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濛濛之下,一輛馬車慢慢由遠及近行來,終於停在了京城袁府門口。
原本百無聊賴坐在袁府大門之下的兩個守衛倒也沒有拿正眼去瞧那輛樸素的青油布包裹的馬車,雖然如今已過春季,不過這春雨實在凍人,二人身上所穿的厚棉襖並沒有什麼作用,也讓這二人不住的往大門角落裡縮去,只求這風雨能夠少打一些在身上。
而那輛馬車,二人根本便是沒有拿正眼去瞧著,要知道,自從朝廷下了要起復原本該三年丁憂的袁叔萬,宰相府的門檻幾乎是要被踏破了。
即使明知道袁叔萬根本還沒有回京,可是莫說如今袁叔萬還沒回來,就是當年袁叔萬剛剛丁憂歸家的那段時日裡,京城各大世家的拜帖仍然不斷。
不過,袁家上得了檯面的主子都並沒有留在京城的袁家,在二年前,便隨著袁叔萬一道兒回了亥縣老家,府裡的僕役也帶走了許多,到如今,府裡也只留了一個並不算是正經主子的佟姨娘。
佟姨娘向來深居簡出,而且誰都知曉,三爺身邊早有得寵的丫鬟跟著,這佟姨娘,根本不得三爺看重,所有雖然因為府裡有管事壓著,規矩放著,倒也不至於不敬佟姨娘,但心中卻根本沒講佟姨娘當過正經的主子看待。
而那些個送到府上的拜帖,更是輪不上本就名不正言不順的佟姨娘來應酬。
門口守衛的二人看著馬車慢慢的門口停下,從馬車上走下一個深藍色短裝打扮的年輕男子之時,只以為對方是要來遞交拜帖的,倒是沒有動過一下身體,大門也仍然緊閉著。
而那身著深藍色短裝的男子慢慢走近之後,看著站在門口有幾分懶懶散散的二人,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卻是開口道:「還不將正門開了,三爺回來了!」
二人聞言,這才訝異的抬頭看了過去。
雖然因為下著雨,看著有些朦朧,而且也時隔太久沒有瞧見過那深藍色短裝打扮的男子,可是二人還是認出來,此人卻是三爺一直跟在三爺身邊的長隨常福。
而對方口中所說的話,也讓他們大吃一驚,倒不如驚訝袁叔萬來的這麼快,只是瞧見袁叔萬隻坐了一架如此樸素的馬車歸來,實在是不符合他們的想像。
不過,二人倒是沒有質疑常福所言,一人連忙將正門開了,而另一人,卻是衝進了府裡。大聲的喊著,提醒著府裡人:「三爺回來了,三爺回來了!」
那人的聲音十分激動,也驚動了這兩年來,一直都是沉靜著的袁府。
青油布馬車慢慢進入了袁府之中。
吉祥坐在馬車內,正要伸手去打開馬車簾子,往外邊看去之時,袁叔萬卻是拿著手上的手拍了一下吉祥的小手。
吉祥縮回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了袁叔萬,袁叔萬輕輕搖了搖頭,開口道:「怎麼又不乖了,外邊春雨凍人,萬一澆進來了怎麼辦,你可莫忘了自己前幾日還才剛剛病好。」
「病不是早就好了嗎?」
吉祥忍不住不滿的癟了癟嘴巴,這些年來,袁叔萬將她管的越發嚴厲,不僅僅要管著她吃喝,連她吃衣玩樂都要過問。吉祥覺得,完全是這位袁三爺丁憂之後太閒的緣故。
二年多前,吉祥原本以為,袁叔萬就算是真的要回老家丁憂一段時日,估計也不會太久,畢竟在她瞧著,袁叔萬卻並不是那麼容易能夠放下手中權力的人。
吉祥也想著,估計也不是她一個人這般想著,可能袁府裡的其他人,甚至是朝上的人也都該是這般想著吧。
可是沒有想到,袁叔萬卻真的老老實實的卸了官職回家丁憂了二年多,而最近,若非朝中皇上下旨讓袁叔萬起復回京,恐怕袁叔萬還真是要老老實實守足三年之期。
而袁叔萬回到亥縣之後,雖然吉祥知曉,袁叔萬根本沒有真的放下京裡的事情,每日裡,來來往往密件仍是不斷,出入那書房裡的人,也一點都不少。
不過袁叔萬卻是真的閒了下來,至少會有很多的時間,坐下來陪著吉祥一道兒看書說話,天氣好的時候,還會帶著吉祥到外邊遊玩。
甚至於,除了當年吉祥隨著袁叔萬一道兒想去未去成的蘇城,袁叔萬還帶著她玩了不少別的地方。
真當是一副富貴閒人的模樣。
當然,這兩年多的時間裡,也足夠發生不少的事情了。
袁太夫人也逝世了,不過那已經是挺早已經的事情了。
當 初,帶著袁老太爺的屍骨回亥縣老家的路上,袁太夫人的身體卻是已經不好了,袁叔萬特地到宮裡請了一個太醫一塊兒隨行,不過袁太夫人的身子一直沒有任何的起 色,一直到了亥縣的袁家之後,等到袁老太爺的屍骨被下葬之後,袁太夫人就臥病不起,拖了不到一個月餘,她再也沒有醒過來了。
原本,秦姨娘雖然沒有入袁家祖墳,更沒有和袁老太爺一起入葬,所有的人甚至包括袁叔萬都認為袁太夫人卻是要自己和袁老太爺一起合葬的,結果,袁太夫人雖然入葬進了袁家的祖墳之中,卻並沒有和袁老太爺一起合葬。
這也是袁太夫人臨終前的遺言,雖然不合規矩,只是,有袁叔萬在其中,袁家的族中長輩倒也不敢多說。而袁太夫人生前有一品誥命的封號,說來倒是諷刺,她的葬禮,甚至是入葬之地,都要比袁老太爺豪華多了。
袁太夫人另一個臨終遺言,卻是要求替袁家三兄弟分了家,並且懇求袁叔萬能夠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將來若是袁伯鵬沒有太過於沒分寸,便多多照拂於他。
袁叔萬當時倒也答應了,只是在袁太夫人死後,袁叔萬抱著吉祥沉默了許久,最終輕聲道:「到沒有想到,母親臨終之時,卻是將事情都看透徹了。」
吉祥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袁叔萬,雖然袁叔萬一直想要表現的對於袁太夫人的死很淡然,可是吉祥也能夠看得出,其實,在這袁家裡,袁叔萬恐怕最有感情的人,除了那位吉祥只是短暫見過面待人十分親切的袁家大小姐袁香芙之外,就是這位讓他感覺十分複雜的袁太夫人。
而在袁太夫人入葬之後,袁叔萬自己一個人坐在屋裡喝了好一會兒的悶酒,這也是吉祥第一次看到袁叔萬喝悶酒,吉祥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陪著他喝,還是任由他喝,最終卻變成了坐在邊上捧著茶水聽袁叔萬講述與袁太夫人的事情。
也就是在那一晚,吉祥也明白了袁叔萬對於袁太夫人的感情。
他 其實是恨袁太夫人的,恨袁太夫人的軟弱,讓一個妾室踩在頭上,最後,讓自己的孩子遭罪,也恨袁太夫人的偏心,為了保全所謂寄托了希望的大兒子,多次忽視了 他,犧牲了他。可是他對袁太夫人還是有感情的,畢竟,袁太夫人是九死一生生下了他,也在他的兒時,多次保護了他……
他原本只是想要證明,他這個被忽視的兒子,才是最有出息的,可是當看到袁太夫人後來對他既想討好,卻又有幾分算計與疏遠的時候,他卻只變成了心酸。
而在袁太夫人臨終之時,告訴他,他是他最出色的兒子之時,袁叔萬心裡其實是有遺憾的。
其實,袁太夫人之所以會在袁老太爺和秦姨娘去世之後,也慢慢的虛弱下去逝世,不僅僅是因為她身體本就差,還是因為,她活下去也並沒有別的盼頭了,這輩子最大的仇人都死了,也覺得自己得到了滿身的榮華,已經心滿意足,死而無憾了。
「其實,那並不是我這個兒子能夠給她的終點,她還能夠活的更高貴一些。」
袁叔萬說完這話,卻是一口飲盡杯中悶酒。
吉祥倒是沒有說話,只是,她也知道,袁叔萬之所以會這般,不過是因為袁太夫人已經死了,若是活著,恐怕袁叔萬也不會將心中的這個情緒表現出來。
恐怕這個道理,袁叔萬自己也是懂得的。
袁家的生意,其實袁叔萬早早的就整理了出來,畢竟先時,他也的確是有移交生意的意思。
而在袁太夫人死後,在袁家族中長輩的主持下,直接變成了分家。
其 實,不管是吉祥還是袁家的其他人,其實都知曉袁叔萬不可能將所有的生意和錢財都交出來,只是就算袁叔萬隻是將當年接受袁家生意之時的那些交出來,只怕也沒 有人會說什麼。更何況,袁叔萬拿出來的生意,卻是比當初接手之時的多上了數倍,其他人更是沒有什麼好不滿的了。
而袁家族裡的長輩,甚至還提及要將這些東西讓袁叔萬和袁伯鵬二人平分,畢竟二人是嫡子。袁大夫人雖然有些不滿,畢竟袁伯鵬是長子,理應多分。可是也不知道袁太夫人臨終之時與袁家大房說了什麼,而且又攝於袁叔萬的身份。
袁家大房最終也是同意族裡的意見,反倒是袁叔萬自己主動開口推辭了這份生意。
最終,袁家大房接收所有店舖,袁家五分之四的莊子給了袁叔萬,剩餘錢財,兄弟二人平分。
而袁家二房,到了最後,只分得幾個小小的鋪子另一個莊子,以及一筆在外人看來或許是挺多,但對於袁家而言,卻是少的可憐的銀錢。
袁家的祖宅給了袁伯鵬,京城裡的袁府則是給了袁叔萬。
對於這個結果,袁家大房很滿意,袁家二房不敢不滿意,至少第二日便拿著那些東西搬到了分與他們甚至不如在袁家居住的院子大的宅院。
袁叔萬也般的很快,當然袁家大房待袁叔萬的態度,卻是不敢與袁家二房一般,甚至袁伯鵬與袁大夫人還極力邀請袁叔萬留下,甚至還打算打掃袁家老宅最好的院子出來給袁叔萬住,只是袁叔萬也推辭了。
轉日帶著吉祥及袁家三房並不多的下人搬到了分到自己名下的莊上居住。
而到了莊上,吉祥才發現袁叔萬可能是早就有打算搬來的意思,莊上顯然便是經過修葺和佈置,住著並不比玄玠居要差,而且這一住,便是兩年多的時間,吉祥幾乎都要將那邊看成是自己家時,朝廷裡卻是突然下了起復的旨意,讓袁叔萬歸京了。
而袁叔萬在收到朝廷起復的旨意之時,臉上也無半點吃驚,估計也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馬車之外,常福的聲音傳了進來:「三爺、吉祥姑娘,到了。」
隨著馬車慢慢停下,吉祥忍不住看向了袁叔萬,而袁叔萬也是微笑著看著吉祥。
吉祥忍不住輕輕呼了一口氣,說實話,又重新回來的感覺,的確是有些複雜,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有些不捨,也有幾分懷念。
在亥縣的老家之時,生活十分的輕鬆,她的腦子裡不需要想很多的事情,甚至連她自己都感覺身材豐腴了許多,也不知道是這麼久以來一直未斷過的補湯緣故,還是真的心寬體胖。
吉祥覺得,自己的身材若不是本就不易胖,加之住在莊上她也常出去走走玩玩,估計這會兒都要被養成大胖子了。
只是,回到了京城,吉祥卻是明白,恐怕這日子不會再像在亥縣的時候那般舒服了。
當然,吉祥也知道,袁叔萬這樣的人,本來便是不可能一輩子呆在亥縣中,如今呆了兩年多,恐怕也已經是讓這位野心勃勃的宰相大人待悶了吧!
吉祥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對袁叔萬輕聲道:「到了,咱們下車吧!」
袁叔萬點了點頭,自己放下了手中的書,先走出了馬車,吉祥隨著袁叔萬也一道兒走出了馬車。
馬車外邊,早有青玉和青柳二人撐起了大大的油布傘,吉祥從下馬車到被袁叔萬扶著站到地面上後,卻是半分沒有打濕,只是,腳上的素面布鞋倒是被地上的泥水打濕了一些。
吉祥站定後,衝著袁叔萬微微笑了一下,正要朝著玄玠居裡走去之時,卻被站在門外的二人給驚了一下。
雖然有些時日未見了,而站在門口的人面容也有了諸多的變化,可是吉祥還是認了出來,對方正是佟姨娘和她的貼身丫鬟小環。
佟姨娘站在玄玠居門口,小環則是打著傘站在了佟姨娘的身後。
佟姨娘的目光落在袁叔萬的時候,那張看著十分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不過當她的目光看到吉祥的時候,卻是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蛋,目光十分黯然的低下了頭。
吉祥忍不住看向了袁叔萬,卻發現袁叔萬面上根本沒有出現任何的神色變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佟姨娘,便收回了目光,反而看向了吉祥,開口道:「外邊雨大,打濕了不好,進去吧。」
吉祥點了一下頭。
不過,她的目光還是忍不住看向了站在門口邊的佟姨娘。
雖然才兩年的時光,可是佟姨娘看著,真的老了很多的感覺。
而且讓吉祥感覺的更不可思議的是,佟姨娘看著十分憔悴,好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身子骨兒更是弱的好像一陣風便能夠吹走,站在這寒風不是吹襲,春雨綿綿的門口,吉祥只是瞧著,心裡便忍不住有一種十分揪心的感覺。
雖然吉祥也覺得這佟姨娘很可憐,又是這麼一副癡癡相望的樣子,可是想到之前袁叔萬與她所講的佟姨娘之事,心裡的那點子心軟也都忍不住壓了下去。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而且顯示佟姨娘也不是沒有在她的面前做出過這副樣子來,看多了實在是有些膩歪。
吉祥低下頭,決定隨著袁叔萬一道兒進屋,也當做沒瞧見佟姨娘算了。
而在袁叔萬和吉祥打算繞過佟姨娘進屋之時,佟姨娘卻突然開口說話了,她輕聲叫喚了一句:「三爺、吉祥姑娘。」
袁叔萬的腳步未停,吉祥下意識聽到叫聲的時候,看了一眼佟姨娘。
而吉祥的這一眼,讓佟姨娘眼裡透露出了一絲光芒,她連忙開口道:「吉祥姑娘,您和三爺剛回來,累不累?」
吉祥有些尷尬的微微挑了一下眉頭,沒有馬上開口說話。
說實話,她也挺後悔自己看的這一眼的,怎麼感覺被佟姨娘有一種打蛇上棍的感覺了。
可是對方指名道姓與她說話了,她不回答也不是,回答了卻也不是,實在是有些難為。
吉祥再次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輕咳了一聲。卻也是求救的看了一眼袁叔萬,袁叔萬看著吉祥這般,忍不住歎氣搖了一下頭。
吉祥只能夠再次討好的笑了一下,袁叔萬無奈,只能夠轉頭對著佟姨娘道:「下雨天,莫站在外邊,回去吧!」
佟姨娘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暗淡,她抿了抿嘴,有些難堪的低下了頭,卻最終只是輕聲道:「是,三爺,妾知曉了。」
而袁叔萬眼光淡淡,卻帶了一絲厭惡看了一眼佟姨娘這般,直接一把拉起了吉祥朝著屋裡走去。
佟姨娘站在門口,在袁叔萬離去後,方才抬起了頭,目光遙遙的望著。
她身後的貼身丫鬟小環所打的傘並不大,雨絲澆在了她的身上,她卻彷彿沒有一絲的感覺,仍然目光癡癡的望著。
直到小環有些急了,開口道:「姨娘,咱們回去吧,大夫說您身體不能夠受寒,趕緊回去喝了藥歇息吧,不然晚上又該咳得厲害了。」
「無事……」
佟姨娘輕輕搖了搖頭,臉上卻彷彿是被怔住了一般,語氣輕柔的開口道:「小環,你有沒有覺得,吉祥姑娘離開這兩年,彷彿又漂亮了。」
「姨娘。」
小環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有些著急的喊了一聲。
而佟姨娘卻是忍不住摸上了自己的臉,輕聲道:「而我,卻是越來越老,越來越醜了。」
小環聽著佟姨娘輕的彷彿是一陣風便能夠吹散的話語,低下了頭,沒有開口回答。
她方才也瞧見了吉祥,自然是能夠分辨的出來,吉祥如今正當芳華,就像是那打著花骨朵兒的花一樣,只會越開越盛。可是佟姨娘,如今這年紀,莫說是芳華,其實也已經過了女人最好的年華了。
而且佟姨娘的身體一直都不好,她又心思重,憂慮多,每日裡苦藥喝著,飯卻極少吃,還成日裡睡不著,怎麼能夠休養的好,面容也只會變得越發憔悴。
其實小環覺得,莫說如今有吉祥姑娘這般美麗的女人陪在三爺身邊,就算吉祥並沒有在三爺的身邊,自己姨娘這副樣子,三爺估計也看不上,倒不如自己放寬了心,好好養著身體,至少府上從來都不會苛刻她們。
可是,偏偏佟姨娘一聽到三爺的事情就激動,成日裡坐在屋裡,也是發呆想著三爺,還給三爺做了一櫃子的衣裳和鞋子,明明知道三爺根本不會穿,只是浪費,卻依然還是不斷做著。她怎麼勸說也不會聽。
今日,只聽得三爺歸來的消息,明明先時還是臥病在床上都起不了身,卻是硬是讓她扶著給自己梳妝好了跑到門口來迎接,卻只得了奚落和冷漠,這又是何必呢!
小環想到這裡,忍不住輕聲道:「姨娘,您先將身體養好,養好了面色自然會好看,跟奴婢回屋去吧!」
小環輕聲開口勸說著。
佟姨娘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目光仍然遠遠的看著遠處。
吉祥和袁叔萬二人剛剛回到屋裡,卻瞧見繡春和繡冬二人已經等在了屋裡,一瞧見袁叔萬和她,臉上帶笑行了禮,而後又輕聲詢問:「三爺、吉祥姑娘,是不是要熱水過來淨身?廚房裡已經備下了。」
袁叔萬微微點了點頭,二人聞言,與青玉和青柳二人一塊兒退了下去。
屋子裡,早已經燃起了暖暖的炭爐,吉祥因為屋外屋內的溫差,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袁叔萬瞧見了,忍不住伸手去探吉祥的額頭,一邊卻是衝著外邊所站的下人吩咐著:「將府裡的大夫請來。」
「沒事,沒事,只是屋裡溫度高,我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吉祥連忙搖頭,想到前幾日才停了的苦藥,打死她都不樂意再喝一遍了。
「真的沒事?」
袁叔萬用手探著吉祥的額頭,倒的確是沒有什麼異樣,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而吉祥卻是連連的點頭。
袁叔萬輕輕歎了一聲,他太瞭解吉祥這副樣子,定然是不樂意喝苦藥,不過藥喝多了,對身體的確是不好。
袁叔萬倒也沒有勉強,只是開口對著外邊吩咐:「讓廚房趕緊送熱水過來,另外,讓廚房再熬些濃薑湯送來。」
「多加一些糖。」
吉祥偷偷的加了一句,得到了袁叔萬一個沒好氣的目光。
「你呀,待會兒好好暖暖身子,然後喝了薑湯,不許陽奉陰違。」
袁叔萬伸手指了指吉祥的額頭,開口叮囑著。
吉祥點了點頭。
而袁叔萬又開口道:「待會兒我要進宮去,晚膳會回來與你一起用的,你午膳自己用了,用完便歇一歇。」
「嗯,我知道了。」
吉祥又是點了點頭,跟個乖孩子一般,聽著袁叔萬的教導。
而吉祥這副賣乖的樣子,卻並沒有讓袁叔萬信任,等到青玉和青柳二人回來之後,他將方纔的事情對著二人又吩咐了一遍,方才安心出門。
吉祥被青玉和青柳二人看著灌下濃濃一碗薑湯後,總算是得以解脫,只是,擺上桌的午膳,卻是有些沒有胃口再用了,她乾脆拉了給她送膳過來的繡春和繡冬說起了話。
繡春和繡冬當初也是隨著袁家人一塊兒回了亥縣,此次袁叔萬返京,二人及她們的孩子,還有常大娘和常寧先行進了京裡收拾,比他們要早上幾日。
「今日,我和娘原本在廚房裡,聽到底下人說你和三爺回來了,可把我們嚇了一跳,什麼都沒有準備,還以為今日下雨,你們不會趕路呢!」
「因為離京很近了,雨也不大,所以還是想著趕緊先回來了。」
吉祥笑著說了一句,而後又笑道:「怎麼小虎他們沒有帶過來?」
「在廚房裡呢,怕驚到三爺。」
繡春笑著開口說了,小虎是她的大兒子,如今正好是能搖搖擺擺走路,能說幾句話的年紀,先時住在莊上的時候,吉祥就常逗小虎玩,小虎也喜歡親近吉祥,只是一瞧見袁叔萬,卻是總是要哭起來。
為此,繡春也怕冒犯了袁叔萬,從不將小虎帶到袁叔萬的面前。
「沒事兒,他進宮了,沒那麼快回來,你把小虎帶來和我一道兒用膳……」
吉祥有些興致勃勃的開口說著,不過話還沒有說話,青玉卻突然從外邊走了進來,開口道:「吉祥姑娘,崔夫人來訪。」
「崔夫人?」吉祥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是崔玉珍,倒是忍不住開口道:「我這才剛進京呢,她怎麼來了?」
先時,便有聽袁叔萬說過,郭懷遠的身體養了一年多,總算是養好了,只是兵權卻是不能夠重新交還到他的手中了,最終趙慎卻還是將京中一部分的兵權硬是交到了郭懷遠的手中,也為此,趙慎失去了部分中立武將的衷心,也讓郭懷遠在朝中隱隱被孤立了起來。
不過,這兵權拿著付出的代價,倒也算是值得,至少京城裡的風吹草動,還能夠注意到。
雖然吉祥覺得,她和崔玉珍如今不管是立場,還是其他,見面其實沒有什麼必要,可是人既然來了,她也不可能不見,還是讓青玉將人帶了進來。
而繡春和繡冬二人也借此走了出去。
崔玉珍從屋外走進來的時候,吉祥便能夠明顯感覺到崔玉珍的變化很多。
比之吉祥二年前見到的精神奕奕,打扮的富貴華美,如今卻是低調許多,也憔悴了一些。甚至瞧著,比那一回在酒樓裡偷偷來見吉祥時候的樣子還要憔悴。
吉祥輕輕歎了一口氣,卻也是笑著對崔玉珍道:「崔姑姑,您用過午膳了嗎,要不和我一道兒用吧!」
「不必了,我在家已經用過了。」
崔玉珍的笑容也有幾分勉強,不過還是溫聲開口道,「您先用吧!」
「不必,我也用的差不多了。」
吉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又道,「崔姑姑有什麼事情,便說吧。」
崔玉珍聞言,張了張嘴吧,卻沒有說出什麼,而是看了一眼站在兩邊的青玉和青柳二人,顯然並不希望二人在場。
吉祥看出了崔玉珍的意思,她微微沉吟,點了點頭,對青玉和青柳二人吩咐道:「你們先出去吧,我和崔姑姑說會兒話。」
「姑娘,這……」
二人面上有些疑慮。
只是吉祥雖然沒有說話,但態度上,卻是並不打算改變主意,二人也只能夠微微行了一禮後,輕聲道:「那我們便在門口守著。」
等到二人走出之後,吉祥又笑著看向了崔姑姑,開口道:「姑姑,坐吧,有什麼事情,您直接說吧。」
崔玉珍輕輕歎了一口氣,看著吉祥,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公主,奴婢沒有想到,你我如今會變成這般。」
「姑姑……」
吉祥聞言,笑容的笑容微微褪去,不過很快又輕聲道,「姑姑,我也沒有想到。只是,我們如今都只是為了自己,立場不同罷了。」
崔玉珍從始至終都是趙慎的人,袁叔萬如今和趙慎,顯然也不可能君臣和諧而她,也因此不可能再去親近崔玉珍。
崔玉珍聽了吉祥的話,一直沉默著,沒有再說話。而吉祥最終只是又歎了一口氣:「姑姑,有什麼話,你直接說吧,待會兒,三爺也要回來了。」
崔玉珍聞言,抬頭看著吉祥,面上有些猶豫,卻還是輕聲道:「公主,皇上想見您。」
吉祥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沒有說話。
而崔玉珍見此,又輕聲道:「皇上,只怕時日不多了,這是他最後一個心願。」
「皇上時日未多?」
吉祥聞言,面上露出了一絲惘然。
怎麼會?
她明明記得在兩年前,見到的趙慎,還是精神奕奕的,而且他的年歲,也並不比袁叔萬大多少,袁叔萬如今明明瞧著,還真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趙慎怎麼會油盡乾枯呢。
「公主,奴婢並未騙您,皇上真的時日不多了,御醫也已經看過了,說沒辦法了。他如今唯一的心願,便是想要在駕崩前見見您。奴婢知道這個要求很冒昧,可是,皇上對您的母妃有恩,對您也有恩,即使他做過不好的事情,可是畢竟沒有傷害過您……」
「姑姑,不必說了,沒什麼好見的。」
吉祥雖然在心中震驚這個消息,也有一絲的動容。可是她不可能會答應。
說完這話,吉祥卻是又道:「姑姑,如今天氣不好,您還是早點回家吧!」
說罷,卻又衝著外邊喊了一聲,叫來了青玉和青柳二人送客。
崔玉珍看著吉祥低頭捧著一盞茶,並不將目光看向她的模樣,心裡微微歎了一口氣,最終也只能夠慢慢的走出了屋子。
袁叔萬從妙弋宮走出,小太監在他身後替他小心翼翼的打著山。
袁叔萬雖然只是一身普通的青衫常服,只是來去經過的宮女太監們,卻都小心翼翼的衝著他行了禮。
在宮中生活的人,都有一種特別敏銳的直覺,也知道,如今宮裡只怕是要變天了。
袁叔萬抬著頭慢慢的走過宮道,聽著身後的小太監輕聲稟告著各種事情,面不改色,直到聽到一件事情的時候,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皇后宮裡的人說,皇后自從那一日,聽得御醫宣判皇上已經時日不多暈了過去又醒來後,行為卻是十分怪異。」
「什麼地方怪異?」
袁叔萬皺著眉頭開口問了一句。
而 小太監則是輕聲道:「皇后先時一直都很關心皇上的身體,甚至日日伺候在皇上身邊,為皇上身體一直十分心憂,可是那一日皇后醒來,除了不得不去看皇上,卻是 有些避之不及,甚至臉上沒有一絲難過與關心。而且,皇后甚至對小太子也是好幾日不聞不問,直到奶娘提醒了,方才去看了一眼小太子。」
袁叔萬靜靜的聽著,聽到前邊之時,倒是並未覺得有什麼問題,畢竟女人絕情,皇上對皇后也並沒有怎麼好,如今聽到皇上不行了,做出這般樣子來,倒是不奇怪。只是,小太子是皇后今後唯一的依靠,怎麼可能不聞不問。
而那小太監瞧見袁叔萬的神色,又連忙輕聲道:「更奇怪的是,皇后這些日子,與袁更衣走的很近,而且還和身邊的宮人打聽皇家的公主之事。」