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吉祥低下了頭,溫熱的淚珠滴落在袁叔萬與她交握的手上。

她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袁叔萬臉上帶著微笑,看著她,眼神柔和,沒有一絲不耐煩。

終於,吉祥抬起了頭,看向了袁叔萬,點了點頭,而後卻又低下了頭,輕聲開口道:「三爺,奴婢想歇息了。」

「好。」

袁叔萬答應的十分爽快,卻又笑著道:「日後,莫自稱奴婢了,你不是丫鬟,你的身份比任何人都要尊貴。」

袁叔萬笑著撫了撫吉祥的肩膀,扶著她到了床上躺下,而自己卻也脫了鞋,躺在了吉祥的邊上。

「一起歇息。」

他輕聲開口道,語氣裡帶著一絲不確定。

吉祥沒有回答,只是將腦袋埋進了袁叔萬的懷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袁叔萬也已經閉上了眼睛,而吉祥,卻是睜開了眼睛,抬頭看向了袁叔萬,袁叔萬面容清俊,雙目閉著,瞧著卻是比平時睜開眼睛時候的模樣大有不同,面部的線條瞧著也不再那般堅硬,相反給人一種很柔和的感覺。

吉祥卻是在心中微微歎了一口氣,她能夠感受到環著緊緊抱著自己的這具身體的溫暖,可是心底裡,卻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她承認,在剛剛聽到袁叔萬提及願意讓她恢復往日的榮光之時,她的確是感動了。畢竟,對於袁叔萬而言,這事兒實在是有些費力不討好。可是感動過後,她的心裡卻又有些心驚。

她的頭腦一瞬間變得十分清醒,不管今日之事,袁叔萬的出發點是否是為了她,或許對她也是一片真心,可都改變不了他在算計她之事。

甚至將那打一棒子給顆甜棗的做法都給使出來了,這讓吉祥覺得仍然有些屈辱與難堪。

即使她知道,袁叔萬已經將算計當成了本能,可是他用這種方式來算計她的真心……

吉 祥感覺到更難堪之事,卻是發現自己竟然替袁叔萬開始找起了理由。沒錯,她的確是躲在烏龜殼裡的烏龜,若是不用這種方式來點醒她,或許她自己根本想都不敢 想;也沒錯,袁叔萬不欠她,世上哪有不求回報之事,也哪有不付出便可不勞而獲之事,袁叔萬想用榮光換取她的真心,看著,彷彿是她賺了。

可是,吉祥這麼多年來所形成的觀念,卻讓她覺得,感情並不是這樣來算的。

更何況,袁叔萬說到底,其實對她還有所保留。若是他日袁叔萬能夠恢復她的公主身份,到了那個時候,他自己會在什麼位置上?她這個被她給予公主身份的公主,其實與如今又有什麼區別,不是一樣還是在她的掌控之下。

或許,吉祥還該感謝袁叔萬對她的信任,竟然在她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倒也不怕她這個身上還流著趙家血脈的子嗣會對他企圖染指趙家江山的宏圖霸業做些什麼。

吉祥輕輕歎了一口氣,再次閉上了眼睛。

其實,這些東西,都不該是她現在考慮的,如今的她,根本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只不過是一團任人捏搓的泥團罷了。而袁叔萬,其實才是她如今唯一能夠抓住的浮木。

他願意給予更多,她便接受罷了。

而他想要拿走什麼,她也無力反抗。

屋裡靜悄悄的,吉祥的呼吸聲也漸漸的平穩,經歷這番折騰,她不僅僅是身體上疲憊了,心理上也累了,慢慢地,便沉沉睡了過去。

而在吉祥睡去後,袁叔萬睜開了眼睛,他看著自己懷中那張美麗的面容,伸手慢慢撥開了她額間的秀髮,而手指也摩挲著吉祥不覺微微皺起的眉頭,他動作很輕,也沒有驚動吉祥。

過了許久之後,他將吉祥從懷中慢慢抬了起來,將她的腦袋輕輕的擱在了枕頭上,再次輕輕的將她額上的髮絲都捋到了耳後,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珍惜的吻,抬起頭看了吉祥許久之後,方才起身下了床。

袁叔萬走到屋外,打開房門之時,卻恰好瞧見繡冬正站在門口。

繡冬看到袁叔萬從吉祥的屋子裡走出,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卻是連忙俯身行禮。

袁叔萬點了點頭,走了幾步,在經過繡冬身邊的時候,卻是開口道:「吉祥睡下了,莫去打攪。」

「是!」

繡冬心中一凜,深吸了一口氣,卻是連忙應承。

袁叔萬也並沒有逗留,直接回了書房,換上一身正裝後,卻是讓常福駕了馬車進宮。

御書房裡,趙慎坐在龍椅之上,卻並沒有像往日一般,手上拿著奏折,他的身體靠在了寬大的椅背上,身體卻並沒有放鬆,反而有些緊繃,臉上更是沉沉。

聽到底下陳全兒進門稟告袁叔萬求見後,趙慎面上露出了一個冷笑,語氣輕柔,卻帶著一股陰沉:「請宰相大人進來。」

陳全兒聞言,身體也忍不住顫了一下,他跟在趙慎身邊多年,自然知道,這是趙慎怒極了的表現,而且是情緒到達了極點的模樣。

趙慎向來擅於掩飾自己,情緒極少外露,記憶之中,他也只看到過自己的主子因為珍妃娘娘而表現出過這樣的模樣。自珍妃仙逝後,陳全兒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瞧見主子這番模樣,誰能夠想到,竟然還會有與珍妃娘娘有關的人和事出現。

偏偏卻又扯到了這位新封的宰相袁叔萬,陳全兒低聲應承了趙慎的吩咐,心裡卻是忍不住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只怕這一回,事兒不得主子爺如意了。

袁叔萬走進御書房後,依然規規矩矩的行了禮,瞧著與往日裡並無二般,而趙慎也是面上帶笑叫了起,甚至賜了座,還讓陳全兒親自端了茶與袁叔萬。

外人瞧著,或許只會覺得君臣和諧,其樂融融。

可是,趙慎的眼底裡,卻沒有一絲的笑容,眼神冰冷的看著袁叔萬。

看著袁叔萬接過陳全兒端上的茶水,又擱置在一旁之時,他的嘴角微微扯起,露出了一個冷笑,開口道:「袁大人真是比朕還要講究,這茶水,也只喝你那丫鬟泡的。就是不知道,那一日,你那丫鬟不在你身邊了,袁大人又該怎麼辦!」

袁叔萬聞言,面上沒有笑容,卻也沒有表現出憤怒,只是面色淡淡,他的聲音也一樣的冷淡,瞧著與往日並無二般,其實細細聽著,卻是比往日又冰冷了幾分:「多謝皇上關心,只是,那丫鬟自然會一直伴在微臣身邊。」

「是嗎?」趙慎從龍椅上站起,撣了撣明黃色龍袍上其實並不存在的灰塵,眼裡露出了一抹輕視的表情,意有所指道:「這話,可不能夠說的這般滿。」

他說完這一句,走到了袁叔萬跟前,又笑道:「朕倒是沒料到,袁大人的手下,竟然還養著這麼一批人。昨夜,可真是讓朕吃了個大虧。」

趙 慎這話,其實已經將話攤開來說,雖然官員甚至是富商私養武士是常事,但基本上做的十分隱蔽,很少放到檯面上來說。真要論起來,袁叔萬手下私養這麼一大匹武 士,已屬大罪,畢竟這一匹人,瞧著卻並不是普通的護院守衛。而且,趙慎也知道,昨晚回報得知的,恐怕也只是袁叔萬亮出的極小的一個底牌。

不 過,對於如今的袁叔萬,卻有些不痛不癢,趙慎固然瞧著位高於袁叔萬,但是袁叔萬手下的勢力,卻是趙慎極為忌憚的,他到如今,還未摸清楚袁叔萬究竟有多少的 勢力,但是趙慎卻知道,自己能夠坐上這個位置,大半的功勞,卻是眼前這個人,甚至連他如今手下那批最早支持他的官員,他都記不清有多少是袁叔萬拉攏給他, 或者早就與袁叔萬投了誠的,也不知道有多少,究竟是對他衷心,還是對袁叔萬衷心。

從前,趙慎並不介意袁叔萬手下的勢力,甚至在他還是太子的時候,也是極力支持袁叔萬擴展勢力網。畢竟那個時候,袁叔萬對他登上大寶實在是太關鍵了。袁叔萬的勢力越大,對他越有利。

而他登位之後,他也想過要削減,但那都只是要緩緩圖之的事情,他也一點都不著急。

畢竟他是君、而袁叔萬在如何,也只是一個臣,加上袁叔萬本就是他的人,也從未與他作對過。

可是如今,他卻是迫切的希望能夠將眼前這個人削除官位,將他手下一干黨羽全部打盡,甚至在昨晚得知袁叔萬竟然與吉祥同眠之時,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了才好。

趙慎越是這樣想著,面上的神色越發猙獰,眼裡也是冰冷極了。

而袁叔萬看著趙慎這般,臉上卻依然十分淡然,嘴裡還輕笑道:「也是皇上謙虛了,微臣手下那幫蝦兵蟹將,哪裡比得過當年助先皇奪位養下的龍鱗衛。若是皇上能出動了他們,臣只怕也無招架之力。」

袁叔萬雖然如此說著,可是面上卻雲清風淡,顯然對於口中之語,依然是謙虛著。

而趙慎的心裡卻是有些驚濤翻湧,袁叔萬竟然知道龍鱗衛之事。

龍鱗衛是當年先皇培養下的一支極為精銳的暗衛,一直藏於人後,用來行一些重要隱蔽之事,等閒之事絕對不會輕易動之。

就是趙慎,若非當年因為表現的十分低調,且又是梁惠帝的親生兒子,也不可能得知梁惠帝手下竟然還有這麼一支暗衛。

袁叔萬能夠得知龍鱗衛已經讓他驚訝了,可是讓他更為驚訝的是,袁叔萬竟然會知道,他調動不了龍鱗衛。

這個認知,讓趙慎面上一陣青白。他這個皇位,其實真正說來,來的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梁惠帝自然不可能將這一支龍鱗衛傳於他。甚至當初,趙慎在奪位之時,心中對於龍鱗衛也是十分忌憚,甚至絞盡腦汁想著若是梁惠帝出動了龍鱗衛,自己會不會功虧一簣,也想了許多的對策。

可是到了最後,龍鱗衛並沒有出現。他以為是自己當時出手迅速,梁惠帝未來得及反應。他在登上皇位、梁惠帝駕崩之後,也想要收服這一支龍鱗衛,可是,悄無聲息,竟然消失了。

他甚至找查不到一點點的蛛絲馬跡。

趙慎懷疑過梁惠帝是不是將龍鱗衛傳給了明王,或者是榮王,甚至連怯弱的寧王都有想到過。可是都找不出任何的證據來。

久而久之,他也將此事放下了,畢竟他剛登上這個位置,事情實在太多,也容不得他將心思專注與此事。

可是,如今聽得袁叔萬的話,趙慎的心裡卻是忍不住起了一個猜測。

先皇養的那一支龍鱗衛,或許根本不是被明王或者榮王等人拿走,而是被眼前之人收到了手中。

不然,他如何會知道龍鱗衛,又如何會得知自己根本沒有收服龍鱗衛。

趙慎目光死死的瞪向袁叔萬,袁叔萬卻並沒有說話。

但趙慎的心裡,卻是慢慢的沉了下來。

龍鱗衛,看來真的到了袁叔萬的手中。

或許,袁叔萬手中的勢力,早已經滲透到了先皇的身邊,不然,當初,袁叔萬如何能夠拿得到傳位詔書。

趙慎強壓下心中的怒氣,放在身側的手卻越發用力緊握,他的心裡,也是對袁叔萬更加忌憚。

此人若是不除,他日,只怕自己遲早要被他架空做一個掛名皇帝了。

可是偏生,如今袁叔萬勢力已深,他根本動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