鈍的沒有猜測,只是,這個猜測卻實在是有些吃驚,讓他甚至有些不敢去想。
袁叔萬微微沉默了一下,最終只是用他冷清的聲音開口道:「請崔夫人進來,再……將吉祥請過去招待。」
崔玉珍有禮的謝過了底下人的領路,心裡卻是有些忐忑。
說起來,她這一回,來的有些突然,她也有些畏懼見到袁叔萬,她坐在椅子上,有些坐立不安的看向了門口,等到看到吉祥之時,卻是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吉祥看到崔玉珍時,臉上倒是並沒有那般吃驚,畢竟先時袁叔萬派來的下人已經與她說了崔玉珍來的事情,甚至讓她出來接待。
對於袁叔萬如此做法,吉祥的心裡是有些緊張的,她知道自己露出的馬腳已經太多,袁叔萬恐怕已經猜測到她與崔玉珍有舊之事。
可是她這會兒也顧不得多想,她一個人躲在屋裡,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甚至連該如何走下一步都不知曉。崔玉珍的到來,可以說是給她來解惑的。
崔玉珍面上有些激動的看向了吉祥,她並沒有馬上出聲,等到領著吉祥過來的下人退下後方才出聲道:「袁大人不會過來吧!」
「袁大人說,讓我來招待你。」
吉祥小聲的回了一句,心裡跳了一下,其實這會兒她也是有些不太敢說話,只因為先時已經見識過了袁叔萬手下人的神出鬼沒,她也怕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個人正看著她和崔玉珍。
不過,吉祥心裡也知道,都到了這個時候,其實繼續隱瞞下去已經沒有了什麼意義,其實反倒不如讓袁叔萬知曉。畢竟,這總比她親自去與袁叔萬說讓她更好接受一些。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心裡也隱隱放下了包袱,看著崔玉珍開口道:「姑姑,你怎麼會突然過來,是郭將軍和你說的嗎?」
崔玉珍聞言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她也是歎了一口氣,輕聲道:「公主,您不要激動,其實,是皇上讓我來勸您回宮的。」
「……」
吉祥睜大了眼睛,倒沒有馬上說話,只是看向崔玉珍。
崔玉珍低著頭輕聲道:「今日,您也該知道,你母妃和皇上有舊之事。」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母妃她怎麼會與當今皇上有舊……」
吉祥聽到這個,便忍不住皺著眉頭問了出來。
「其 實,不僅僅是您母妃和皇上有舊,我當年也是皇上派去保護您母妃的,還有懷遠,當初之事上,我與您說了謊。其實,懷遠當初是皇上在宮破之時,派去接您的,當 時先皇攻進宮裡,並不打算放過宮中的皇子皇孫,甚至諸多公主也遭了毒手,皇上怕傷到您,便讓懷遠提早進宮將您接出來安置,卻沒想到發生了這般誤會。」
崔玉珍說完這話,看著吉祥一言不發看著她,心裡忍不住有些惴惴不安,她連忙握住吉祥的手又道:「公主,這事兒,奴婢並不想告訴您,只是因為奴婢覺得,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讓您知道為好,只是如今卻是不得不說。」
吉祥沉默的點了點頭,許久之後,只是開口問道:「我母妃和皇上,是怎麼認識的?」
崔玉珍看著吉祥哪一張與妙妃一模一樣的美麗臉蛋,慢慢輕聲道:「今日來,我並不是幫著皇上來勸您,我知道公主心中定然有許多的疑惑,我只是想告訴公主當年的事情。」
崔玉珍說完這話,瞧見吉祥面上的神色並沒有多少的變化,便知道此時的吉祥,心中恐怕對她也是有所防備了。她也是早有預料,倒也很快接受,便慢慢開始講述起來。
「公主,您與您的母妃長得一模一樣,您該知道,美人總是讓人難以忘懷的,更何況,當年您的母親,比您的容貌更為出色的,卻是她的舞姿。公主記不記得,小的時候,妙妃娘娘總是不讓您吃飽飯,教您學跳舞,而您總是哭著來找奴婢。」
吉祥聞言,猶豫的點了點頭。
其實這一段記憶並不是她的,而是屬於小長寧的,但崔玉珍所說之事,的確是真實存在的。
「妙妃娘娘想將一身舞藝都教與您,而妙妃娘娘最為拿手的一支舞,便是荷上舞。當年,娘娘便是憑借這一支舞,入了您父皇的眼,一朝獨寵,後宮風光無限,而當年那一支舞,看到的人,並不止您的父皇,還有如今的皇上。」
「如今的皇上,當年隨著惠王進宮,參加了那次宴會,對娘娘一見鍾情,只是,當時的皇上,只是一個王爺的兒子,甚至不是世子,根本不可能與娘娘有所接觸。但是皇上對娘娘一片真心,也唯恐娘娘在宮中過得不如意,便讓奴婢陪伴在了娘娘的身側。」
「姑姑是皇上的人,姑姑你是惠王府的人。」
吉祥聞言,看著崔玉珍肯定的說道。
而崔玉珍聽到吉祥的話,面上露出了一絲猶豫,卻還是點了點頭。畢竟這事兒,吉祥能夠察覺到,並不奇怪,宮中妃嬪身邊的貼身宮女,不可能從宮外送進,只有可能從一開始便是呆在宮裡的。
「我的確是惠王府送進宮裡的人,不過,我效忠之人卻是皇上。而皇上在當時告訴我,讓我以後認妙妃娘娘為主,而這些年來,我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崔玉珍開口慢慢道:「之後的事情,公主您應該知曉,妙妃娘娘風頭太盛,本就是被後宮眾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而在懷上您以後,皇上對妙妃娘娘更是寵愛到說出,只要妙妃娘娘生出皇子,便廢了太子立娘娘肚中的孩子為太子。也因為這一句話,給娘娘招來了禍端。」
「當時,娘娘受人陷害,險些顛倒落胎,結果為了保住您,她撞在了臂兒粗的蠟燭燈上,半邊臉相貌全毀,而您的父皇瞧見娘娘那無法恢復的半邊臉之後,嚇壞了,娘娘也失寵了。」崔玉珍一邊歎著氣,一邊說著。
「我知道,自我出生之後,便從未看到過父皇來過妙弋宮。」
吉祥點了點頭。
「是, 妙妃娘娘在得寵之時,樹敵甚多,失寵之後的日子,定然十分難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皇上出現了。我記得那一日,妙妃娘娘難產,而妙弋宮裡請不到太醫,也請 不到產婆,情況十分危急,就是在這個時候,皇上冒險從密道帶了人進宮,替娘娘接生,也就是那一回,娘娘和皇上也慢慢有了往來。」
「怎麼可能!」
崔玉珍的話音還未落下,吉祥便皺著眉頭打斷,她搖著頭開口道:「母妃那個時候,容貌已經毀了,而皇上,當初對母妃一見鍾情看中的只怕也是母妃的容貌,怎麼可能還會對母妃有感情。」
吉祥清楚的記得妙妃在她記憶中的印象,妙妃的確很美,甚至因為長年習舞,身上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只看著她未毀掉的那半邊臉,真的美得能夠讓任何男人心折,可是前提是,她沒有露出另一半邊的臉。
另一半邊的臉,相貌已經全毀了,慘不忍睹,不然當初梁瑾帝也不會在看過之後,甚至大叫見了鬼。
「妙妃娘娘很聰明。」
崔 玉珍平靜的慢慢道,「當初,皇上與娘娘見面十分不便,您也知道,當時的皇上,其實還是長年呆在封地之中,偶爾進京,也只能夠匆匆見到娘娘一面。娘娘根本沒 有讓皇上見到過自己毀過容之後的相貌,恐怕在皇上的心目中,記著的,仍然是妙妃娘娘當年為您父皇做荷上舞時候的傾國傾城之貌。」
吉祥看著崔玉珍,怎麼也沒有想到,答案竟然是這個,妙妃竟然在毀容之後,仍然與趙慎見面,甚至讓趙慎迷得為她做下這麼多的事情。
「皇上對娘娘很癡迷,幾乎是將娘娘高高的捧入了神壇。他不敢褻瀆娘娘,娘娘唯一一次為他蒙著面做了荷上舞後,我就知道,這一輩子,皇上都無法忘記娘娘了。」
崔玉珍面上帶著笑容,慢慢的說著,似乎也是在回憶著當初的事情。她慢慢看向吉祥,突然開口說了一句:「公主可還記得在宮中一直待您很好的賢妃娘娘?」
「嗯。」
吉祥點了點頭,她自然是記得賢妃的,不僅僅是在小長寧的記憶中,還有她的記憶裡,她記得,妙妃去世後,賢妃一直來安慰著她,照顧著她,而且妙弋宮之所以在後宮中還能夠這般安穩的存在,其實賢妃功不可沒。
「賢母妃,不是母妃的好姐妹嗎?」吉祥記得,當初賢妃是這樣與她說的。
而 崔玉珍聞言,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搖了搖頭,開口道:「賢妃娘娘和妙妃娘娘並沒有交情,之所以回對妙弋宮多有照拂,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娘娘手中有賢妃的 把柄,賢妃是惠王府安在宮中位份最高的妃子。而這個把柄,我想不必多想,公主應該也能夠猜到,妙妃娘娘從何處知曉。」
「是皇上告訴我娘的。」吉祥輕聲的說出了答案。
崔玉珍笑著點了點頭:「是,皇上為了妙妃娘娘,可說是付出了一切,在公主小的時候,其實皇上也多次入宮見過公主,還給公主帶了許多的禮物,那個時候,皇上愛屋及烏,真將公主看做了是自己的女兒,所以才會在宮破之時,會讓郭懷遠接公主出宮安置。」
「可是現在,他看著我的這張臉,卻不是這樣想了。」
吉祥抬起頭,冷笑著說道。
「是,皇上對妙妃娘娘迷戀太過,妙妃娘娘死後,特地囑咐我將她早早下葬,其實也是為了不讓皇上見到她,而這個,卻成了皇上的遺憾。雖然妙妃娘娘也與皇上有過來往,可是皇上卻從未真正得到過娘娘……」
崔玉珍面上落下了笑容,握著吉祥的手,輕聲道:「所以,現在的皇上,很危險,在看到您與妙妃娘娘長得一模一樣後,他不可能再將您當成是晚輩看待。」
「可我與他身上留的都是趙家的血。」
「是,但是皇上不承認,您什麼都不是,即使皇上要納您為妃,您又能夠如何!」崔玉珍冷冷的說著。
見到吉祥面上露出了惶恐之色,她又輕聲道:「公主,我知道您與袁大人在一起,那樣子很好,如今,也只有袁大人能夠保住您。」
「他……」
吉祥心裡有些複雜,也有幾分說不出話來。
「奴婢雖然是皇上的人,可是,照顧了娘娘和公主這些年,也希望公主能夠好好的。在這件事情上,奴婢不可能做什麼事情,也做不了什麼,可是袁大人能夠,只要袁大人願意護著您,皇上不可能強行納了您。」
崔玉珍說完這話,卻是站起了身,衝著吉祥行了一個大禮後,開口道:「公主,奴婢要回去了,希望您能夠將奴婢的話記在心上。」
吉祥面上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看著崔玉珍慢慢離開,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出神的想著。
袁叔萬走進屋裡的時候,吉祥仍然發呆的站立著。
而袁叔萬站在門口看著這樣的吉祥,心裡也十分的複雜,他並沒有進屋,只是站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
他想到底下人傳來的消息,看向吉祥那張美麗的臉蛋的目光越發深沉。
「長寧公主,生於瑾康十五年,卒於惠安元年,生母妙弋宮妙妃」。
梁 瑾帝子嗣甚多,當年宮破之時,死了太多的皇子公主,長寧公主,其實一個不受寵妃子所生的公主,太普通了,普通的即使死了,恐怕也不會有人特地去查探一下她 的屍體,可是誰都不知道,這一位記在冊上早已死去的公主,竟然會在袁家藏了這麼多年,明明是金枝玉葉之身,卻卑微的為奴為婢做了這麼多年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